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的一番言辭,震驚了凌青菀和她母親。她如此大才,前世難道沒什麼成就嗎?
凌青桐提及前世,將來稍微有出息的人,他都會告訴凌青菀,沒有道理不提大嫂的?
在凌青桐看來,大嫂就是個平凡婦人。
凌青菀想到這裡,起身去找到了弟弟,向他詢問大嫂前世的種種。
“大嫂麼?”凌青桐有點迷惘,想了半晌,“她挺好的啊。我一小叔子,不常往她跟前湊啊,對她不甚瞭解。”
“她沒有經商嗎?”凌青菀問他。
凌青桐搖搖頭,道:“沒聽說過。,前世今年沒有旱災,更沒有安平門叛亂。大嫂嫁過來之後,咱們家過得寬裕很多。”
年代太久了,一些不重要的事,凌青桐已經都忘記了。
凌青菀提及,他使勁回想,也想起了些。
自從大嫂進門之後,第二年就生了個兒子。
等孩子週歲,母親就含飴弄孫,把家務交給了大嫂。大嫂打理家務井井有條,他們的日子比從前富裕很多。
凌青桐以爲那是大嫂用她的陪嫁貼補家用。
可是,她的陪嫁能貼補那麼多年嗎?
凌家的富裕,是低調又內斂的,只有自己知道。特別是五年後的災荒,城裡人人缺糧,凌家應該很缺的,他們卻安全無虞。
大嫂管家的本事,是蠻厲害的。
“自從大嫂進門之後,我們就不缺錢了。”凌青桐對凌青菀道,“因她陪嫁頗豐,大家都沒想過錢怎麼來的。二姐你說大嫂擅長經商。如今猜想,只怕是她暗地裡做些生意吧?”
貴胄之家,男人多半不擅長打理庶務。
凌青桐也一樣。
反正從來沒受過窮,有錢花的時候,從來不去想錢到底哪裡來的。
“這麼說來,大嫂私下裡,也會做些小生意。只是怕京里人說三道四。不敢明目張膽。”凌青菀道。
“多半是了。”凌青桐說,“江南等地商賈如林,京裡行商的門第也多。但是。功勳貴胄之家,還是保留了幾分腐朽氣息,瞧不上商戶。
大嫂原本出身商戶,就有點自卑。到了京裡之後。哪怕有大才,也不敢彰顯。爲了生計。遮遮掩掩背地裡做些生意,很有可能。”
凌青菀點點頭。
,她不覺得大嫂因爲害怕,而是沒有好的機遇。
做小生意可能被人說三道四。但是成了大的商賈,也會少很多閒言碎語。
“這次祁州陳家大量囤糧,是大嫂的主意。前世。今年並沒有災害。等有了災害的時候,大嫂身在京城深宅。無法親自見到自己的父兄,故而不能勸說他們去囤糧。
所以,陳家有錢,卻不可能像今世這麼有錢。大嫂想有作爲,也沒有大本錢。”凌青菀心想。
今生卻是不同了。
想明白之後,凌青菀想鼓勵她大嫂,借勢把生意做大。
陳七娘得到了婆婆的首肯,立馬着手準備運糧之事。
晚些時候,凌青城從宗學裡回來了。
他一到家,先到景氏跟前,把陳七娘的意思,重複了一遍。
“......今年、明年的田租,全部指望不上,咱們要到處借錢度日,我怕娘爲難,所以攛掇七娘,厚着臉皮去孃家討要些糧食來。”凌青城道。
他說罷,景氏和凌青菀都笑了。
凌青城是怕景氏對商人有偏見,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免得母親怪罪七娘。
景氏見兒子這麼維護媳婦,心裡很高興。
知道疼媳婦,這個家就和睦。
“你也是爲了咱們,娘難道不知好歹?”景氏道,“去忙吧,把事情辦得妥善些。”
凌青城見母親果然沒有半分不願,很高興起身,和陳七娘謀劃去了。
“聽媳婦的話。”景氏對凌青菀道,“他甚至喜歡七娘。”
“這很好啊。”凌青菀道,“大嫂懂事知禮,不會刻薄咱們的。大哥偏袒她,她只會更滿意,對咱們也厚道。”
“正是這話。”景氏道,“你哥哥性格像你爹......”
景氏的丈夫,曾經也是這樣對她的。
思及此處,既欣慰,又有幾分悵然。
到了下午的時候,天更陰了,颳起了狂風。風勢烈,吹得窗櫺簌簌作響,庭院的虯枝呼啦啦亂響,不時噼啪一聲,折斷一根。
凌青菀在屋子裡做針線。
姨母把安檐的夾棉直裰、褲子、鞋襪、冬天的風氅、棉衣,全部搬了過來,交給凌青菀。
除了褻衣,安檐的初冬、深冬的衣裳鞋襪,都要凌青菀做。
“要不要我幫你?”母親問她。
凌青菀搖搖頭:“我手上比較快,而且不用裁剪,直接逢繡就可以了,要不了多少時日。”
母親就抿脣笑了。
瞧見這些東西,凌青菀也不覺得多,只是心裡頗有幾分蜜意。
她以前只給盧珃做過衣裳。
哪怕和王七郎那麼親暱,她也沒有給他縫製過什麼。盧珃除了朝服,便衣都是出自盧玉的手,因爲她覺得自己做的衣裳,盧珃穿了更好看。
如今,她又替安檐做衣裳。
都是她最親的人。
蕊娘坐在旁邊,繡着一塊帕子。
凌青菀教過她怎麼起針、運針,然後畫了樣子給蕊娘,讓她照着樣子廟會。
“姐姐,我繡好了。”半個時辰,蕊娘把凌青菀畫的一株桃花繡好了,交給凌青菀看。
凌青菀拿過來,震驚了半晌。
蕊娘才學針線,已經繡得完整,針線縝密。當然,還不太熟練。所以不夠精緻。
“繡得非常好!”凌青菀誇獎她。
凌青菀記得凌青桐說過,蕊娘性格情商特別低,看上去有點呆,但是智商出衆,學什麼都非常快。
所以,她在杭州被養了幾年之後,詩詞歌賦遠勝其他名妓。聞名中原。
“送給姐姐!”蕊娘笑着說。
凌青菀笑道:“多謝蕊娘。”她滿懷欣慰。還親自拿給景氏瞧。
景氏同樣吃驚不少,反覆問:“真是蕊娘繡的?她從前沒有拿過針線嗎?”
“是啊。”凌青菀道。
景氏很驚喜,也叫人拿給姨母看。
黃昏時分。呼嘯的北風終於停了。天昏沉沉的,開始下小雨,片刻後,屋頂被打得噼裡啪啦響。
小雨沒有這麼大的動靜。
凌青菀推開窗櫺一瞧。果然下起了雪粒子。
“看什麼?”倏然有個人影,出現在她的窗口。把凌青菀嚇住了。
是安檐。
“你回來了?”凌青菀驚魂稍定,笑着對他道。
安檐點點頭。
他先去了景氏的屋子,和景氏說了幾句話,又折身到凌青菀這裡。
凌青菀已經點了燈。燭火跳躍。冷而媚的燈影,將浮華拋卻,只剩下剪影的旖旎。
安檐高大的身影。擋在凌青菀的面前。光與影的錯落間,凌青菀放下了手裡的針線。
“這是......我的冬衣嗎?”安檐瞧見她炕上的東西。其中裁剪的外衣特別長。
家裡除了安檐,沒人穿這麼長的衣裳。
“嗯。”凌青菀回答他,“我加緊趕趕,半個月應該能做好。”
“怎麼讓你做?”安檐蹙眉,“針線上沒人嗎?累壞了你。”
凌青菀看了他一眼。
他還穿着凌青菀送給他的那件直裰,沒捨得換,已經好幾天了。
哪怕去營中,外面套着軟甲,裡面也有穿着這件衣裳。
“還不是因爲你,一件衣裳不肯換?”凌青菀腹誹,話卻沒有說出來,只是道:“我最近得閒,就想幫忙做些......”
安檐沉默了下。
“不會太累?”安檐又問她。
凌青菀搖搖頭。
安檐的眼底,就有了幾分期盼。
“......你的針線,是誰教的?”安檐突然問她,聲音倒也沒什麼異樣。
“家裡針線上的媽媽教的。”凌青菀道,“我娘也會教些。”
安檐又沉吟一下。
他似乎有什麼想問,可是又躊躇,不知是否應當去問。
“怎麼了?”凌青菀看着他,道。
安檐搖頭:“看着你這般辛苦,着實不忍心。你又要做針線,又要學醫。”
他句句暗示什麼。
可是,話鋒快要點出來的時候,他又繞開話題。他似乎很想問,但是更怕問了之後的結果。
凌青菀心底,浮動幾分疑慮。
“難道他看到我繡的五瓣梅花了?”凌青菀心想。不應該啊,她只給自己和盧珃做衣裳,這個習慣也只有盧珃知曉。
連她身邊服侍的人,都不曾留意着點。
盧珃不會告訴別人的。
凌青菀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故而心裡定下來,不再多想什麼。
安檐說了幾句話,出去吃飯了。
他回房之後,脫下這件直裰,對丫鬟道:“打水來,我要洗衣。”
丫鬟嚇了一跳。
“二少爺,這些粗活,婢子來做。”丫鬟戰戰兢兢道,“婢子不會洗壞二少爺的衣裳。”
安檐擡起眼眸,眸光鋒利。
丫鬟又是嚇住了。
“去打水。”安檐重複道,聲音不容置喙。
丫鬟不敢再說什麼,急急忙忙去打水。
安檐把直裰泡在溫水裡,沉默看了半晌。他沒有洗過衣裳,不知道該怎麼弄。等他洗完,弄了一地的水,自己的外袍也弄溼了。
洗好了衣裳,安檐親手晾起來,非常慎重。
他忙好之後纔去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安檐倏然感覺小腹處一陣劇痛,人頓時就醒了。
並非夢境。
安檐的小腹,似有把鈍刀,一刀刀割肉,疼得欲死。他這麼高大的漢子,忍得嘴脣都咬破了,額頭大汗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