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英傑筆下的材料越寫越順,他正在暗自得意時,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老家的電話,他按下接聽鍵後,母親的聲音傳了進來:“小浩,你快回來,你爸去菜園潑水時,從菜園邊上摔下去了,傷得很重。”
馬英傑一聽,心猛地往下沉了一下,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摔得很重,父親肯定不會允許母親給他打電話,單身漢的時候,他一直爲生計而忙碌奔波。結婚後,安琪根本就不喜歡農村,她只在新婚時,跟着馬英傑回了一趟老家,當時正是雨天,土路到處都是泥巴,而雞鴨豬牛在農村都是散養的,糞便滿村都是,馬英傑村裡的風俗是新媳婦要去各家跪拜,當馬英傑領安琪去的時候,安琪一不小心,一腳踩在了牛糞上,安琪嚇得驚叫起來,走在前面的馬英傑回頭一看,安琪的鞋子全部弄得很髒,安琪在驚叫完後,沒好氣地說:“這是一個什麼破地方啊,我一輩子不想再來啦。”這一天,安琪沒有去村裡跪拜,和馬英傑大吵一架,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吳都了。從那以後,無論馬英傑怎麼求她,她都沒有再跟着馬英傑回家過。
馬英傑一直對父母是心存內疚的,養兒防老是村裡人常說的一句話,可他這個兒子卻做得極其不合格。現在父親摔傷了,他說什麼也得馬上趕回去,把父親接到縣城來治療。
“媽,你別急。我馬上回來。”馬英傑安慰了母親一句,就掛掉了電話,可是,馬英傑猶豫了,他怎麼回去呢?找催勇全要車嗎?那麼父親摔傷的事又會被傳出去,他們再演一出送禮的大戲,馬英傑還真的吃不消。
馬英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欒小雪推門進來問:“發生了什麼事啦?”
“我媽剛剛來電話說我爸摔傷了,我現在必須回家一趟。”馬英傑說。
“我也要去。”欒小雪望着馬英傑說。
“你現在是特殊時期,農村的路不好走,你還是留在家裡,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好嗎?”馬英傑不肯讓欒小雪去,他自己頭上有傷,父親又摔傷了,他實在沒精力照顧欒小雪。
“馬英傑,讓我去吧。你現在也是一個病人,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再說了,我沒那麼貴氣,不就是懷個孩子嗎?我媽懷我的時候,挑水,下地幹農活,哪樣沒做過呢?我現在不是也很健康嗎?馬英傑,讓我一起去吧,這樣你媽和你爸也會心慰一些。”欒小雪說的是真心話,她爸和她媽在農村的時候,就希望她哥帶着嫂子多回去一些,這樣在村裡,老人們才覺得有面子,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兒女孝順呢?欒小雪在農村長大,很能理解這些。
馬英傑聽欒小雪這麼一說,也就答應了。他很清楚,父母更希望兒婦媳多回去,回家越多,他們才越有面子。安琪這些年不願意回家,父親和母親這幾年一直在村裡都擡不起頭來,所以馬英傑離婚了,父親和母親都沒有指責過他,相反,他們更樂意接受欒小雪,欒小雪回他家時,什麼都搶着幹。馬英傑看得出來,哪幾天,
父親和母親都很開心。
“欒小雪,你準備一下,我叫到車,馬上就走。”馬英傑說了一句後,就拿出政府的通訊記錄,查找起來。想看看有沒有自己關係好的同學在機關任職的,自從跟安琪結婚後,他和同學失去了聯繫,一來安琪不喜歡,二來,他自己也沒混好,所以不大願意被同學們知道。男人就是這樣,沒混好的時候,誰也不願意被同學或者朋友們知道自己的處境。現在不一樣了,他回秦縣,雖然只是一個副縣長,身份和地位都進入到另一個層面了。
馬英傑把通訊記錄看了一遍,也沒發現自己熟悉的名字,就有些失望。欒小雪已經收拾好了,還給父母都準備了禮物,在這一點上面,欒小雪確實比安琪更懂得農村人的心理。
“走吧。”欒小雪望着馬英傑說,接着,欒小雪變戲法一般,給馬英傑頭上戴了一頂線帽。馬英傑愣了一下,想要摘下這頂線帽,可當他擡手時,馬上明白的欒小雪的意思。他這麼纏着沙布回老家,老家的人一定會問起問八的,與其讓他們問這問那,還不如讓他們覺得他的裝束怪,笑話一下呢。
馬英傑放下要舉起來的手,不過由於車子沒安排好,他還是站着沒動,欒小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又問了一句:“怎麼啦?”
“車子還沒安排好。”馬英傑有些發愁了。
“找李局長啊,她不是有專車嗎?”欒小雪提醒馬英傑說。
“她,她去省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馬英傑倒是沒想到要找李小梅,欒小雪提到李小梅的時候,馬英傑一邊這麼說,一邊還是拔通了李小梅的電話,他發現,除了她,他也不知道找誰更合適。
李小梅的電話一通,馬英傑就問:“李局長回來了嗎?”
“快到縣城了。馬縣長有事嗎?”李小梅擔心地問,她現在很害怕出意外啊,她已經拿房子作了抵押,現出事的話,她實在是沒能力了。唉,想想這個局長也真是當得窩囊。不過也正是她對錢不感興趣,才讓她躲過了一節,如果她喜歡錢,愛參與這樣那樣的工程之中,在任志強被立案調查時,她肯定也脫不了干係的。錢確實是個好東西,可是在官場,做個不愛錢的官員,就算提拔不了,倒也不至如犯事。
“太好了。”馬英傑喜出望外,他終於不用再爲車子而發愁了。村裡的人都知道他當了副縣長,如果他打車回村裡去,村裡人會笑話他的。人就是這樣,更多的時候,活在面子之中。馬英傑一樣脫不了俗,再說了,生活中有這樣那樣的俗,纔會讓人不斷地去追求和要求自己進步。沒有人天生願意去努力,去吃苦,去拼搏,很多都是環境逼出來的。
“李局長,我父親摔傷了,我急着用車。可是我不想讓辦公室知道我父親的事情,正爲車子發愁呢。”馬英傑趕緊解釋了一下,他莫明其妙地說太好了,會嚇着李小梅的。
“好的,馬縣長,你再等十分鐘,我們馬上到。”李小梅也
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她就放心,安心。
十分鐘後,司機小王把車開到了馬英傑住的小區裡,欒小雪和馬英傑謝過李小梅後,就直奔馬家灣而去。
馬英傑的車子一進馬家灣,村裡的支書馬大慶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聽說馬縣長回來了,帶着一干人等在馬英傑家裡,馬英傑剛一從車裡下來,就被這羣從支書到村長的村官們圍了起來。
欒小雪從另一個車門出來後,沒人注意到她,她便悄悄地溜進了家門。馬英傑的母親守在馬建國身邊,馬建國的脖子扭傷,一條大腿也痛得不好,估計骨折的可能性很大。可是他一見兒子被這麼多村幹部圍了起來,那張黑得一臉打皺的老臉上,竟然全是笑容。
自從前任兒媳婦安琪憤然離開馬家灣後,馬建國就有一種巨大的失落和被架空的感覺,他雖然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是什麼,可他在人前人後就是擡不起頭來。新媳婦去每家每戶跪拜是祖上留下的風俗,可偏偏就在他馬建國的兒子手上被打破了,不僅是這樣的,安琪乾脆就不回馬家灣,好不容易盼來了馬家的孫子,可安琪就是不讓這一對老人見面,偶爾去一趟吳都,安琪也是冷眼相對,根本不允許他們摸一摸孫子,說他們手上不衛生,容易感染到孩子。“取了媳婦,賣了兒。”是村裡人笑話馬建國時,掛在嘴邊上的話。這話如一座大山一般,無比沉重地壓着馬建國,直到馬英傑重新把欒小雪娶進了家門,欒小雪重新一家一家地跪拜時,馬建國纔敢在村裡揚起笑臉。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馬英傑居然回秦縣做了副縣長,這讓村裡的幹部們,對他一下子變得親近和恭敬了。也別怪這些村幹部們,縣官不如現管,雖然以前馬英傑是市長的秘書,可吳都是吳都,離秦縣十萬八千里,再說了,秘書也只不過是領導身邊的人,這些村幹部眼裡只知道縣委書記和縣長是大官,對於吳都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他們認爲離他們遙遠得可以不聞不問。
欒小雪走到馬建國身邊,親切地喊聲了一聲:“爸,媽,我和馬英傑回來了。”
馬建國激動得都忘了自己受了傷,要掙扎地下地,被欒小雪攔住了。“爸,你坐着沒動,他們一會兒就會散開的。”欒小雪瞟了一眼門外的人羣,淡淡地對馬建國說。
“我沒事,我沒事。”馬建國激動得連連說。
“老東西盡愛好,怎麼可能沒事呢?剛剛還喊死喊活的受不了,兒子兒媳一回來就忘了痛?”母親一邊擦眼淚,一邊罵馬建國。
“媽,你別急。我們這就送爸去縣裡的醫院。”欒小雪扯過馬英傑母親的手說。
“我不去縣裡的醫院,大醫院會花好多錢。我不去。”馬建國直搖頭。
“爸,錢的事,你不要操心,有我和馬英傑呢。”說完,欒小雪又瞟了一眼門外,見那羣人還圍繞着馬英傑,不由得喊:“英傑,英傑,”馬英傑趕緊一邊應付村裡的幹部,一邊往家裡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