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世家陸家,是崑崙山下北襄城裡數得上的老牌大家族,與同城的張劉林三家並稱四大家族,現下家裡有一位元嬰期老祖坐鎮。
數百年間,陸家祖宅門前一直熙熙攘攘,門客子弟來往不斷,偏偏今日,這精銅澆築的朱漆大門關得死死的,門前也不見一個人影。
祖宅之內,氣氛也十分肅然,只見族中築基期往上的人都齊聚往日族裡長老們議事的蕭然樓,爲首一位老者正是陸家的元嬰期老祖,此時他凝神看着眼前懸浮着的一把劍,此劍長約五尺,通體烏黑,劍刃外包裹着一層透明的玄冰。
半晌,陸家老祖陸傲山長嘆一聲,“若早知此物是禍患,何必舍了那許多的人命去取來,如今……更是怕要折上全族……”
“老祖,既然那金宇門想要,我們何不把劍直接交出去?”
底下一人開口問道。
陸傲山聽後緩緩搖頭:“我又何嘗不曾提過將劍交出,可惜討劍是假,滅我一族纔是真,當年我無意間與這金宇門開山老祖結仇,如今這人進階化神,又得知了我等得到這無名仙劍的消息,自是打的新仇舊怨一統結算的主意,也罷!容霏何在?”
被喚作容霏的是一名中年美婦,此時聞聲走上前來俯身,“老祖有何吩咐。”
“事態緊急,我帶族人拼死一戰,爲你拖延須臾,答應我,保下雲滄!送他去西崑崙點雲宗!”
容霏聞言周身一震,擡眼急呼:“老祖!我!”
“這麼多年來我陸家人才凋零,雲滄是我陸家百年難遇的天靈根奇才!只有保下雲滄,陸家纔有再起之盼!我陸家與那點雲宗有些淵源,逢此大難,求他們收留你二人應當不難!只求你,無論怎樣,爲陸家保全最後一絲血脈……陸某,拜謝!”
說罷,陸傲山竟是俯首一稽,容霏哪裡敢受,慌忙錯身流着淚跪下道:“老祖你知我即便一死,也願意護雲滄周全!只是要我舍下玲兒……我……”
陸傲山聽到容霏的話,心下一片悽然,褪下指上一枚儲物用的碧玉扳指,又一招手將那懸浮着的仙劍收進扳指裡遞與容霏。
“這些年來,我知你因雲滄一事恨我,恨你夫君,更恨陸家,千錯萬錯,如今都成浮雲齏粉,玲兒雖年幼,也是我陸家子孫,我自另有安排,這戒指你且收好,待雲滄能重振陸家那天再給他……事不宜遲,去吧!”
容霏聞言不語,垂淚接過,轉身飛出蕭然樓。
與蕭然樓處的肅穆不同,此時的陸家後院內,氣氛倒是輕鬆得很。
“雲哥哥,這幾天都沒人陪玲兒玩,憋在家裡好生無聊啊,你帶我去後山抓小兔子好不好。”
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女娃兒仰着一張玉雪可愛的小臉,小手抓着被喚作雲哥哥的少年的袖口輕輕搖晃着。
“玲兒,不要頑皮。”
少年正是陸雲滄,此時他臉上有着與年齡不甚相符的淡然神色,雖顯得有些冷漠,說出的話卻透出了一絲無奈,“老祖發話,這幾天沒有築基期長輩陪同,不得外出,再忍耐幾日我帶你去後山抓星夜螢火蝶。”
“真的!雲哥哥說話算話哦。”
“那是自然。”
陸玲兒聞言急忙抓住陸雲滄的手,去掰着他的小指拉了個鉤,擡眼卻微微驚訝地咦了一聲:“孃親?你怎麼來了?”
原來就在兩人對話之際,容霏已經來到兩人身後。
“玲兒你先退下,我與你雲滄哥哥有話說。”
容霏此時已然拭去淚痕,只餘眼眶還留有微微的紅痕,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幼女一眼,想到今日一別,日後將再也沒有重逢之日,容霏鼻子一酸,連忙垂目隱住自己所有的思緒,不敢多看愛女一眼。
“孃親……”
往日備受寵愛的陸玲兒還試圖撒撒嬌黏在母親身邊,但這一次顯然平日裡寵溺她的母親不會再如她所願。
“玲兒,聽話。”
容霏硬起心腸轉身以衣袖將陸玲兒揮開幾步,對着陸雲滄說:“雲滄,你隨我來。”
陸雲滄低眼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陸玲兒,應了一聲是後,擡手拍了拍陸玲兒的腦袋,“玲兒,等哥哥回來。”
“唔……雲滄哥哥要記得咱倆拉過勾勾的。”
“嗯,不會忘。”
陸雲滄在陸玲兒頭頂上摩挲了一下,回身跟着容霏離開。
陸玲兒咬着小嘴含着淚,目送着孃親跟她最喜歡的雲哥哥走遠。
陸雲滄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容夫人,眼神中閃過一片猶疑不定,他自幼因身具金屬性天靈根而被老祖視爲陸家將來的希望,收在身邊親自教養,就連修習的功法都與一般陸家子弟不同,他修習的無情訣據說是當年出自陸家的一位驚採絕豔的大乘期修士自創的,只不過世事變遷,現今這無情訣缺失了元嬰後的部分,只能算作殘篇。
他對自己七歲前的記憶一片模糊,甚至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完全記不起來,問過老祖,老祖只說是修習無情訣殘篇的原因,卻不曾回答他自己的父母是誰,因爲老祖說,記得太多,只會影響修行,不若什麼都記不起來,更能心無旁騖早日得成大道。
只是陸雲滄自己知道,每當看到容霏這位族長夫人時,心裡總會忍不住泛起一片微微的漣漪,恍惚中彷彿看到一位慈愛地美婦人彎着腰牽着自己的手,口中還一聲聲呼喚着“滄兒”。
他也不止一次地暗自猜想,這容夫人是否就是自己的母親,可猜想終歸只是猜想,他從來不曾開口問過,也不能開口去問,只能每每看着容夫人對玲兒的寵溺,心底暗暗欣羨。
自沉思中回過神來,陸雲滄面上神色保持不變,只把對母親那一點點殘缺的記憶深深埋在心底,擡眼再看走在自己身前的容夫人,卻發現兩人已經走到了一處極其隱蔽的傳送陣來。
“容夫人,你要帶雲滄前往何處?老祖可曾知曉?”
陸雲滄見容霏咬破指尖,以精血爲引,瞬間這個小型傳送陣發出一陣瑩藍色光芒漂浮了起來旋轉着縮小,最後收進了容霏的眉心。
“是老祖特意吩咐我帶你離開的,”
容霏看着對面相見卻不相識的兒子,嘴角浮現出一抹苦澀的微笑,隨即牽起陸雲滄的手,“時間不多了,雲滄,凝神!”
話音甫落只見兩人所站的地方浮起一片藍光,光散去,兩人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兩人走後不到一盞茶功夫,陸家上空突然爆燃煙花般灑下無數金線,瞬間像個罩子般把陸家祖宅罩得嚴嚴實實,同時罩子上方浮現出一條人影,正是當年與陸傲山結仇的金宇門開山老祖司徒曦。
“陸傲山,今日過後,你陸家片瓦不存!”
“司徒曦你這小人!陳年小小舊怨,你竟然要波及我陸家全族!我陸傲山今日就與你分個你死我活!”
蕭然樓裡的陸傲山一聲悽然長嘯,手一伸,丈許長的靈龍九節鞭握在手中,身邊諸人也紛紛祭起法寶,二話不說直接攻向半空中的司徒曦……
“哼,蚍蜉撼樹!”
就在陸家整個背金線罩住的時候,原本在後院獨自玩耍的陸玲兒看到了蕭然樓處光芒交錯,年幼懵懂的她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陸玲兒急忙衝着蕭然樓跑過去。
誰料剛一到蕭然樓跟前,半空中就噼裡啪啦掉下一堆圓咕隆咚的東西,陸玲兒嚇了一跳,低頭一看,登時嚇得小臉一片煞白!
人頭!全是人頭!爹親!大伯!三叔父!姨娘!嬸嬸!七哥哥!每一個人頭都有着
一張熟悉的面孔!
被眼前景象嚇呆了的陸玲兒,在看到前方跌跌撞撞跑來一個熟悉的人時,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祖爺爺!”
陸玲兒哭着朝眼前眼前人撲去。
“玲兒!你怎麼沒有跟你四叔走?”
陸傲山見到陸玲兒也是一驚,他明明已經在容霏帶走雲滄之後安排小兒子帶走陸玲兒等幾個還未築基的陸家後輩,怎麼陸玲兒還留在家裡?
“快從後門走!快走!”
話音未落,一柄長劍自陸傲山背後透體而出,劍抽出的剎那鮮血噴涌而出,澆了陸玲兒滿身滿臉,陸玲兒的視線被瞬間染紅,一雙因驚恐而睜大的眼睛怔怔看着眼前一臉獰笑着再次舉起劍的陌生人,那雙翦水的眸子裡,最後映照的畫面,是紅色的天空,紅色的蕭然樓,以及一地面容扭曲的至親頭顱……
就在司徒曦舉劍殺陸玲兒同時,在他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裡,一道暗綠色的光芒飛速遁入蕭然樓。
看到陸玲兒斷氣,司徒曦手一翻,掌心裡就多出一個古怪的小靈盤,看了看靈盤上的顯示,司徒曦冷笑一聲,“斬草要除根,我豈會放你陸家後人離去,陸傲山,我要你死不瞑目!”
說罷司徒曦化作遁光飛去,方向竟是直指容霏陸雲滄離去的所在!
在司徒曦離開後不久,那道暗綠色遁光才悄無聲息地的飄到已然斷氣的陸玲兒身邊,光芒一閃現出一個拄着夜叉頭木杖,穿着一身黑袍的綠髮老嫗。
“行知大人,雖然時間提早了太多,但您不得不清醒了,七嚟荼謁摩羅撒,起!”
綠髮老嫗邊念口訣,手中邊畫起一道泛着詭異慘綠色的符咒,符咒隨着話音落到陸玲兒身上,只見話音方落,陸玲兒擴散了的瞳孔深處就有紅光一閃!
陸家祖宅之外千餘里的一處荒山上。
一處空間輕微的扭曲了一下,緊接着憑空出現了兩道人影,正是此前逃離了陸家祖宅的容霏與陸雲滄。
“容夫人,族裡到底發生何事?”
陸雲滄雖然不明白前因後果,但已經隱約猜到家族裡出了大事。
“待到安全了,再與你細說!”
容霏拿出一塊靈石握在手中抓緊時間吸收靈氣恢復靈力,方纔一次空間轉移已經將她的靈力消耗一空。
然而沒等靈力徹底恢復,容霏就感覺到一縷神識帶着令人恐懼的威壓鎖定住了她。
“糟糕!”
容霏心知陸家那邊定然已經全軍覆沒,那人已經追上來了,一咬牙,起身一手抓住陸雲滄,再次施展秘術,空間再次扭曲,兩人的身影又平地消失。
然而,當他們再次現身的時候,容霏卻發現那道神識依舊緊緊纏繞着他們……
“怎會如此?這麼遠的距離,怎麼可能這麼快又鎖定到我們?難道我身上有什麼東西被動過手腳?”
容霏心下驚疑間匆忙運氣檢查,果不其然發現了一點隱晦的靈力波動自手中老祖交過來的碧玉扳指上傳來。
“是這扳指被人動過手腳?不對,是扳指裡的東西!”
這枚碧玉扳指乃是一個儲物法寶,陸家老祖心知大劫將至,於是將家族內世代累積的財物都存在扳指裡交託給容霏,以圖將來能用以重振陸家。這扳指陸家老祖從不離身,自然不會是扳指有問題,容霏將靈識探進扳指一看,原來那靈力波動竟是從那柄上古仙劍上傳來!
容霏心下大驚,登時一幕幕記憶浮現腦海,從陸家老祖意外得知仙劍消息開始,直到歷盡艱險,陸家中青代精英幾乎傷亡殆盡取回這把劍……
想到這容霏忍不住一聲苦笑。
難道,這一切從開頭就是一場騙局,一場要把陸家一網打盡的騙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