“我雖然自詡在陣法一道上的造詣,迄今爲止可謂無人能敵,可到現在我不得不承認,在我身上,對這個陣法所作出的改動,這已經是極限了,現在要激活這個陣法,雖然已經不需要十萬名嬰兒那麼多,可我估算了一下,仍舊需要至少一萬名嬰兒的血肉魂魄才能引動陣法開啓……”
寧贖衣說着便輕輕嘆息了一聲。
“前輩是想讓這個陣法不再需要那麼多血祭就可以啓動是嗎?”
陸雲滄心中暗道自己猜測得果然沒錯。
“正是。”
寧贖衣點了點頭,同時手一揮,那張浮在半空的圖紙便捲成了一卷,輕飄飄地落到了陸雲滄面前,陸雲滄連忙伸出手去接住。
“雲滄,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就算我可以用斷續的沉眠來儘可能拖延時間,可最終也不會超過一年了,我希望你能在這一年之中,將這個陣圖徹底掌握,並且將它改動到我所期望的那種效果。”
寧贖衣見陸雲滄伸手接住了圖紙,目光之中透出一絲蒼涼的哀傷,陸雲滄的天賦令他驚豔,也讓他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的衝動,可惜他真的沒有更多的時間了……
“晚輩必當盡力而爲。”
陸雲滄回答的十分鄭重,而且此時的他也明白了寧贖衣的心思,知曉對方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傳授給他自己的絕學,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擔負多大的責任,這一點陸雲滄還是十分清楚的。
“這個洞穴一旁,有着一間石室,你可以在那間石室當中參悟這幅陣圖,這個沙漏,你且拿好。”
寧贖衣一擡手,掌心之中又出現了一盞沙漏,沙漏中盛滿了淡藍色的細沙。
“你進入石室之後,就將這個沙漏倒轉過來,若是在參悟陣圖的過程當中,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先積攢起來,一旦沙漏漏盡,你就可以來找我。”
雖然寧贖衣沒有說得十分詳細,但陸雲滄明白,恐怕沙漏沒有漏盡的時候,寧贖衣一定沒法從沉眠之中醒過來的。
“晚輩記住了。”
事已至此,陸雲滄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去參悟陣圖,不叫寧贖衣的一番苦心浪費,因此他應了一聲之後,見寧贖衣已經沒有別的囑咐了,便直接說道:“那晚輩現在就去開始參悟陣圖了。”
“去吧……”
寧贖衣這兩個字一說完,雙眼就緩緩闔了起來,細微的呼吸聲開始變得均勻而綿長,竟是立時就沉睡了過去。
陸雲滄看着眼前沉眠的寧贖衣,只覺得心中一酸,也不敢浪費時間,當即快步走出了洞穴。
寧贖衣說的那間石室並不難找,一出了這個洞穴便能看到,在洞穴口左側有一間簡陋的石室,陸雲滄連忙走進去,將沙漏倒置下來,淡藍色的細沙開始一點一點的向下滴落,而陸雲滄則迫不及待地展開了自己手中的陣圖……
洞穴之中,自始至終都靜靜守候在一旁的懷恩,在感覺到心魂互通的那種感應徹底消失了之後,開啓了自己的聽覺。
因爲她知道,每當心魂互通的感應徹底消失之時,就是寧贖衣陷入了沉眠的時候。
縱使知道陷入沉睡的寧贖衣根本不會被吵醒,可她還是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入洞穴,來到寧贖衣的身前蹲了下去。
在將腦袋靠在寧贖衣的雙膝之上後,懷恩也跟着一起閉上
了眼睛,山鬼是不需要睡眠的,或者說,山鬼本身也沒有睡眠這種行爲,所以她無法體會睡着後的感覺。
修士也不需要睡眠,從前的寧贖衣當然也是不怎麼睡眠的,可伴隨着時間流逝,他陷入睡眠的次數卻越來越多,每一次沉眠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久,每一次當寧贖衣沉眠之後,懷恩總會像這個樣子靠在他的膝蓋上,學着他一樣閉上雙眼,假裝自己也一樣可以睡着。
人類睡着之後,是不是什麼都不會去想?
懷恩不知道,她問過寧贖衣,沉眠時是什麼樣的感覺,寧贖衣只是簡單地回答她,說沉眠的世界,就好似無盡的深海,你陷入到其中,卻並不覺得恐怖,因爲那片深海是爲你而存在,也是爲了守護你而存在的。
忽然之間,懷恩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她霍的睜開雙眼,在確認了那個細微的動靜的確存在着,而且一直在向着這個洞穴走來之際,她輕輕皺了皺眉,隨即又綻開一抹微笑。
“陰魂不散。”
懷恩輕聲唸了一句,而後一擰身,身影便化作一縷輕煙,倏忽之間便消失在了洞穴之中。
兩襲紅衣,兩副鬼面,漆黑的長髮各自在獵獵風中張揚的翻飛,山徑上走來的人看着眼前攔路的山鬼,率先停下了腳步。
半晌,來人竟是一聲輕笑,而後擡起手來,掀掉了臉上覆蓋着的面具,露出一張清俊的容顏來,赫然便是之前陸雲滄沒有找到的向天借命。
“山鬼,懷恩。”
向天借命輕哼了一聲,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還真是一條衷心的好狗。”
攔阻着向天借命的人,正是懷恩,對於面前的少年可以輕而易舉地喊出自己這個名字,懷恩沒有表露出任何的驚訝,實際上,在最初看到少年的樣子時,她就已經大致猜到了少年的身份。
“我的好舅舅呢?”
向天借命,正是當年的寧翩躚與鬼王之子,此刻他身上披着的那一襲耀目紅衣,正是當年寧翩躚的嫁衣外衫。
“他現在不能見你。”
懷恩冷聲回道,對於已經確認了身份的向天借命,她可以不計較他的無禮,卻不能叫對方在這種時候去見寧贖衣。
“呵,是嗎?”
向天借命冷笑一聲:“如果我非要去見呢?”
懷恩聞言,手掌一展,一根由無數個小骷髏頭組成的骨鞭便被她握在了手中。
“那我只能攔住你。”
懷恩的回答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對她來說,只要不取走向天借命的性命,就沒有任何負擔。
“哦?是嗎?”
向天借命嘴角一揚,手中刀光一現,一柄通體紫黑色的長刀乍然現形!
“妖刀紫哏!”
在乍一看到那柄紫色長刀時,懷恩的瞳孔不由得縮了一下,妖刀紫哏,這是曾經的妖王之物,同樣,也是當年妖王可以從她手中奪走崑山最大的依仗!
因爲妖刀紫哏,是唯一可以穿透規則傷到她本體的法寶,據說這柄妖刀是使用了龍族的骨骼與筋脈,加上了地離的血跟羽毛煉製而成的,因爲使用了上古神龍與洪荒異種的骨骼血脈來煉製,所以擁有着可以斬斷規則的功能,只是懷恩如何都沒有想到,這柄妖刀竟然最終落入了向天借命手中!
“看來你對這柄刀,還是記
憶猶新啊。”
向天借命勾了勾嘴角,他不會說的是,看着這柄帶給他無數痛苦回憶的妖刀,讓別人流露出同樣不堪回首的神情,是一件十分痛快的事情。
“想必這回憶,也是叫你難以忘懷吧。”
懷恩心中一陣冷笑,難以忘懷?那是自然的吧,當年若不是被妖王手中的這柄妖刀紫哏一刀斷臂,她也不會容忍妖族前來崑山居住。
“妖刀紫哏,的確是這世間唯一能傷到我的法寶,可是小子,你不要忘了,你不是你的父親,當年以妖王的修爲,手持着這柄妖刀,尚且只是斷了我一隻手臂而已,而今這柄妖刀既然易主,你是覺得,你的修爲比你的父親還要高深嗎?”
懷恩撇了撇嘴角,當然,因爲她沒有摘下面具,所以向天借命根本看不到她此刻不屑的神情,只能從她那不甚在意的語氣當中推測一二。
“呵呵呵呵……哈哈……”
向天借命聽到懷恩如此說,竟然開始狂笑起來,笑夠了之後,他才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忽然一轉手將手中妖刀又收了起來。
“果然很不經逗,罷了罷了,我不逗你了,省的叫你當真以爲我是要來尋我舅舅拼命的。”
懷恩見向天借命這麼痛快地收起了妖刀,心中卻完全不敢放鬆警惕,寧贖衣說過,向天借命是他欠下的債,可卻沒有說這個債是要他如何來還,雖然明白即便是沒人對他動手,寧贖衣也頂多只能再活一年,可懷恩還是不可能允許在這一年當中,寧贖衣出什麼意外的。
“我舅舅什麼時候能夠見我?”
向天借命卻沒有懷恩那樣心思深重,他直接懶洋洋地朝着一旁一塊岩石上一屁股坐下來,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來。
“一年之後。”
懷恩想了想回答道,這一年當中,寧贖衣必定是要將全副精力都放在陸雲滄身上的,既然這是寧贖衣最後的心願,懷恩哪怕是拼了性命,也一定要幫他達成所願。
“一年啊。”
向天借命擡起臉來看了看仍舊懸掛在天幕中的殘月,語氣中帶着一絲感慨:“這一年當中,舅舅是不是要將畢生絕學都傳授給另一個小子啊?”
“這是他的選擇。”
懷恩一直監視着陸雲滄跟向天借命他們一行的行蹤,當然知道向天借命曾經與陸雲滄見過面。
“如果是能夠達成我舅舅心願的人,那麼想必也是有些用處的。”
向天借命微微點了點頭,臉上又浮現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來:“懷恩,你難道就不好奇,我究竟是爲了什麼纔來到這裡來找舅舅呢?”
“好奇心這種東西,有過一次就足夠了。”
懷恩的聲線依舊很冷淡:“多餘的好奇心,只會讓人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而已。”
“嘖,真是無趣。”
向天借命口中是這麼感慨着,只是臉上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來:“不過我卻是知道,你就是因爲你那一次的好奇心,才成了我舅舅的契約妖的。”
懷恩沒有接話,顯然對這個話題,她沒有任何深談的興趣。
“懷恩,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按理說,舅舅如果死了,你就能夠自由了,可你卻從來都不熱衷於這一點,甚至還在千方百計地拖延這種情況出現的時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