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然捫心自問,她不算是好人,對不起的人很多,對不起她的人也有很多,實在無法一一描述。但她最介意的就是和程箏然的關係。
程箏然是她的堂姐,是她的死敵,如果重來一次,她肯定不會耍小把戲戲弄程箏然,而是直接下狠手除之而後快。但結果是,她是失敗者。
再退一步講,時間如果真的倒退,她寧願和程箏然從不相識。
程箏然因爲她受盡苦楚,她又何嘗不是因爲程箏然的緣故受盡欺凌?
但在離開T市之前,她還是想和程箏然告別。過往所有歲月中,她都暗自和這個人較勁。現在她放過程箏然,也放過自己。和她告別,就是和過去那個愚蠢可憐的自己告別。很有紀念意義。
程箏然在家中學習插花,聽到門鈴響,開門看到程伊然,既驚喜又意外。
“不請我進去?”程伊然淡笑。
程箏然哦了兩聲,側身讓她進門。
記憶中的程伊然應該打扮地花枝招展,上門挑釁。她喜歡穿和自己形象不相符的衣服,明明是小家碧玉的形象,非要挑戰性感的風格。爲此,顧茉莉沒少笑話她。而現在的程伊然,穿着小黃鴨的運動裝,顯得青春活潑。
程伊然和以前一樣反客爲主,給自己倒了杯水,悠然坐在沙發上。
程箏然坐在對面,茶几上的花瓶還沒來得及收,花枝散亂,程伊然立刻明白程箏然在做何事。
“我認識的人中,還是你最瀟灑。廚藝,插花,茶道,凡是修生養性的東西你都有時間弄。哎……”
程箏然低頭,掰着手指回應,“其實閒着沒事玩的。”
程伊然笑,“很多人想玩,都沒資本。不是爲了生計奔波,就是陷在感情糾葛中,反正是各種身不由己。像你這樣,能閒下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程箏然點頭同意。
說完這個話題,兩人沉默。她們還是習慣敵對的姿態,像這樣心平氣和坐下來閒聊,都覺得難受。
程伊然受不了沉悶的氛圍,扯扯衣領,身體靠在後背上,“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管我。反正我從來不拿自己當外人。”
程箏然想想也是,繼續研究如何插花。花香氤氳,程箏然想起在墨爾本的花房中和王躍相談甚歡,不由得問程伊然,“你是怎麼王躍認識的?”
程伊然說:“他專門來找蕭逸,好像是爲了幫你保護程氏,反而被我利用了。真相大白後,他也沒來找過我麻煩,只是對一切事情保持沉默。算是個正人君子吧。”
程箏然略微詫異。
她因爲蕭逸的緣故,一直對王躍抱有戒備之心,沒想到王躍會真心幫她。一時間有些羞愧。
“不得不說,你處的朋友比我的強。雖然你這人不如我,但其他方面厲害,也算是扯平了。”
程箏然第一反應,就是程伊然開啓嘲諷模式,但看她表情,實在太過平靜,程箏然一時拿不準程伊然的本意。
程伊然嘆息,“其
實我這次來,是和你告別的。我想離開了。去一個平靜的地方。以後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程箏然愣了。
“你剛出來就走?”察覺到說話不妥,改口,“一點留念都沒有?”
程伊然看着程箏然,緩緩勾脣笑了。
“果然,我們還是適合吵架。我說話你不喜歡,你說話我同樣不喜歡。”
程箏然默然。
她們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吵架,改變長期以來的相處模式並非一朝一夕之功。
程伊然說:“程箏然,我討厭你。從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以後也是。”
程箏然挑眉。
兩個面容有七分相似的女人隔着茶几而坐,茶几上擺着填滿花枝的花瓶,花香飄散。
“我也是。”半晌,程箏然說道。
程伊然笑得很開懷,“如此,甚好。”
她們總算有個共同點——都討厭對方。
“再見。不用送了。”
程伊然開門,關門。離開。
程箏然坐在沙發上,再沒心思插花。
一段情誼開始,一段情誼結束。人生就是這樣,在得到和失去之間來回遊走。程箏然忽然覺得,時間如此可怕。
下午,蕭逸打電話,說他晚上有飯局,不會來吃飯。程箏然學會做飯,張媽很少下廚。但這次程箏然心情不好,張媽專門做了她喜歡的菜,程箏然也只是草草了事。張媽嘆息,浪費糧食。
吃過晚飯,程箏然仍舊按照蕭逸在家的習慣看電視。
空蕩蕩的房間中飄蕩着電視機傳出的聲音,程箏然窩在沙發上,無比鬱悶。她想蕭逸了。
在孤單感中,顧茉莉的的電話拯救了她。
顧茉莉說,程伊然給她發了一張圖片,畫面正是蕭逸和白少雪有說有笑地吃晚飯的場景。
程箏然握手機的手顫抖,要求顧茉莉重複。一字一句聽清顧茉莉話中內容,程箏然低聲問,“這種事,我能怎麼樣?抓到他的把柄,威脅他離婚還是不離婚?茉莉,我不能沒有他。”
顧茉莉怒其不爭,“你就是這副烏龜性子。難道你不覺得,你這種不作爲,在蕭逸眼中,不是包容,而是縱容?又緊纔有鬆,你不拿捏住他,他就爬到你頭上。醒醒吧,丫頭。抓姦在牀纔是最重要的。”
程箏然還在猶豫,聽到顧茉莉那邊有開門聲,顧茉莉趕緊說:“我家冤家回來了,你先等會兒。”
程箏然考慮顧茉莉的意思。
她不想和蕭逸分開,更不能忍受蕭逸的背叛。要是真的拿住蕭逸出軌的證據,她該怎麼辦?原諒,忍氣吞聲,還是決絕離開?
顧茉莉的聲音再次傳來,“秦川回來了,他正好有事找蕭逸,我們不妨接着這個由頭去看看到底發生何事!”
事情既然發生,不是她想躲就能消失的。勇敢面對,最少以後不會被顧茉莉笑話。想清楚後,程箏然同意。
得知安克鬆要來T市,蕭逸約了幾個較好的朋友吃了頓飯,順便說
了安克鬆打T市的主意。飯到中旬,幾人用高濃度酒精聯絡感情,蕭逸藉口上廁所逃遁,沒想到遇到白少雪。
一個單身女孩,獨自一人蹲在廁所吐得昏天黑地。既然是自己認識的人,蕭逸就不能坐視不理。扶着白少雪走出廁所,看到路過的服務員,要求到前臺拿一份解酒藥。
蕭逸出手大方,服務員欣然同意。十分鐘後,白少雪服下解酒藥,蕭逸扶着她坐在空座位上,一直等她清醒,才起身告辭。
白少雪拉住他不讓他走。她哭着說,和朋友出來玩,沒想到變成這樣。要是她哥哥知道了,肯定以後不許她交朋友了。
蕭逸知道白少夜的妹控的性格,對小妹妹一樣的白少雪不忍心拒絕,說:“沒事,你休息一會兒。我陪着你。你給你哥哥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白少雪聽話照做。
蕭逸坐在白少雪旁邊,白少雪拘謹地低頭,看不清表情,但就是顯得可憐巴巴的。蕭逸無奈嘆息。
猜測她可能沒吃多少東西,即便吃了也都吐了,幫她叫了幾分容易消化的糕點,以及一份小米粥。
一男一女坐在偏僻的角落,燈火琉璃中,顯得安靜美好。
王蒙帶着程伊然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忍不住感慨,“聽說蕭大少自結婚後就潔身自好,看來只是沒找到合適的對象。真不知道那姑娘張什麼樣,居然能得蕭大少溫柔以待。”
程伊然暗自咬牙。雖然她動過引誘蕭逸的念頭,但那是爲了噁心程箏然。現在親眼看到蕭逸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她又替程箏然感到不值。掏出手機,對着兩人的背影拍照。
王蒙問:“你這是做什麼?”
程伊然說:“那男人是我姐夫,我抓住他出軌的證據,發給我姐姐。不然我姐姐肯定以爲我挑撥他們夫妻關係。”
王蒙餘光瞥見收件人的姓名是顧茉莉,笑笑,“也是。現在的男人都很奸猾,沒拿到證據,死不承認。你做的很對。抓到男人出軌的證據,你姐姐肯定很感激你。”
程伊然笑得牽強。
她不敢直接給程箏然發信。
她信誓旦旦地說永不相見,就是不想再聯繫。罷了,在離開之前,爲她做最後一件事,就算是全了她們姐妹一場的緣分。
王蒙拍拍她的肩膀,“別想了。總歸是別人的家事。你明天就走了,今晚吃個告別飯。到了那邊有事找我。別忘了我這個朋友。”
程伊然滿心感激。
王蒙拉着程伊然離開時,正好白少雪擡頭,兩人視線隔空相對,微微一撞,隨即各自移開。
蕭逸說:“我上面還有朋友,你先這裡等着。我交代一聲,馬上下來陪你。”
“好。”
蕭逸回到包間,自罰三杯告辭。同行人調笑蕭逸肯定有豔遇,纔會急不可耐地離開。蕭逸淡淡一笑,只是朋友的妹妹代爲照顧。
這年頭連乾女兒都有特殊含義。何況是朋友的妹妹。衆人恍然大悟,爽快地放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