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亞寧將她扶住,輕拍着她的臉。並不敢隨便亂動她,怕撞擊中她傷到了頭部.
“湘湘,你醒醒!”她的胸口都是冰冷的。
董亞寧抱起她來,就要往外跑。只記得自己車子大體是在哪個方向……
“董先生,上這個車。”皮三忙追上來,前面一輛車後門已經打開了,車廂寬敞。
董亞寧也顧不上多想,將屹湘放在車上。他回頭看一眼皮三。
“您放心,這兒有我和李晉。”皮三看出他的意思來。
“務必處理乾淨。”董亞寧說。
“是。”皮三將後門關好廓。
董亞寧在車裡吩咐了一聲去養和醫院。
他跪姿在屹湘的身邊,緊握着她冰涼的手。將她固定住,儘量減少她身體隨着車身的晃動。
他覺得自己彷彿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她的樣子簡直完全變了——髮髻束在腦後,她這樣躺着,頭不得不歪在一邊,一定很不舒服,於是他伸手,給她解開發髻。髮絲柔軟,沾了汗水,黏在他也汗溼的手背上,他的手停在那裡,輕輕的,給她整理着凌亂的頭髮。
只是短暫的細微的糾纏,這髮絲彷彿纏上了他的心。
右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好像脖子一側也有些紅腫。
飽滿光潔的額頭,此時看起來有些灰暗,因此那額角的傷疤,便呈現一股慘淡的色,不住的在他眼裡暈開、暈開…傑…
董亞寧守在病房外,聽着裡面醫生護士在忙碌,在他們出來之後,他問:“怎麼樣了?”
“臉部、頸部和身上幾處軟組織挫傷都是安全氣囊彈出時撞擊導致的,會有頭暈和噁心的徵兆。另外病人長期精神緊張,身體部分機能有些失常。需要靜養一陣子,補充下營養。”
“她還有什麼問題嘛?”他留意到她精神狀態似乎不太穩定。那散亂的目光和驟然緊張的面孔,讓他看了心驚。
“目前來說沒有大礙。就是別刺激她,先讓她好好休息。等她情況穩定下來,再做進一步的檢查吧。”
董亞寧謝過醫生。
隨後護士出來,小聲說:“醒了,進去看看吧。”
董亞寧人還沒有走進病房,就見屹湘已經掙着下了病牀。
藥水袋和架子被她帶着猛烈晃動,看到他,她回手便要拔針。董亞寧一巴掌拍過去,連她的手帶針管,一下子都摁在牀沿上,她身體失去平衡,跟着倒在那裡。也許是眩暈接踵而至,她閉了下眼,並不動,只是猛猛的喘着,胸口劇烈的起伏,顯然也是耗着巨大的力氣。
“你是真想死?”他低聲。
戴着護頸的她,脖頸纖細,瘦到露骨露筋,真是要撐不住她的頭了。
他記得從前她總是很有些胖嘟嘟的,捏上去,指頭總滑膩膩的,常笑言她是楊妃,惹她惱一下,卻不知怎麼的,她就成了趙飛燕……他低頭。她的鞋子早在送進來的時候就被護士脫掉了,此時光着腳,將將的夠着地面,地面冰涼……他擡手便將她的腿腳推上去。她竟也一動不動的,姿勢彆扭的歪在病牀上,脆弱的瓷雕似的。一碰,就會碎掉。
他就不敢再用力。只是靠近她,身體在牀邊形成一道屏障,若是她倒了,隨時可以護住她……
屹湘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她知道自己是走不出這裡的。
可是不走出去,她又要怎麼樣?
董亞寧看着她那攥着牀單的手在痙、攣,手上的顏色簡直跟牀單一樣了。因爲剛剛大動干戈,輸液管裡有一截兒呈現血紅色。
他說:“你老老實實的,別動。我不碰你,也不問你任何問題。”
他知道她在怕。這麼激烈的反應,未必不是怕跟他面對面的對峙。
自從上一次……他已經知道,她害怕這樣的對峙。
怕他。她竟然怕他。
董亞寧想過無數次的她可能對他的態度,當然有“怕”,但那絕對不是眼下他理解到的這種。
她果然不動。
那截血紅色的液體在慢慢縮短……
“今天的事,我會處理好的。別擔心。”他站在牀邊,她的頭髮散亂着,他看不清她此時臉上的樣子。
“叫瀟瀟來接我。”她說。
“……”他靜默着。
“叫瀟瀟來接我!”她用僅剩的力氣叫着。眼前再次發黑,終於撐不住倒在牀上。
董亞寧將她慢慢的扶好平躺着。
他說好,我讓瀟瀟來。
屹湘耳邊聽着他說話,知道他就在她身邊,聲音卻忽遠忽近的,似乎是幻覺,她聽到他笑,笑着問湘湘,我跟瀟瀟以後誰跟你近啊?誰啊?誰?
誰……
董亞寧眼看着屹湘眼角滑下一滴水珠來。
他轉回身去避開了。
清醒的時候,她一滴淚都不掉。
他出去,到護士站借了外線電話。瀟瀟的號碼他倒是記的清楚,幾下便撥出去了。瀟瀟聽到是他,停了下才問什麼事。就是這短暫的停頓,他直覺家裡是一直在等着湘湘的消息的。是啊,已經十一點多了。她沒消息回家,而她的電話,顯然是打不通的,那輛小車,外殼子倒挺結實,配置還是不行……他捶着護士站潔淨的檯面,說:“湘湘出了點意外,現在養和。你過來接她?”
瀟瀟不知是被這個消息驚到,還是怎麼,有那麼幾秒鐘,他並沒有接話。
“瀟瀟?”亞寧再叫他。瀟瀟的反應有些異常。
“好。我馬上來。”瀟瀟掛了電話。
亞寧站在那裡,拿着話筒,半晌才放回去。
護士對他微笑。
他回了一個笑容,說:“謝謝。”
“不客氣。”護士低了頭做事。
“她……病房裡缺一雙拖鞋。”他說。
“病服和拖鞋剛剛已經送進去了。”護士小聲說。看着他,微笑,“還有病院提供的夜宵。董先生去喝口熱茶休息一下吧,需要什麼隨時按鈴通知我們。”
“好。謝謝。”他說着轉身。
“董先生。”護士叫住他。
他回頭。
“別太擔心了。”護士的微笑裡有關心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說:“好的。”
他打量了一下這裡。最好的私人醫院。其實比起外祖父常住的病房,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總是對醫院沒有好感。即便是這樣,內飾色彩都極力迴避普通醫院冷色調的地方,也沒有。醫院,總讓他跟生離死別聯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