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第一縷光芒突破雲層。
在不知多少日的烏雲低垂、大雪紛飛後,北荒地面終於迎來了少有的晴日。
將整個部族聚居地塗抹上一層淡金顏色。
遠處那道身影戴高冠、着金袍,再被晨曦映照,頓時彷彿九天之上的神明降臨凡間,通體都在散發着聖潔的金色光芒。
一陣微風拂過。
宮裝女子身上飾佩碰撞輕鳴,聲音清脆悅耳動聽。
她蓮步輕移,款款而來。
除了表情動作有些機械僵硬,其餘都和千嬌百媚的大內妃子無異。
高冠金袍的身影依舊肅立不動,就那樣靜靜看着,彷彿即將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毫無關聯。
衛韜和倪灀同樣未動。
雖然宮裝女子已經來到十步之內,進入到觸手可及的攻擊範圍,兩人卻只是保持沉默,甚至沒有在她身上投注太多的注意力,而是將絕大部分精神都落在更遠方的金光交相輝映處。
九步、七步、五步。
當雙方距離僅有三步時,宮裝女子終於停了下來。
而其接下來的動作,卻是有些稍稍出乎了衛韜的預料。
她微微低頭,然後緩緩伸出了手。
衛韜微微一怔,一時間有些不明白這位到底是什麼意思。
因爲她並不是結青蓮法印,而是要東西一般掌心向上,平攤開來。
倪灀眼波流轉,吐氣如蘭,“師弟手中的黑髮。”
衛韜心念閃動,再觀察對方目光所指,忽然覺得當真是有這個可能。
雖然宮裝女子雙眼毫無活氣,從頭到尾也不曾開口說話,但根據她視線的落點,再結合伸手的方向,或許真的是爲這一縷黑色髮絲而來。
更進一步去想的話,應該不是她對黑色髮絲有興趣,而是站在遠處的那位看中了黑色髮絲,所以才讓她前來討要回去。
既然如此……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將手中的墨色髮絲平分兩半,想了一下又給其中一半加了些,然後才緩緩伸手,試探着將之置於宮裝女子掌心。
唰!
一旦脫離了衛韜的掌控,那縷墨色髮絲便瘋狂涌動起來,拼命朝着宮裝女子體內鑽去。
她對此恍若未覺,任由那些東西沒入皮膚之內。
然後緩緩擡起頭來,又伸出了第二隻手。
“要了一半以上還不夠,她這是想把我直接掏空?”
“不過她一個弱女子,大冷天的到處奔波也不容易,後面還有人在等着她回去覆命,所以我稍稍吃一點虧,讓一讓她也是應有之意。”
“與人爲善,與己方便,更何況大家都是大周老鄉,又同爲青蓮傳人,在外就要給個面子,抱團互助。”
衛韜微微皺眉,心中剎那間轉過數個念頭。
他很快做出決定,還是準備再分給宮裝女子一些。
但就在下一刻,他卻是面色微變,盯着她的掌心不動。
隨着宮裝女子一點點攤開緊握的手指,衛韜看到了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符,靜靜躺在她的掌心,在陽光的照耀下透射出七彩的光芒。
只看表面,玉符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寶物。
不說價值連城,至少也萬金不換。
因爲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狀態欄便已經起了反應,可以轉化爲提升實力的金幣。
但真正讓他感到驚訝的,還在於玉符內隱含的一縷神意。
它是如此的靜謐安寧。
毫無冰泉山那朵藍蓮的森寒,也沒有眠龍鎮左右金剛護法體內玉佩的狂暴,就像是等待着被他喚醒,然後予取予求爲他所用。
“這是給我的?”
衛韜下意識問了一句,自然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而在很多情況下,沒有迴應,卻也是一種迴應。
沉默不語,也是一種表態的方式。
衛韜還記得在眠龍鎮時,左右金剛護法可是一見面就要和他大打出手,根本不是現在這樣慢慢走來,雙方還有來有往,有着無聲的交流。
所以在極短時間的猶豫後,他直接拿走了那枚玉符,果然沒有引起她的反擊。
宮裝女子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直到數個呼吸過去,才緩緩收回了手臂。
然後她一點點調轉身體,沿着來時的道路慢慢離開,沒有回頭再看上一眼。
“或許他們昨夜感知到了我們和藏劍閣主的戰鬥,便是專爲了這東西而來。”
倪灀看了眼衛韜手中的玉符,面上浮現出淺淡笑容,“而且他們不是直接出手搶奪,反倒是以物易物進行交換,看來師弟說的不錯,武帝還真就是個講究人。”
“在藏劍閣主的猜測中,百年前劍閣的變故有可能和這些黑色觸絲有關。”
衛韜看着青蓮女妃的背影,若有所思慢慢說道,“本來我對他這一說法還將信將疑,但經過現在發生的事情,卻又感覺有些事情或許真如藏劍閣主所言。
如若不然,就很難解釋武帝爲什麼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甚至專門尋到了我們這裡。”
他一邊說着,目送青蓮女妃回到武帝身旁。
看着兩人同時轉身,竟然真的就要直接離開。
直到此時,衛韜才暗暗呼出一口濁氣。
從開始便繃緊的心絃,也終於能夠稍稍放鬆下來。
後背甚至被汗水浸溼,被風一吹帶來冰寒涼意。
衛韜對此毫不在意,心中甚至有種劫後餘生的後怕感覺。
如果昨夜沒有與藏劍閣主生死交鋒,身體還處於巔峰鼎盛狀態,哪怕是面對着武帝親臨,他也有拼死一搏的信念和決心。
但就憑他此時受傷未愈的情況,別說能夠力壓玄武道主和金帳王主兩大法境高手的武帝,就連這個青蓮妃子都不一定能夠輕鬆拿下。
衛韜摩挲着手中玉符,觸感光滑冰涼,就像是剛剛所觸碰到的青蓮女妃掌心。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浮現眼前。
一行金色字跡悄然顯現。
“發現通神玉符(缺損),是否對其進行補全。”
衛韜選擇了否,金色字跡一陣模糊,然後再次出現。
“發現通神玉符(缺損),是否進行轉化吸收。”
他沉默思索片刻,依舊選擇了否。
玉符內蘊含着一絲神意,和左右金剛護法體內的寶物算是同根同源的東西。
如果吸收轉化,至少能爲狀態欄增加二十枚以上的金幣。
但衛韜考慮得更多,主要還是不想讓這一絲神意直接消失。
既然帝屍復起,禦敵手段便是以神意驅動皇極,那麼他所修的皇極印可以融合靈意,是不是也能像武帝一樣,將這絲神意同樣納入進去?
衛韜思忖許久,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做不到也就罷了,只要能小心保證玉符不壞,接下來還可以繼續動用狀態欄吞噬吸收,轉化爲直接可用的金幣。
但若是這條道路能夠走通,玉符必定會像靈明寶玉般化爲飛灰散去。
一邊是將神意納入皇極,一邊是至少收穫二十枚金幣,這纔是真正讓他左右爲難的關鍵所在。
“能夠轉化金幣的物品雖然罕見,但終究是有跡可循,多花費一些時間精力總能找到其他的替代品。
但至少從目前看,能夠平安入手的神意卻只此一道,所以說該如何選擇已經不需要過多糾結猶豫。”
一念及此,衛韜頓時做出決定,將那枚玉符小心收好,等待着武帝真正遠離後,便着手嘗試將其中的神意納入皇極。
“我們現在離開嗎?”
倪灀輕聲問道,額前髮絲清晰可見一線冰晶。
這是汗水被凍結後的痕跡。
“不用着急,若是那兩位想要出手,我們就算是用最快速度抽身而走也沒有用處。”
衛韜緩緩搖了搖頭,“所以說一動不如一靜,等他們遠離之後再說。”
倪灀點點頭,輕輕呼出一口白霧,“不愧是百年前的天下第一。”
她注視着正在緩緩離開的兩道身影,又是一聲嘆息,“剛剛只是遠遠被他注視,就感到巨大壓力撲面而來,彷彿在面對着地氣爆發時的青麟山,甚至還猶有勝之。
而且這還是僅剩一絲執念未消的帝屍,如果是百年前全盛時期的武帝,還不知會是怎樣的一種高度層次。”
說到此處,她忽然轉頭看過來一眼,“天下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師弟有沒有發現以百年爲界,每一代都會出現某位真正立於巔峰,俯瞰衆生的人物。”
衛韜道,“過於久遠的我不太清楚,不過兩百年前有開國國師,一百年前有大周武帝,之後又會是哪位橫空出世,現在還看不出來。”
倪灀眼波流轉,認真說道,“在我眼中,就是衛師弟你啊。”
衛韜聞言,只是一笑,“先胖不算胖,後胖壓塌炕,現在說這個還早,不走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會有……”
話說一半,他忽然閉口不言。
兩人一起轉頭,朝着後面看去。
一個黑衣黑袍的老者身形連閃,很快來到近處。
他看一眼滿地屍體,面色陡然變得無比冰冷。
“這裡的人,是你們……”
“不是我們殺的人。”
衛韜直接將他打斷,同時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還有,請老上師儘量保持冷靜,至少在那兩位走遠之前,我們之間不要爆發任何的爭吵和戰鬥。”
“那兩位走之前?”
老者微微皺眉,卻還是收了聲,順着衛韜的指引遠遠看去。
只是一眼,他頓時愣住,就連身體都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他,他是……”
老者訥訥自語,“這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衛韜又嘆了口氣,“本來武帝都要走了,如果因爲你的出現又停了下來,信不信我馬上就會打死你?”
“老夫,我……”
北荒上師對上兩人同時看過來的目光,陡然頭皮發麻,遍體生寒。
來時所有的憤怒和殺機,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意識陡然一片驚懼的空白。
他從未想到,這兩個加起來都不到他一半歲數的年輕人,竟然全部都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師。
不,他們很有可能已經陰極陽生,達到了大上師的高度層次。
老者想要扭頭逃跑,卻發現在這種極度恐怖的精神壓迫之下,就連動都無法動上一下。
忽然,所有壓力悄然散去。
面前的兩個人年輕人溫潤如玉,宛若一對神仙眷侶。
彷彿剛纔突然出現,又毫無徵兆消失的恐怖壓力,就只是恍惚間的一場噩夢而已。
“你最好老實一點,別像剛纔那般一驚一乍,再好好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衛韜平心靜氣,慢慢說道,“之前梵天靈意數次爆發,卻又忽然沉寂下來,你知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回公子的話,王主召集諸部上師齊聚金帳,準備開啓梵天大醮鎮壓前面那位。
後面也不知道出現了什麼問題,幾個上師七竅中涌出大量黑色髮絲,據說還有黑淵魔意凝聚的妖魔顯現身形,大醮也因此被迫半途而止。
王主便帶人向北荒深處轉移,我也不知道他們去到了何處。”
“七竅中涌出黑色髮絲。”
衛韜與倪灀對視一眼,又接着問道,“你爲什麼沒有跟着過去,莫非是半路上當了逃兵?”
“我實力層次不到,又年老體衰,沒有進入參加梵天大醮的人選。”
他點點頭,正準備接着再問,卻是猛地眯起眼睛,看向武帝和帝妃的目光也爲之一變。
因爲他們停了下來。
聚居地外的一座石坡之上,武帝負手而立,仰望天空。
彷彿在雲層上方藏着什麼稀世珍寶。
宮裝女子隨侍在側,周身水霧環繞,腳下青蓮綻放,給人一種朦朧夢幻般的美感。
“天好像忽然變黑了。”
就在此時,倪灀的聲音響起。
衛韜收斂思緒,擡頭向上看去。
在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朝陽初升,雲層淡薄,一切都和剛纔沒有什麼變化。
但通過武道宗師的天人交感,卻又能清楚感知到蒼穹晦暗,籠蓋四野。
黑暗於無聲無息間降臨,將這片荒民部族聚居地盡數囊括在內,並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蓋壓籠罩過來。
所有一切都變得有些陌生。
“天確實黑了。”
“而且我總有種莫名的感覺,這次顯現出來的變化,很可能和武帝拿到了那一縷黑髮有關。”
衛韜點點頭,移開視線,再次看向了武帝和宮裝女子。
倪灀黛眉微蹙,“按照衛師弟的說法,帝屍入手黑色髮絲纔多長時間,難道就能引發如此劇烈的天象變化?”
略微停頓一下,她卻是自顧自地接着說了下去,“我剛剛想問題的角度不對,如果在百年前,武帝就已經接觸過這種東西,那麼現在出現的變化也就能說得通了。”
衛韜沒有說話,一直都在仔細觀察着石崗上那道高冠金袍,彷彿雕塑般一動不動的身影。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久後,黑暗終於將部落聚居地完全籠罩。
甚至無須用天人交感探知,哪怕只是一個普通人,也已經能通過肉眼看到這裡的不同之處。
“這種程度的黑暗意境,還要比我全力出手的虛空玄武更加令人心驚。”
衛韜屏住呼吸,目光須臾不離武帝左右,想要知道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
忽然,他眼神猛地凝固,瞳孔陡然收縮。
石崗上方,高冠金袍的武帝終於動了。
他彷彿發出一聲悠長嘆息,然後緩緩向前踏出一步。
雙手帶起道道殘影,結出一個又一個複雜印訣,最終緩緩收攏合一,擺出來一尊莫名的起手式。
陡然金光大作,映照四面八方,將大片黑暗盡皆驅散。
還有一股磅礴氣息,從金色光芒深處轟然顯現。
比起眠龍鎮帝屍初起之時,還要更加可怕恐怖許多。
緊接着,一道恢弘浩蕩的聲音,便在衛韜心底轟然炸響。
“皇道無極,兇邪退散,八荒威神,晃朗太元,普告九天,天地自然……”
他全部心神都投入其中,將每一個字節,任一處動作,乃至於引起的氣機變化,神意的牽動全部映照心間。
“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
“和之前在太玄山見到的那道虛影比起來,這纔是皇極印的正確打開方式。”
“此次觀摩武帝御神意,施皇極,才發現竟然還能夠做到如此程度,而且是以這樣一種大巧不工、道法自然的方式。”
“不過武帝表現出一副毫無保留的姿態,似乎準備全力出手,那麼他想要對付的敵人又在哪裡,難道就在降臨的這片黑暗之中?”
衛韜心底閃過諸般念頭,當即示意倪灀朝相反方向迅速離開。
他一把抓住呆若木雞的北荒上師,身形如電向後疾退。
轟!
就在此時,一道磅礴壓力轟然降臨。
黑暗劇烈涌動,帶來混亂邪惡、猙獰瘋狂的感覺。
彷彿一座大山落在了他的身上。
咔嚓!
衛韜猛地定住腳步,擡頭看向了黑暗涌動的天空。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眼角餘光看向身側的倪灀。
卻發現她似乎並未受到影響,至少不像他這般彷彿背上了一座大山。
“師姐是不是沒有感知到壓力?”
倪灀道,“有一些,但並不妨礙行動。”
衛韜若有所思,忽然想到自己手中剩下的黑色髮絲,心中頓時升起些許明悟。
“武帝拿到黑色髮絲後,纔有了黑暗蓋壓籠罩,如山壓力降臨。
所以說我現在感同身受,也是因爲另外一小半髮絲就在自己手裡的緣故?”
“只是位於黑暗降臨的邊緣地帶,我就感覺到了如此巨大的壓力,那麼位於中心區域的帝屍,所面對的又將會是怎樣的恐怖?”
“既然這東西有問題,那就讓它抓緊消失。”
一念及此,衛韜毫不猶豫就將之丟棄,就像是拋掉一團令人厭惡的垃圾。
唰!
墨色觸絲消失無蹤,盡數沒入尚且不明所以的北荒上師體內。
又向前推了一把,將人甩到數丈之外。
“你……”
老者張口欲言,卻從嘴裡涌出大團黑色觸絲。
然後是整個七竅,全部被蜂擁而出的絲線填滿。
僅僅剎那時間,就已經變成了一團瘋狂亂舞的絲線聚合體。
衛韜看都不看,繼續向後飛退。
就在此時,忽然咔嚓一聲輕響。
彷彿在兩人意識深處直接盪開。
兩人同時擡頭,看向彷彿變成固體的黑暗蒼穹。
空間正在被撕裂。
就像是一塊墨色的鏡面,從中間被敲出了一道裂紋。
緊接着,裂紋迅速擴大,密密麻麻佔據了好大一片區域。
又是咔嚓一聲脆響。
黑暗裂開,破片四散飛濺。
兩人還在加速後退,瞬息之間便越過百丈距離。
咔嚓……
咔嚓咔嚓!
碎裂聲還在不斷響起。
一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東西驟然顯形。
那是一團涌動不休的黑色髮絲。
又有一隻糾纏扭曲的利爪從中探出。
朝着武帝所在的石崗按壓下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第二隻利爪從發叢中探出,對準了兩人所在的位置。
剎那間壓力成倍增長,就連地面都猛地向下凹陷。
還有尖銳淒厲,令人爲之發狂的嘶嚎,層層疊疊響徹虛空。
“逃不掉。”
“昨夜血網吞噬了大量髮絲,或許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會被這東西盯上。”
衛韜心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便在此時陡然停下腳步。
倪灀擡頭仰望,“相同的扭曲利爪昨夜曾出現在藏劍閣女劍客身上,只不過這一隻放大了百倍不止。
看着它,就像是完全化爲實體,彷彿擁有了生命的武道真意,所以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衛韜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被武帝弄了出來,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處理。”
咔嚓!
利爪緩緩下壓。
看上去速度不快,卻完全封堵住了兩人退避的空間。
轟!
就在此時,武帝一掌緩緩向上遞出。
與按壓下來的利爪以極慢的速度相互接近,直至無聲無息交接一處。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陷入停滯。
緊接着,石崗開始無聲崩解碎裂。
化爲漫天飛舞的齏粉。
利爪不正常地向外彎折,閃電般縮回了扭曲的亂髮之中。
另外一處方向。
衛韜精氣神意融爲一體,陡然向上拔高至極限。
隨即神與意合,意與身合,雙手緩緩擡至身前,於剎那間接連變幻,結出道道印訣,最終擺出來與武帝一模一樣的起手式。
將剛剛感知體悟到的皇極意境真正納入己身,以獨屬於自己的理解重新展現出來。
就在完成皇極印起手式後,他的體表開始泛起淡淡的四色光芒,周身靈意彷彿受到這種力量的壓迫,不受控制般劇烈涌動。
就連皇極印的下一階段都開始了自行運轉,甚至將要脫離他的控制自行爆發反擊。
但衛韜忍住不動,甚至轉頭看了一眼倪灀。
她微微頜首,秋水般的眼眸在這一刻染上金紅顏色。
兩人並肩而立,氣機交織,彷彿融爲一體。
衛韜吐氣揚聲,身形暴漲,向上擊出一模一樣的印訣。
轟!
一道皇天后土般的沉重力量陡然爆發。
與落下的利爪撞在一處。
衛韜口中鮮血涌出,卻依舊死死釘在原地。
即便骨骼咔咔作響,各處都傳來劇烈脹痛的感覺,也沒有被壓倒在地。
就在此時,倪灀一聲清叱。
雙拳齊出,混元無極。
挾裹着磅礴氣勢,身後隱約可見自黑暗深淵沖天而起的猙獰龍獸,重重砸在利爪中央。
轟隆!!!
地面陡然出現一道巨大的陷坑。
兩道身影猛地倒飛出去。
衛韜口中再次噴出一口鮮血,重重摔在遠處的地面。
一旁的倪灀面色慘淡,口鼻間同樣有絲絲縷縷的鮮血溢出。
第二隻利爪也縮了回去。
空中只剩下一團瘋狂亂舞的黑髮。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按照剛纔那個北荒武者所言,難道就是它破壞了還未完成的梵天大醮?”
衛韜在倪灀的攙扶下起身,再次呼出一口滿含血腥味道的濁氣。
忽然,又有一個東西自黑髮內緩緩伸出。
這是一張猙獰扭曲的野獸面孔。
看上去像貓,也有些像是狸,甚至還有些許犬類的特徵。
它有六隻眼睛,同時閃爍着暴躁混亂的光芒,死死盯住了化爲齏粉的石崗。
嘩啦!
大團黑髮傾瀉下來,將衛韜與倪灀所在的區域完全籠罩淹沒,再次斷絕了他們退走的空間。
下一刻,兩隻利爪再次探出,齊齊朝着武帝曾經站立的石崗落下。
高冠金袍的身影從裂隙內一步踏出,又是一記皇極印向上擊出。
轟隆!!!
一道滾雷在半空中炸響,衝擊波席捲地面,剎那間形成道道大浪。
“師弟昨夜與藏劍閣主交手的傷勢未愈,現在還能堅持麼?”
倪灀被衛韜牢牢護在身下,語氣平靜問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話我還有拼命的殺招未出,應該可以將它阻上一阻,給師弟創造逃生的空間。”
“我倒是不怕這些髮絲,師姐先不要着急。”
衛韜凝神靜氣,狀態欄悄然顯現眼前。
自從在蒼遠城小巷與那個女殺手交鋒後,他還從來沒有過在戰鬥中提升過功法,但此時此刻,若是那東西再將揮爪多來幾下,怕是連陽極橫練和龜蛇交盤都難以擋住。
或許那邊的武帝能將這東西擊退,但他卻不想將自家的安危完全繫於他人身上。
尤其對方還是個無法揣度的死人。
名稱:皇極法印。
進度:一百三十。
狀態:破限三段。
描述:以靈意驅動牽引,與其他功法印證,成就皇極宗師。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皇極法印修行進度。”
衛韜盯着這行小字,猛地一咬牙,選擇了是。
咔嚓!
貼身放置的玉符陡然裂開。
神秘氣息狂暴注入身體。
劇烈變化隨之降臨。
與此同時,一道淒厲嘶嚎震盪虛空。
其中還有冰冷漠然的男子聲音,混在其中同時響起。
“神意現,天下亂。”
“狀狸有髦,自爲牝牡,其名爲類。”
“朕生前能將一切邪佞切斷鎮壓,死後亦能重做一遍,爲天下再保百年平安。”
轟!
衛韜猛地咬緊牙關,體表爆出大蓬血霧,吸引了無數黑髮涌入身內,旋即被血網竅穴全部吞噬,化作最爲純粹的養分,補益功法提升後出現的巨大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