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趕到陳七娘那邊的時候,聽到了姨母的笑聲。
陳七娘一胎龍鳳,乃是吉利徵兆,每個人都很高興,所以他們把那些晦氣的事,都忍住不說,免得觸黴頭。
比如,陳三太太和陳十三娘。
陳十三娘推陳七娘,用心惡毒,這筆賬是要算的,但不是現在。
此前還是要以吉利高興爲主。
“像姑姑!”小景氏抱着陳七娘的女兒,往凌青菀跟前湊,笑着道,“看看,像不像?”
有句俗話叫“侄女多像姑”,不過孩子太小了,皺巴巴的,根本看不出來。
“像!”凌青菀也撿了好聽的說。
衆人就笑起來。
凌青城也起鬨,說:“像菀兒就好了,聰明伶俐,又懂事賢惠!”
滿屋子人又笑。
氣氛極好。
這兩個孩子,因爲是雙胞胎,彼此的養分平分了,都不太大。一個四斤整,一個四斤一兩,都很偏瘦。
不過,這樣也很正常。
四斤多的孩子,可以平安健康的養大,雖然瘦弱了些,後面請幾個好的乳孃,能滋補回來。
趁着姨母來了,大家都在逗孩子,凌青菀去小廂房找陳七娘。
陳七娘睡着了。
凌青菀拿起她纖瘦的皓腕診脈,也沒有驚醒她。凌青菀給她診脈片刻,然後臉上有了幾分憂色。
診斷半晌,突然陳七娘虛弱開口:“怎樣了?”
凌青菀回神,笑着鬆開了她的手腕,道:“大嫂,你醒了?”
陳七娘點點頭。
“怎麼樣?”陳七娘追問。“我的情況不太好,是嗎?”
“大嫂,我給你鍼灸吧。”凌青菀道,“然後再開些方子給你。我也說不準,但是往好了說,應該會漏紅不絕;往壞了說,可能會大暴出血。”
“什麼!”凌青菀身後。傳來男人震驚又沉痛的聲音。“大暴出血?”
是陳大郎。
陳大郎想過來看看妹妹。方纔生產完畢,穢物處理完了之後,凌青城進來了。陳大郎不方便。
直到陳七娘這邊穿戴整齊了,孩子抱走了,陳大郎着實心疼妹妹生產辛苦,又遭此劫難。他就偷偷過來看望。
不成想,一進來就聽到這個話。陳大郎頓時感覺晴天霹靂,有種五雷轟頂之感!
七娘是他最疼愛的妹妹,比女兒還要疼愛。陳七娘從小是被父兄捧在掌心長大的,特別是陳大郎。疼她最甚了。
陡然聽聞陳七娘情況這麼嚴重,陳大郎心頭跟刀割一樣!
“我要殺了那個小賤人!”陳大郎也不顧體面,在凌青菀面前出髒口。痛心疾首罵了起來。
他大罵陳三太太和陳十三娘,罵完之後。終於平靜了幾分,陳大郎帶着幾分祈求,問凌青菀:“二姑娘,七娘她的病情你能治嗎,能好嗎?”
陳大郎真的慌神了。
他知道大出血是要死人的。
陳大郎最心愛的小妾,就是產子而大出血逝世,已經六年了,陳大郎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恍惚。
當時,大夫們束手無策。
祁州可是藥都,名醫遍地!那麼多名醫的祁州,都治不好產後的大暴出血,可見有多麼嚴重!
陳大郎全然沒了主意,只剩下心慌,連呼吸都粗重起來。
“能!”凌青菀說。
她眼睛純淨,似墨色寶石一樣的眸子,認真看着陳大郎,說道:“我既然問了,自然就能治好我大嫂。”
“大哥,菀兒的醫術很好。”陳七娘也柔聲安慰她哥哥,“既然菀兒說能治好,就是真的能好。您莫要聲張,青城和我婆婆已經很遭罪了,別告訴他們。”
陳大郎心裡大痛。
他妹妹懂事得叫人心疼。明明自己這麼吃苦,還要顧慮丈夫和婆婆。
“菀兒你也是,不要告訴你大哥和娘。”陳七娘又叮囑道,“平白叫他們擔心做什麼,他們又幫不上忙。”
“嗯。”凌青菀道,“我知道了大嫂,你放心。這樣吧,我先給你鍼灸,再配合用藥,爭取早點壓住病情。”
陳七娘頷首,同意了。
陳大郎就退了出去,他裝作若無其事,卻掩飾不住眼底的痛苦和擔憂。
他實在太擔心了。
凌青菀先給陳七娘開了方子:“先吃十副生化湯的增方吧。”
生化湯是塞流止血的。但是,在塞流止血的同時,凌青菀又添了“參三七、益母草、五靈脂”等活血化瘀的藥物。
產生之後,子宮會有惡露,需得將惡毒排出去。所以,凌青菀在給陳七娘塞流止血的同時,還要防止她惡露不行。
邊塞邊導。
凌青菀開好方子,把方子給陳七娘解釋了一遍。
陳七娘很疲憊,說:“我哪裡聽得懂?要說滿京城的大夫,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連官家請你看病,難道我還比官家精貴嗎?”
凌青菀就笑了笑。
陳七娘喊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讓那丫鬟偷偷去抓藥,再偷偷煎熬,凌青城要是問起,就說是排產後惡露的方子。
“大嫂,我先給你鍼灸。”凌青菀道。
產後大出血,鍼灸需要從兩個方面的穴道着手:腎和肝。腎虛不能攝血、肝疲不能藏血,這纔是大出血的根源。
凌青菀在腎經足少陰和肝經足厥陰等穴道,以平補平泄的手法,扎針,停針兩刻鐘。
扎針之後,停針的過程中,凌青菀對陳七娘道:“今天若是有點異常,大嫂別慌。這個鍼灸,需得持續七天。七天之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陳七娘點點頭。
兩刻之後,凌青菀取針。叮囑陳七娘喝藥,就離開了,回了她母親那邊。
陳大郎進來,和陳七娘說了半天的話,都是在安慰她。
“大哥,您可別輕瞧了菀兒!她這些日子,時常進宮給官家請脈呢。滿太醫院的太醫。官家都不用。只請她。您說說她的醫術,有多厲害?”陳七娘對陳大郎說。
陳大郎目瞪口呆。
他真沒想到,凌青菀這麼個溫柔嫺靜的姑娘家。如此本事!
“真看不出來!”陳大郎感嘆道,卻相信了,放下了三四分。
既然凌青菀這麼有本事,又承諾治好陳七娘。陳大郎就決定相信凌青菀。
下午的時候,陳七娘喝了藥。下面流血不止。
有惡露,也有鮮血。
“果然在大出血。”陳七娘嘆了口氣。幸好家裡有凌青菀,否則她命不保了。
而現在,陳七娘很安心。
她想到了陳十三娘!
“小小年紀。就這麼歹毒!”陳七娘眼角添了殺意,“真不是個東西!等我先熬過這口氣,活過來之後。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黃昏的時候,安檐過來看凌青菀。順便瞧瞧孩子。
趁着沒人的時候,安檐告訴凌青菀:“人已經找到了,我安排在城外。你確定要送到你家裡嗎?”
安檐是問:要不要直接殺了了事。
“帶回來吧。”凌青菀道,“你沒必要染這個髒。交給陳家,陳家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的。”
凌青菀不想安檐沾了這個血。
而且,她覺得陳七娘是不會放過陳十三孃的。陳七娘和陳大郎滿心的憤怒,他們可能需要親自動手,才能將怨氣發泄出來。
“那我明早帶回來給你。”安檐道,“現在已經宵禁了,我將他們安排在城東的客舍裡。”
“好。”凌青菀說。
安檐話說完了,就伸手抱她。
他低頭,吻她的脣、她的面頰,將頭擱在她的頸項裡,嗅着她的氣息,甚至汲取她耳後的那點溫軟,將她抱在懷裡揉搓,愛不釋手的樣子。
凌青菀被他磨得沒法子,又推不開他,只得低聲說:“雪兒也是經常這樣舔我!”
她把安檐和狗相提並論。
安檐卻一點也不生氣,道:“因爲我們都愛極了你。”
凌青菀微愣。
而後,她面頰發燙。
她已經快忘記了,安檐曾經不知她是盧九娘時,經常一本正經說些讓她臉紅心跳的情話。
這一年,整整一年,他們似乎從未如此親暱過!凌青菀也久違了他的情話,快要忘記了。
終於過去了!
他們仍擁有彼此。
凌青菀用力抱住了安檐的脖子,整個人幾乎掛在了他身上,緊緊貼着他。
“安郎,我也......”凌青菀聲音細柔,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也愛慕他,但是她無法像他那麼自然而然的說出來。
安檐聽懂了。
“還有一個月,我就要嫁給他了。”凌青菀被安檐抱着,心裡不由這麼想,就充滿了濃濃的蜜意。
她愛這個人,萬幸的是他也心悅她。
世間竟有如此萬全之事,想來是造化不凡。
安檐在凌青菀跟前待了片刻,這才依依不捨離開了。
凌青菀也去看陳七娘。
“喝什麼藥啊?”凌青菀進來的時候,聽到凌青城問,“七娘怎麼了?”
凌青城碰到看到了陳七娘喝藥,不免驚疑。陳七娘撞了那麼一下,很重,甚至導致早產,這讓凌青城心裡一直不落忍,他很擔心陳七娘出事。
“大嫂沒事的,就是產後下惡露的藥。”凌青菀幫忙解釋說。
“真的?”凌青城猶豫着問。
“是的。”凌青菀道。
凌青城眉宇間還是有幾分忐忑。
陳七娘也反覆說沒事,凌青城這纔將擔心壓下。
凌青菀給陳七娘把脈,悄聲叮囑她好好喝藥,不要慌張:“我明天早上再來給你鍼灸。”
陳七娘點點頭。可是夜裡的時候,她感覺下面像尿了一樣,溼濡得厲害,她甚至能感覺到血汩汩流出來的聲音。
陳七娘的心猛然就涼了半截,她嚇到了。
凌青菀說她可能大暴出血,陳七娘以爲不是什麼大事,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凌青菀沒有危言聳聽。
她也不顧夜深,也顧不上瞞着丈夫,急忙推醒了凌青城:“青城,你快去叫菀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