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二十一年(公元1361年)七月二十四日,陳友諒太尉張定邊攻擊安慶,朱元璋守將趙仲中戰敗,安慶陷落。(請記住我.dkankAn)(**:.?)朱元璋聞訊大怒,遂於八月十二日誓師西征,親帥水師艦隊從龍灣出發,誓言奪回失地。他乘坐龍驤樓船大艦,艦上高懸“弔民伐罪,納順招降”大旗,浩浩蕩蕩直撲安慶。陳友諒沿岸守軍望風披靡、不戰而逃,朱元璋大軍長驅直入。八月二十日朱元璋艦隊抵達安慶,但攻城之戰卻極爲不順。由於陳友諒軍堅守不出,又且死命抵抗,兩軍自早晨打到晚上,雙方死傷慘重,但攻城仍毫無進展。劉伯溫見狀,即向朱元璋獻計道:
“主公,陳友諒軍力雄厚,而下游張士誠又隨時可能抄我軍後路。戰事若久拖不決,數萬大軍困在此處,極易腹背受敵。我軍易速戰速決,不如暫時放棄安慶,只以陸路偏師作爲疑兵繼續攻城,主公則親率水師逆流而上,直搗陳友諒老巢江州(即九江)。朱元璋見安慶確實難攻,又更擔心腹背受敵,便欣然採納劉伯溫計策,只留少量疑兵繼續攻城,連夜率大軍悄然逆流而上。
朱元璋乘坐龍驤大艦,率領滿江水師船隻,當到達安慶上游十幾公里的天星洲時,遇風被阻。無奈之下,戰船便在天星洲的楊山至盤龍頂之間依序停泊。水、陸兩師各有特點,無論是對陣還是駐紮都有明顯的不同之處。元璋水師駐泊處,外有艨艟戰艦警衛,內有兵船護持;將軍戰艦、輜重糧船等,均按規制下錨。一時間,天星洲水域旌旗蔽日、鼓角齊鳴,真個是樓船如畫、將威兵猛,氣勢如烈焰高熾。巡哨快船或往來穿梭,或進出探報,軍令呼應,吆喝之聲應天貫耳。
朱元璋自乘的中軍樓船,就停泊在盤龍頂西面山腳。此時,他雖然攻安慶無果,但其時的軍勢已與去年卻大不相同,真是兵強馬壯,內有謀士林立、外有戰將如雲,大有氣吞山河之勢。話說回來,其勢雖熾但畢竟連遭兩挫,朱元璋心裡老大鬱悶。他想到自己開始造反起,到現在不知歷經了多少艱險,如今雖然有了可以狼顧海內的軍事力量,但羣雄逐鹿,前景如何尚不得而知。這次攻打安慶不下,聽了軍事劉伯溫的計謀而轉攻江州,不幸又被莫名其妙的頂頭風所阻;倘若安慶、江州兩頭空忙,不僅勞師折譽,而且還有大勢一去不返的嚴重後果。每每想到這一點,朱元璋就會焦躁不安、心神不寧,總覺得自己的命運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而是被冥冥之中看不見的力量所控制、牽引。所以打從頂頭風起,決定駐泊於此時,他就將軍中大小事務盡交與手下安排,自己則閉門苦思,或偶爾與軍師們閒聊幾句。雖值此緊要關頭,但天不假時、不遂人願,頂頭風大刮,急也無益。
kao岸多時,一時軍中無事,朱元璋見此處山巒巍然、景色秀麗,便欲攜劉基等一班文武登岸賞景。此時雖過中秋,但江汛正烈、萬物正榮,南國美景在這個江中小島上,被盡情地渲染體現出來。極目望去,滿山遍野都是盛開的鮮花,在如煙水汽的籠罩下,整個小島就如頭戴玉色蓋頭的瑤池仙子一般,風情萬種,豔麗襲人。下了樓船,再換乘輕舟登岸。沿着盤龍頂山腳江岸踏步南行,正在口若懸河、指點江山的朱元璋忽然感到有股說不出的壓抑。他皺眉看看左邊高聳入雲的盤龍頂,黑紅的臉膛上即刻lo出疑惑不爽來。衆將不知就裡,以爲他突然想起什麼不快的軍情大事呢。還是劉基劉伯溫聰敏,他見朱元璋突顯不悅之色,又擡頭看着身邊高山,瞬間明白他是因爲此山險峻而生出壓抑之感,便上前笑道:
“主公,前幾日過彩石磯時,曾生出一番感慨;此處卻有一座更大、更雄偉的石磯,何不登臨觀賞一番?”
朱元璋見說,便問何曾看到石磯。劉伯溫告訴他說:“船在江心未停泊時,我便看到此山南腳有一橫亙江心的小山脊,不是石磯又會是甚?離此應該不遠,主公移步即到。”朱元璋本爲消遣煩悶,聽說有更雄偉的石磯,便含笑欣然前往。走不過一二十丈遠,待繞過西山腳,一座由鵝卵石凝結而成的高大石磯,便躍然眼前。只見石磯長約十餘丈,雖是大水季節仍高出水面近丈,小山脊似地自山根處橫cha江心。湍急的江水衝到此處,被石磯突然一擋,便激起滔天巨浪和雷鳴般的轟響。行伍出身的朱元璋素喜險要之中的驚心動魄,見此處石磯果然比彩石磯更爲壯觀,一時豪氣頓生,便邁步登上石磯頂,盡情感受中流砥柱的萬丈豪情。極目四望,浩浩江水橫衝直泄、浪翻波涌;天空高闊、水域漫漫,足令英雄豪氣吐、懦夫寒氣生。水撞石磯,震天轟響,如雪般浪涌自腳底直擊藍天,江風一吹,水瀑、水霧便兜頭罩下。少頃,朱元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轉眼看着腳下問左右:“此地是何名稱?”。隨從文武都是第一次到這兒,地名、地形無人能答。恰在此時,只見山腳邊轉過一個漁民摸樣的人來,一隨從將官立即上前攔住,高聲問道:
“嗨!此地如何稱呼?”
這人本不是天星洲居民,僅是附近路過的漁夫,見一個凶神惡煞似地軍人突然攔住自己,便大吃一驚,又聽他大喊一聲,就更加慌張失神了。怪就怪這武夫不通人情,問詢也如此輕慢無禮,嚇得漁夫連意思都沒有聽清楚。漁夫愣愣地看着這凶神,恍惚中聽出似是打聽地名,也不敢反問,見大石磯上站着許多大官,思量是打聽石磯名稱,便顫巍巍地答道:
“黃…黃石磯…”
那問訊的隨從將官也不細究,得到答覆後,便迅即轉身向朱元璋回覆道:
“報主公,已打聽清楚。土人稱此地爲‘黃石磯’”。
皇失基?朱元璋一聽這三個字,突然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濃眉便緊鎖住一雙鷹眼。仲秋之際,仍然炎熱有加,但朱元璋此時卻感到渾身被一股寒意包裹、滲透,儼然置身於三九嚴寒之中。皇失基,意思即皇帝丟掉江山、失去根基。他還沒當上皇帝呢,就說要失去根基,這是上天在警告自己麼?先前朱升曾告誡朱元璋,要想奪取皇帝位,現在就要“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可他一直是按照這句話去做的呀!今日有此先兆,無非有兩種意思,一是他朱元璋失去了爭奪皇權的基礎——此戰必一敗塗地;二是他會奪得皇權,但不久又被別人奪走。朱元璋暗思,此行必是上天有意安排。前攻安慶不下,大軍轉進又突遇頂頭風,kao岸停泊之處又遭遇了“皇失基”,這一連串反常,任你是誰都會爲之驚駭、爲之疑竇頓生。
古人迷信,總以爲地名、人名預示或暗合某事。說又說回來,就因爲此種巧合太多了,別說古人,就是今人疑惑者也由不得癡迷相信。比如三國時的龐統龐鳳雛,死於落鳳坡;落鳳坡,鳳凰墜落之坡。隋代末年,夏王竇建德救援被李世民圍困的鄭王王世充,率兵佈陣於“牛口”這個地方,李世民得意地說:“豆(竇)子進了牛口,必粉身碎骨”。果然在此後的交戰中,竇建德即被李世民活捉。岳飛嶽武穆,字鵬舉,冤死於風波亭內;鵬鳥在狂風、波濤之內,不死即傷,哪裡還能騰飛得起呀!民國時期的軍統特務戴笠,就因飛機失事而摔死於戴山。歷史上,此種巧合數不勝數,以至於後來人更加牽強附會、無限擴大外延,凡是地名、人名等,含義稍有牽連相涉的,都會格外注意。朱元璋是何等樣人?做過小和尚,長住迷信之所,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其天人感應、神鬼相附的觀念早就深入骨髓。當下又正起兵爭奪江山,其因果迷信心理比之常人尤爲深重。在朱元璋心裡本是時刻想着,待滅了陳友諒、張士誠等後,再北掃蒙元,登極做皇帝。胸盈撼天之志,親率虎狼之師,滿懷着‘談笑間,強擄灰飛煙滅’的氣概,現如今觸了個地名黴頭,就不亞於一盆冷水兜頭,澆得他連打了幾個大大的寒戰,剛纔那意氣風發的萬丈豪情早被衝到滾滾長江裡了。
這真是陰差陽錯。朱元璋本來是問大軍泊船的江心島,亦即天星洲的名字,可左右隨從太過大意,更沒有向漁夫詳細打聽明白。而漁夫回答說是‘黃石磯’,卻又被一心想當皇帝的朱元璋聽成是‘皇失基’了!前面說了,此地本來名叫天星洲;因朱元璋所立之處的石磯色呈黃褐,黃石磯只是這個江邊石磯的諢名。這一班兩淮、江浙之人哪裡知道,長江中游及中下游有很多江邊石磯,其名稱多以磯石顏色相稱。比如中下游的彩石磯、天星洲這裡的黃石磯、中游的烏石磯,等等。
主帥不爽,左右惶恐有責。劉基是何等樣人呀?他早看出朱元璋臉色變化的原因,心裡說,這股情緒可不能讓他帶到戰場上,否則大家都要跟着倒黴。跟着朱元璋出生入死,本想着他日雞犬升天,可別弄得福天升不了,倒升到西天去了。劉伯溫想着,一眨眼立即笑容滿面,仍興致不減地指着背後的山峰說:
“主公,山野妄語不必在意。後面這座山峰氣勢磅礴,真可謂萬里長江的中流砥柱。我們何不登高望遠、一覽萬里江色?”。
朱元璋轉念一想,頓覺失態。是呀,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一個臉色,都會直接影響着全軍,可別因山野村夫之言挫了軍中銳氣、誤了我一統天下的大事。即使有天大的災禍,自顧憂愁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放開手腳,隨心所欲,只憑老天安排就是,何苦顯出懦夫之色。再者,此峰獨領百里,雄峙一方,必有可覽之處。想到這裡,他很快恢復了吳王的威嚴,便邁開軍人特有的虎步,‘蹬蹬蹬’沿着小道就向山頂登去。
剛纔在下面看不清楚,原來峰腰西側還有塊三四畝大的平地,平地上古樹蔽日。穿過前面兩排古樹,裡面有座小廟,門楣的石匾上刻着“水神廟”三個大字。朱元璋看了看,轉身向劉基等衆隨從道:“我大軍從水路進擊,當需沿途衆神護佑。既然遇見水神廟,說明上天水神必然幫助我大軍。天意使然,到此豈可不拜!”說着,便命左右備香燭,隨即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拜罷,自廟後北邊登至山頂。
至峰頂四望,但見此山果然不同凡響,東南西北儘可一覽無餘!滾滾長江、茫茫洶水之中,一島傲然而立;小島西寬東窄,一條東西向山脊橫亙其上,山脊上點綴着數座山峰。放眼峰頂,遠黛近綠;近看腳底,參天大樹呼風喚霧。山腰、谷地全是桃紅,江岸、村舍又見柳綠。紅、綠、黛色被澄碧的江水所映射,於藹藹白霧之間形成令人魂顛神動的彩色瑞氤。劉伯溫張眼四顧,細看良久,神色便逐漸凝重起來,繼而雙眉頓鎖,大驚失色道:
“主公,此地王氣沛沛、霸氣森森,乃龍盤虎踞之地也!他年必出人龍!”
“軍事何出此言?有何來頭?”朱元璋心中的驚慌比剛纔聽到‘皇失基’還更強烈;心想,我還沒當上皇帝呢,這裡卻又要出人龍,看來此地果真是我的剋星了!劉基見問,即向朱元璋解說道:
“想不到在這長江之中竟有此等地脈,真正大出意料。從明顯的地形看,此地有一大一小兩條龍。大龍就是這東西向的山脊,龍頭就是腳下這座山峰,龍尾在最東頭。小龍就是我們腳下的山峰,這是一條盤龍。再看東邊這坐小山,活拖就是一頭伏虎。主公您仔細看”。
朱元璋隨着劉伯溫手指仔細觀看一番,果然如其所說。橫亙全島的山脊,儼然就是一條頭西尾巴東的游龍;看的時間久了,感覺它似乎正在運勁遊動。腳下山峰是由一條不太明顯的山脊盤旋而上形成,而更巧的是山頂上竟還有兩棵直衝雲霄的大樹;從山腳到頂端的兩棵大樹,活拖就是一條昂首的盤龍啊!再看東邊的小山,說是伏虎則恰如其狀,頭南尾北好似作勢騰躍。朱元璋做過和尚,天象地理這些東西也多少知道一點。以前只是聽說,有關江南的山川形勝、風水地脈,比如茅山大龍、紫金山小龍,還說茅山大龍的龍頭即在紫金山,等等,平常人看了不得要領,非專業之士無法得知其詳。可此處的山水地脈、龍虎形勝,卻是如此昭彰明顯、神形畢肖,其中必有大因果、大蹊蹺。此時的朱元璋,精神已完全萎靡,只覺得渾身無力,雙腿已撐不住身體,便一屁股坐在山石上。如果說剛纔聽了“皇失基”三字深感憂慮,也只是一種不好的內心猜測,可眼前的實地正形,卻將他內心的憂慮、疑惑,完全轉換成實實在在的打擊和無奈。從猜疑到證實,前後不過幾刻鐘,可他朱元璋卻是連續經歷了數次跌落。從安慶出發後是天堂感覺,聽到“皇失基”三字便墜入人間,再見到此地的龍虎地脈形勝,就猛然墜入地獄了!
朱元璋此時深感苦悶,突然之間便頓失奮勇向前的昂揚鬥志。他自嘆命苦,自嗟命運多蹇;出生入死、血戰沙場,到頭來卻是一枕黃粱美夢!命運何苦如此捉弄人呢?正暗自哀嘆,忽見劉伯溫又突然癲狂似地喊叫道:
“無憂啊,無憂!主公不必過濾了。此地雖然龍氣盈盈、虎氣紛紛,但地北斗自然形成尚需千年,與您並不衝犯。”
朱元璋一聽並不衝犯自己,立刻大喜,忽地站起來,風發意氣瞬間又貫遍全身。他一擡手,忽然又想起劉伯溫話中含義,便又顯然不滿足地問道:
“千年以後呢?”
“那…只有天知地知了”劉伯溫兩手一攤,意尤未盡地說。
“此地王氣與金陵相比若何?”朱元璋緊追着問道。顯然,他是想如果有必要,以後若成了事,就將都城建在這裡,也好應了這裡的龍盤虎踞的靈氣。劉伯溫深知其意,頓了頓,便直言相告道:
“後來者居上也,只是時候尚早而已。”
“可惜可惜。但願不要衝犯金陵纔好”朱元璋說着,依然搖了搖頭。劉基劉伯溫見朱元璋對此仍難以釋懷,唯恐泄了他身上的真氣,也壞了自己一生的追求,便眼珠一轉沉聲稟告:
“主公不必憂慮,到時我自有辦法將此處王氣移至金陵,以助我主江山永固。”
“真的?那軍師何不現在就移!”
“不急。須待時而動。主公登基之日,便是山人計出之時”。
明欣老人說到這裡,便悠然剎住話頭,端杯抿了一口酒,正要夾菜,卻被高良問道:
“這個故事也就解釋了黃石磯地名由來而已,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稀奇,這種說法多着呢。按老百姓的想法,這應該感到榮幸纔是,可你老臉色,怎麼看都像極其不愉快似地。這是爲什麼呀?”老人聽高良一說,突然難以控制地將筷子向桌上一拍道:
“榮幸?哼哼,倒黴的事接着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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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黃石磯·皇失基?】@!! WWW ⊕ttk an ⊕C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