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羅天運就想給馬英傑打電話,可他忍住了,他想等馬英傑主動給他彙報,可一等不見馬英傑的電話,兩等也不見馬英傑給他隻言片語,他惱火了,一個電話打過去,馬英傑竟還在問:“誰啊?”,羅天運心裡就想,馬英傑不會是這樣的人吧?難道自己真的看錯了人?真的看走了眼?精心培養的人竟然投靠了自己的對手。那種惱怒,那種說不清楚的憤慨讓羅天運忍不住拔通了馬英傑的電話,看來,他也不是如馬英傑說的那般神奇,他還是不夠老練,不夠穩重。他應該相信馬英傑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古話,可這也是真理。
羅天運這麼一想,一下子原諒了馬英傑,這小子原來又是女人緣不淺。只要馬英傑不是那種腳踏兩隻船的人,羅天運就會全心全意培養他,發現一顆政治苗子並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還是需要有接班人,有親信去替自己辦事情。越是官做到一定級別,越需要親信,需要肝膽相照的政治聯盟者。一個人的官場是玩不轉,也玩不通的。就拿朱天佑書記來說,他昨天召開了全省市委書記市長這個級別的幹部大會,他來江南省也有些時日,他總得在大家面前亮一次相吧,而他在臺上發言的時間很短,就三句話:第一句:中央決定由我接任中共江南省省委書記,我深感責任重大使命光榮。第二句:江南省是科教資源大省,歷屆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視並大力推動科教事業加快發展,是構建促進中部地區崛起重要戰略支點的新使命,我就是這種新使命的責任人之一。第三句就是:要培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接班人建設者,提高江南省在科學教育文化和思想道德上的全方位素質,這個任務是艱鉅也是光榮的,這個任務需要在座的第一位共同參與。儘管朱天佑書記才三句話,可他卻表達了他的全部意思,第一句在告訴會上所有的人,他是中央派來的。第二句是告訴所有人他要在江南省幹什麼,第三句就是在暗示,他會對整個江南省的各級班子來一次大洗牌。
朱天佑書記的話給了許多人信心和希望,同時也給了許多人不安和打擊。對於羅天運來說,他當然是有信心和希望的那一部分人,正是這樣,他才留在省城等朱天佑書記單獨在辦公室裡接見他。他和朱天佑的秘書侯光華通了氣,相信朱天佑書記忙完後,會給他打電話的。而在這個關鍵時刻,竟然會傳來馬英傑跑到孟成家裡的消息,着實讓羅天運大吃一驚。
現在,馬英傑在電話裡“嘿嘿”笑了起來,羅天運肯這樣說話,證明老闆相信了他,而且也原諒了他。
果然羅天運又接着說:“你小子是傻人有憨福,去看看你的蘭姐吧。她可在惦記着你,省城的事情可有她的一份功勞。她最先得到消息,那位盛雅玲的女記者是司徒蘭在省城認下的乾妹妹,一手都是她安排的。我也是剛剛知道的,是盛雅玲告
訴我的。而且司徒蘭還讓省裡的便衣保安一直在暗中保護你。沒有她,恐怕你不會這麼順利壓制住這件事的。不過,在這件事情上面,你處理很不錯。我下午回來,再好好聊聊了。”說着,羅天運掛斷了電話,馬英傑卻拿着手機,愣住了。
是啊,老闆是相信了他,可是馬英傑內心卻涌起了很心酸的感覺。他至少讓老闆懷疑過自己,他至少被人盯着,那是一種很不爽的感覺。儘管他不會去做任何對不住老闆的事情,可他也不情願被人這樣盯着,守着。
馬英傑無論涌起多少情緒,他還得起牀,去面對該發生或者即將發生的衆多。
這時,司機小周來敲門,馬英傑把門打開了,小周問馬英傑:“馬縣長,早點您想吃點什麼?”
馬英傑有點驚異地望着小周,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不自覺地問了小週一句:“早點有哪些?”
“我剛剛在附近繞了一圈,秦縣有的早點這裡都有呢,可豐富了。”小周快樂地說着,小周其實比馬英傑小几歲,說這些時,臉上還揚溢着孩子氣。
“你去你的房間等等,我洗涮一下就去。”馬英傑順口說。
“馬縣長想吃什麼,您說,我去買上來。”小周殷勤地說。
小周的話又讓馬英傑愣住了,他其實還沒完全進入角色,他現在是管理六十萬人口的秦縣領導者之一,他不再是羅天運的秘書,不再是躲在一個角落裡去觀望官場的小人物。他在小周眼裡是大領導,小周爲他做一切事都是順理成章的,一如他從前爲老闆做盡任何事一樣。只是馬英傑還沒有被人伺候的習慣,於是對小周說:“等會我自己去吃吧。”
小周的臉色一暗,沒再說什麼就往門退。馬英傑把小周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竟然有些同情小周了,趕緊喊住小周說:“你下去吃的時候,給我弄一份拉麪帶上來,儘量快一點,我們還要去醫院呢。”
小周的臉上很快閃出如剛纔一樣興奮的神色,馬上說:“好的,馬縣長,我馬上就去。”
馬英傑“嗯”了一聲,小周邁着歡快的步子走了。可馬英傑的心情卻傷感了一下,是啊,他也是從小周這個狀態上過來的,他曾經也是一名小人物,也如小週一樣仰望着各種各樣的大領導,做了羅天運的秘書後,他何嘗不希望自己幫着羅天運做盡一切事呢?老闆越讓他做事,他心裡越踏實,證明老闆看重他,需要他。現在馬英傑從小周的身上,看見了從前的自己,可憐可悲的小人物啊,眼巴巴地瞅着大領導大人物的賞賜,就連買個早點,也會令小人物膽戰心驚,生怕是自己得罪了領導,領導不喜歡自己。
馬英傑這麼想的時候,決定對小周好一點,畢竟他也是農家子弟,畢竟小周比小他還要小几歲。
馬英傑趕緊洗臉涮口,可等他剛一做完這兩件事情時,小周又
敲門走了進來,馬英傑要的拉麪,端在小周的手上。
“馬縣長,這是您要的拉麪。”小週一臉的笑。
“你吃了嗎?”馬英傑有些奇怪地問,小周不至如吃得這麼快吧。
“我吃了幾個包子,怕馬縣長趕時間,就讓老闆弄快點,給您端來了。”小週迴答着馬英傑的話,馬英傑卻是又一陣心酸,對着小周說:“小周,以後在我面前不用這麼謹小慎微,我比你大幾歲,就如你的大哥一樣,隨便一些沒問題的。以後,你只要把車開好,工作做好,就行了。”
“您,您是大領導呢。我爸說了,讓我一定要盡忠盡職地服務好您。我們周家幾代人,就我有機會爲領導服務,我家的人可高興了。”小周無遮無掩地說着這些話,他能夠給馬英傑開車確實很不容易,他不過是個臨時工,因爲他母親的叔叔的遠房姨媽和操武文有些關係,便推薦小周進了政府辦開車,一家可樂壞了,第一次有人這麼近距離地爲領導服務,他哪敢有半點大意,哪敢把馬英傑當作大哥一樣隨意呢?
“那你下去把車子開到賓館門口來等我,我馬上吃完就下去。”馬英傑支走了小周,小周的話越來越令他心酸,他太清楚小週一家人的心態了,他當年被羅天運看中的時候,他爸也是這樣對他說的。唉,特權主義已經深入人心了。馬英傑一邊吃着拉麪,一邊想到了他對孟成林說的特權主義,他逾發覺得自己好幼稚,連一個小司機都覺得爲領導開車是榮耀,他又有什麼理由抱怨別人有特權主義思想呢?他自己難道就沒有這樣的思想嗎?如果沒有的話,他爲什麼要緊緊地貼着羅天運?爲什麼肯爲了老闆,捨本逐末地去保護欒小雪呢?就是現在,無論他想與不想,他都得去醫院看望司徒蘭。
馬英傑快速地把拉麪吃光了,下樓時,小周已經把車子開到了賓館門口,馬英傑便想,這做領導久了,特權自然而然就形成了。看看自己的司機這麼周到地伺候着自己,久而久之,人對這種被伺候造成了依賴的強大心理,於是對權力的追逐就如吸毒的人對毒品的追逐一樣。權力就如同毒品,被一代又一代的人無限放大,那種毒品帶給人的莫大刺激以及在幻想中產生的種種意淫,已經牢牢地紮根於官場中的每一位人內心深處。
馬英傑也脫不逃對權力迷戀和追逐的種種渴望和奮鬥了。
馬英傑上車後,小周問了一句:“馬縣長,我們現在是去醫院嗎?”
“對。直接去醫院。”馬英傑對小周還是很滿意,這小夥子很靈泛,領導的話記得很清楚。
小周發動了車子,馬英傑坐在後座看着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的城市,竟也涌起了很多成就感。至少他現在在小周眼裡是大領導了,至少他回秦縣後,在很多人眼裡也算是大領導了。
馬英傑這麼想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