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跟你急,恨不得你立時三刻就恢復過來”崇碧喝了一大口酒。但願哥哥閃電般忘了所有的前塵往事,重回金剛不壞身。“我總覺得……”.
“碧兒,”葉崇磬從她手裡拿過酒杯,“行了。”
葉崇碧喉頭哽了一下,吸吸氣,笑道:“好。”
葉崇磬電話在響,他過去接。
崇碧還是把那杯酒喝光了,收了自己的東西,站在那裡,等着哥哥打完這個電話。他低低的講話,似乎是心情不錯的樣子,看到她拎了包,濃眉舒展,點點頭。她卻沒走,只是含着笑等他收線——就這麼安靜的等着,聽着哥哥低沉的聲音,很鬆弛的狀態……她總覺得哥哥最好的狀態,就該是這樣的。而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真正的鬆弛。
就像她會想哥哥永遠是不倒翁、總能絕處逢生,恐怕哥哥自己也拿自己當羅漢。老早就習慣了自立,也習慣了他必然長成大樹,爲她遮風避雨……
她總記得很久以前出國去的時候,還以爲跟以前每一次出國一樣,是習慣且自然而然的事。一點也不覺得緊張。沒心沒肺的,跟母親告別。直到母親上了車,車門關好的一剎那,突然的明白過來……追着遠去的車子跑,跑在安靜的街區裡,車子開的不快,但始終沒停下來。直到距離越拉越遠,她精疲力竭,蹲在地上大口的喘氣、痛哭。淚眼朦朧之間,長手長腳的哥哥蹲下來,背起她來,說碧兒我們回去吧,有哥哥在呢你怕什麼。她哭的更兇。已經忘了過了多久才適應過來,在那之前她總是黏着哥哥。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她從來不是乖巧的學生,被罰留堂也有——因爲吃不慣餐廳裡難吃的薯條——也是哥哥陪着她。見了她就是笑笑,不曾責備過她。時至今日她想起來,今天這驕傲、倔強、不知畏懼而且還一意孤行的脾氣,有多少是哥哥給慣出來的?她不知道。只是偶爾,她想想,在她孤獨和難過的時候,哥哥總是在她身邊;可他又是怎麼對付那些難熬的時間的?她從來沒有問過。也許問,他也只會一笑置之……
“我一會兒到。”葉崇磬收了線,見崇碧出神的望着自己,“怎麼還不走?”
崇碧問:“你這又誰啊?大半夜的拉你出去?”
葉崇磬拎了件薄薄的西裝上衣搭在手臂上,聽妹妹這麼說,笑道:“還有誰,不就是那幾個。金戈今兒生日,我忙的都給忘了。”
“他生日?又瘋了吧?一準兒沒好事兒。”崇碧皺眉。太知道這幫人湊一處,有時候玩兒起來那是無法無天。
葉崇磬已經走到了門邊,先開了門,笑着讓崇碧先走,問:“奶奶還好?”
“好。”崇碧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麼,無聲的笑了。
葉崇磬看到,問:“奶奶喜歡瀟瀟吧?”
崇碧想了想,才說:“瞧着還好。可奶奶要喜歡誰、不喜歡誰,哪兒是一日兩日能看出來的?倒是跟我們說了些舊事。瀟瀟也不大知道。她跟邱家奶奶共事過。也一起在西北呆過幾年……我沒太往心裡去。瀟瀟說奶奶記性好,有些事年月日的,連時間都記得分毫不差。說總算知道咱們家這些人精兒都是怎麼來的了。”
葉崇磬笑了。
崇碧看着哥哥微微含笑的眼睛,忍不住攀着他的胳膊,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她說:“哥,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葉崇磬拍了妹妹的背一下,說:“我知道。”
他順道送崇碧回了房,他穿過廊子走出去。槐花開了,那香氣甜絲絲的。不必深嗅,香氣便自覺地洇進了五臟六腑似的……香氣濃重,等他到了金戈那裡,好像還繞在他身上。
他預備好了這會子到了場,那幫人必然是已經東倒西歪在酒浪之中不知所以了。沒料到他一敲門,佟金戈親自來開門,竟然是神清氣正的,他意外的問:“怎麼着,這是還沒開始?”
說着已經往裡走。
聽着金戈在身後笑,便看到那嘴角叼着半截子煙正在摸牌的董亞寧。董亞寧穿着黑色的襯衫,挽着半截袖子,顯得人格外的清瘦精壯些,看到他,便說:“這不是等你那嗎?”
“葉哥。”坐在董亞寧對面的是芳菲,此時對葉崇磬一笑之間,便站了起來。
葉崇磬笑着對她點頭,讓她坐,說:“早知道今兒晚上這麼清淨,把碧兒也拉過來就是了——金戈,這不是你的做派啊。”他剛經過餐廳的時候,看到有沒收拾的杯盞盤碟,也能聞到屋子裡有殘留的食物香味。很乾淨的味道。不像通常這類聚會,總是從熱鬧開始,由混亂結束。他本是有點兒意興闌珊,不料來了是這般狀況,倒讓他覺得舒服了。
董亞寧拍拍旁邊的座位,對他說:“快坐下。金戈一早說要叫你,我攔了下,就知道這幾日你勞心勞力,等着這會兒清淨了再招呼你來——沒錯兒吧?”他笑嘻嘻的。
葉崇磬一笑。點點頭。
牌桌上真的就是三缺一。看起來他沒來之前,這三個人是玩兒着骰子聊天呢。他看金戈,問:“你們家老爺子又修理你了吧?”
董亞寧先就樂了,菸捲兒在嘴角纏着,他擡手取下來,笑而不語的看着金戈。
“您真是我親哥哥。您不提這碼子事兒就當疼我了,成不?”金戈笑道,“我這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過個生日,提早半個月讓人告訴我,不准我鋪張浪費。我一氣之下,就躲這兒來了。”
“矯情。是你爺爺沒給你紅包,你大伯沒讓你家去吃麪,還是你二哥沒請吃飯?淨胡說八道的。”芳菲不客氣的說。
“你別提我二哥。我還指着他家那倆寶跟我一日生呢,好傢伙到現在半點兒動靜都沒有,我一問他還跟我急,你說他得緊張成什麼樣子了?”佟金戈笑。
“知道這回是男孩兒女孩兒嗎?”芳菲問。
“只知道是倆,不知道是啥。我倒希望是男孩兒,多帶勁。”金戈笑着說。
“男孩兒有什麼好。保準長大了又是禍害。”董亞寧嗤了一聲。煙掐了,拍拍手,說:“打牌!”
金戈忙着去開了瓶酒。四個人坐在一處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打牌倒成了次要的。
葉崇磬的手機放在桌角,跟他的酒杯在一處,他偶爾啜口酒,看一眼。
董亞寧終於是忍不住斜了他一眼,說:“你什麼時候學會發短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