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傷痛拿出來唸叨纔有價值。傷痛之所以動人心絃,完全在於如美酒一般的醇厚。
掛斷電話,程箏然如此安慰自己。
蕭母上來,端來雞湯。
程箏然之前爲了照顧顧茉莉,沒休息好,又受到打擊,所以纔會昏睡。現在知道懷孕,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便。
短短几分鐘,蕭母已經請了營養學家制定一整套飲食起居的規矩。當然,程箏然現在心情不好,蕭母暫時不打算和她說。
程箏然是從伺候孕婦哪一步走過來的,看到蕭母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猜出她的言下之意。主動說:“媽媽,既然懷孕了,應該增加營養。我在這方面不太懂,媽媽幫我請一個營養專家。反正我平常就在家呆着,現在正好靜養。”
蕭母連連答應。
程箏然啜了口雞湯,放下碗筷,說:“既然有了身孕,我打算和蕭逸分房睡。不過蕭逸經常忙的半夜不着家,這方面倒是不用明說。”
蕭母尷尬。
自己的兒子不着調,被兒媳婦明着說出來,每一個做母親的都很難堪。但程箏然現在是家中的大熊貓,所有人都得供着,她不能朝丫頭髮脾氣。
“孩子,你放心,蕭逸那臭小子,我回去批評他。”
“蕭逸的脾氣我知道,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媽媽,你放心,我很好。現在醫院禁止非醫學需要終止妊娠,所以我會認真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女性懷孕期間不能離婚。所以我們之間的矛盾會在十個月後解決。現在,我只想安靜度過這段時間。媽媽能幫我向需要轉告這些嗎?”
蕭默臉色一僵,不情願地點頭。
程箏然指了指雞湯,“媽媽,我累了,想先休息。”
蕭默知道程箏然不喜歡雞湯,剛纔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勉強喝了一口。現在是一點都不願意碰,甚至連味道都聞不得。
不再惹孕婦煩惱,蕭母收拾碗筷。
廚房,蕭逸問正在忙碌的蕭母,“她還好?”
蕭母慢悠悠洗完碗筷,收拾流理臺。轉身,定定看着蕭逸,揚手揮下。
伴隨着清脆聲,蕭逸的頭偏向一邊。
“這一巴掌,是替丫頭打你的。”
蕭逸臉上立刻浮現出五個手指印。
蕭母說:“從小到大,我都沒怎麼管你。後來你長大了,很懂事,爸爸甚至還把公司交給你。我們都以爲你能經營好自己的生活。但是蕭逸,你太讓我失望了。”
蕭逸緩口氣,說:“讓您擔心,對不起。”
蕭母聲音高了兩個分貝,“你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你知道丫頭對我說什麼?她要和你離婚,生下孩子以後就要離開!你不是信誓旦旦說那天的事你是被冤枉的?那現在是怎麼回事?別忘了,裡面還有條命案。”
蕭母氣喘吁吁地後退兩步,靠在
流理臺上。
“也就是丫頭脾氣好,不和你計較。今天換做另一個人,肯定和你沒完。”
蕭逸牽起嘴角。
蕭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在批評你,你要有悔過的自覺。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蕭逸扶着蕭母,“媽媽,箏然不會離開。你要是相信我,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一定讓這件事真相大白。”
廚房動靜太大,白少雪前來查看。
蕭母對白少雪的感覺很複雜。
以前看的文文靜靜的小姑娘,怎麼做起糊塗事來一點都不含糊!是人心善變,還是她老眼昏花,看錯人了?
白少雪覺得蕭母的視線很奇怪,牽強一笑,“阿姨,我……”
不等白少雪說完,蕭逸說:“好了,既然沒事了,先走吧。”
蕭母目瞪口呆看着蕭逸把白少雪領走。捶胸跺腳,“家門不幸,真是家門不幸。”
離開老宅,白少雪問,“我根本沒懷孕,你爲什麼那麼說?”
蕭逸淡淡回答:“你堅持跟我回國,得有個理由。這個藉口最合適。反正事情結束只要一個月的時間。你要是覺得對你名聲不好,我可以換人。”
白少雪只覺得奇怪,急忙說:“沒有。只要能幫到你,我很樂意。只是,程姐姐好像很不開心。”
“嗯。”
後視鏡中,蕭逸雪亮的眼睛蒙上一層陰影。
劉若昀在辦公室敲下最後一個字,擡頭看到站在門口的程箏然。
不知道她在門口站了多久,臉都凍得煞白。
乍暖還寒,最難將息。初春的天氣很詭異,早晚很冷,中午很熱,聽手下那兩個小姑娘說,最近很多人感冒……
“你這麼來了?來了還站着外面!是不是做錯事,很自覺地罰站?”
劉若昀一邊打趣,一邊把程箏然拉進屋。
程箏然想起家中有鍵盤,有電子稱,都是爲了懲罰蕭逸買的道具。但其實,蕭逸不願意,誰能勉強他?
想起此處,心中不無苦澀。
扯起嘴角,“我想出去走走,來看看你。”
劉若昀彎腰給她倒水,聞言,“出去走走?好呀。春天來了,陽光明媚,出去看看也好。”
程箏然彎起眼角,側頭打量劉若昀。
以前不修邊幅的設計師轉型成爲職業白領,還開着一家公司,身上的氣質變得更爲幹練,一舉一動中,都帶着雷厲風行的氣度。
程箏然想起自己當初放棄公司的舉動,笑了笑,“如果我當初沒走,是不是和你一樣,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爲生計繁忙?”
劉若昀放下一次性水杯,撐着腦袋看她,“怎麼,後悔了?要是你想來,隨時可以來。你就蕭逸就是公司的大老闆。說白了,我也就是一個打工的。嗯,還是當初的形象代言人這一職位,如何?”
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是因爲她實力超強,而是劉若昀看在蕭逸的面子上。
程箏然恍然。
和蕭逸在一起,享受他給她的遮風避雨,她好像過
的很幸福,但實際,早已丟失了自我。
過去的時光固然美好,所以失去時,難受得整夜都睡不着覺。但未來的路應該怎麼走?
劉若昀看着程箏然迷茫,笑道:“要是不喜歡這個職位,咱們還可以商量。用不着愁眉苦臉的。正好是晚飯時間,走,咱們吃飯去。”
程箏然搖頭拒絕,“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走在大街上,看着行色匆匆的男男女女,程箏然忍不住想,當初蕭逸說她沒必要在蕭氏打工,因爲蕭氏有數千員工,每個員工把生命中最精彩的時光奉獻給公司。而她作爲蕭太太,應該把時光奉獻給更有價值的事業……
生命對她來說是更有價值的?
程箏然迷茫。
蕭逸曾幫她尋找自己的夢想,找了半天,他們都以爲營造一個古裝夢就是她的追求。爲了這件事,她高興了很久。如果不是遇到綁架案,說不定的她不會放棄公司。但經歷過生死,她深切地感到珍惜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毅然離開公司。
時過境遷,很難說她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程箏然在街上做了半個小時,感覺小腿痠軟,打的去醫院。
她用一整天的時間看生命中出現的人,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還在醫院中躺着。
程父在護工的照顧下生活得很好。程箏然坐在牀頭,看着熟悉的面容,笑了笑。
護工知道父女之間要說悄悄話,貼心地幫他們關上門。
程箏然說:“爸爸,你有沒有預料到,我和蕭逸最終走到這一步?
他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如果別人說這話,我只覺得那是爲了挑撥離間,但是蕭逸親口承認。而且還是在老宅。
當時我去老宅,管家攔住我不讓我進門。想來,那時候蕭逸已經和家裡人坦白了。
蕭父蕭母對我都很好。但他們終究是蕭逸的父母,不是我的。不管蕭逸做了什麼,他們都要站在他的立場幫他說話的。我受了委屈,能得到一句安慰就已經是他們有良心了。
爸爸,我想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想清楚我以後的路。
如果,如果我找到更美麗的地方,說不定不回來了。爸爸,你要多保重。作爲你的女兒,好像一隻在讓你操心。對不起。”
說到最後,已經淚水潸然。
積累在心中的苦澀隨着緩緩的傾訴爆發,程箏然才發覺,她不是不傷心,而是悲哀太重,竟有種心死的決然。
她是依附男人生活的女人,生命中的依靠倒了,什麼都變得不再重要。
走出病房,程箏然叮囑護工,她要外出幾天,好好照顧病人一類的。
護工點頭稱是。
程箏然放下心來,朝電梯門口走。
走了幾步,感覺雙腿發軟,趕緊扶住牆,眼前一陣陣發黑,胸口悶悶的喘不過氣來。停下,休息幾秒,程箏然想,回去要找醫生開藥,念頭剛轉過,就看見眼前的場景天旋地轉……
最後聽到的話,是護工驚慌失措地大喊:“蕭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