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十幾二十幾歲的時候,正是最容易感到絕望的時候,有時候因爲一些小事,就會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只是錢含辛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邊,發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
從前還在念高中的時候,常常聽說有學生跳樓,多是承受不了學業的壓力,或是在學校裡受了欺負,或是單純的失戀……錢含辛覺得那些人簡直就是傻逼。
她有時候甚至都不覺得心疼。
畢竟從小見過那麼多父親和哥哥身邊的人怎麼努力爬到那麼高的位置,她知道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到最終都會成爲那百分之一的人的墊腳石。在這之前不管因爲什麼原因被淘汰的人,都是不足掛齒的。
她的父母兄長這樣教她,她的生長環境這樣教她,甚至連學校的老師也是這樣教她。
直到這件事情發生在柳未若身上,她才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就好像從來只發生在圍城之外的災難,忽然衝破城牆蔓延到她的領地,激起一派兵荒馬亂的煙塵,叫人不知所措。
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二十三年,從來沒有這樣過。
而這個時候柳子清呢?他在哪兒呢?
護士送來了柳未若的早餐,她照例食不下咽。這種醫院裡的病號飯,清湯寡水的,都不會好吃到哪裡去,更何況柳未若的脖子上還有傷,吞嚥都疼,所以她的病號飯就是粥,每天換一個花樣,還是叫人膩煩。
錢含辛在旁邊勸她吃,端着勺子,一勺一勺的喂。餵了沒幾口,就煩的要死。想到柳子清在若若生病的時候那樣寸步不離的照顧,事事親力親爲,自己在這兒才陪了兩三天就受不了了,哄人吃飯原來是那麼累的事情。雖然她並沒有費多大勁兒,因爲只要是她送到嘴邊的,柳未若怎麼也會吃一小口。而就是看着她這麼一小口一小口的磨嘰,錢含辛還是會不耐煩。
越是不耐煩,錢含辛心裡就越能體會柳未若對柳子清的那種依賴。腦海裡浮現柳子清在若若的病牀前忙得團團轉的景象,直教人感慨萬千。錢含辛心裡又想他來,趕緊解放自己,又不想他來,因爲怨恨他的害若若自殺。
想着柳子清,不知道爲什麼又想起衛哲。
想起他在若若入院的頭一天夜裡,陪在她身邊爲她擦拭身體的模樣,笨拙,不甘,卻又十分細心。
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總覺得那個男的像在和自己搶什麼東西一樣。
手上的皮蛋瘦肉粥下去了小半碗,柳未若又不肯吃了,張嘴的動作變得異常遲緩。錢含辛看着她,忽然氣不打一處來,把碗一扔,起身跑到門外,問吳秘書:
“柳子清人呢?”
吳秘書笑笑:“錢小姐,這個我不知道的。”
“我不相信,你是柳伯伯最貼心的秘書,你能不知道?”
“錢小姐,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訴您的,您又何苦問呢?”
“那我告訴你,本姑奶奶不想伺候了,裡頭那位你自己瞧着辦吧!”
“沒事的,錢小姐,您這兩天辛苦了,您儘管回去休息,這裡有我和護士們照顧着呢,還有衛少爺也會來,不會委屈了我們家大小姐的。”
錢含辛氣結:“你們這幫人,真以爲幾個秘書,幾個護士陪着她,她的心情就會好嗎?若若她前兩天自殺啊!她的情緒很不穩定的!你們這幫人有沒有良心啊!”
吳秘書苦笑道:“那您說我們該怎麼辦呢?家裡那麼大一攤生意,總不能不要了吧?老爺也在儘可能的抽時間來看大小姐,至於衛少爺那邊,公司上市,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他也來看過大小姐啊……可他們確實不能時時刻刻陪着大小姐,您叫我們該怎麼辦呢?”
錢含辛氣得都不想說話了,不停翻白眼。吳秘書還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不停賠小心:“只能請我家大小姐和錢小姐多多擔待了。再說,您是她的好朋友,朋友之間,有難同當,互相陪伴,不是應該的麼?”
“你!你還指責起我來了是吧?我就該天天伺候你家大小姐,天天在病牀旁邊陪着她?”
吳秘書一臉無辜的看着她,也不說話。
錢含辛氣得不想理他,擰開病房的門又進去了。
一進門,就看見柳未若手上捧着那本婚紗設計圖,雙眼卻是怔怔的看着病牀的欄杆,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這兩天老是這樣,不是在發呆,就是在敷衍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