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已破,國欲亡,血脈親人紛紛凋零,東莪雖身份貴重,但作爲一名弱女子,面對這等情形,也不免芳心大亂,未知前途何在,身寄何方?
“東莪,你即生在愛新覺羅家,就應該爲大清犧牲,怎能將自身安危置於家國之上?”多鐸見東莪首先想到的是自身安危,正色道。
“十五叔,您在說什麼?爲大清犧牲?如今的大清還有何值得留戀?我阿瑪、十二伯已經被那女人給害死,如今你也要被鎖拿進京,難道咱們還要爲她犧牲?”東莪聞言,不由詫異地問道。
“東莪,大清是你皇瑪法建立的大清,不是布爾布泰那個毒辣女人的大清。唉,她雖然狠毒,但根子上她是愛新覺羅家的媳婦,還是自己人。她所作所爲也是爲了福臨的皇位,所以,你阿瑪、你十二伯再加上豪格之死,根子上算是窩裡鬥。漢人有句話說的好啊,‘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咱們怎麼窩裡鬥,遇到外侮的時候,也是一致對外才是啊。”多鐸道。
“十五叔,您這是打算把侄女兒獻給朱由榔那個狗賊麼?”東莪非常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多鐸的用意。
“東莪啊,大清的局勢岌岌可危,若不給福臨爭取時間,大清會迅速敗亡,這是不容置疑的。所以,如今能讓大清喘口氣的,只能是議和,暫時穩住局面。你說的不錯,十五叔是打算把你獻給朱由榔,不過,不是你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兩個人?”
“對。你和我。”
“啊?十五叔,朱由榔好色,將侄女兒獻上,即便不能拖延時間,或許不至於喪命,而您可是朱由榔最爲痛恨之人,你去南京還有活路嗎?”
多鐸悽慘一笑,道:“那十五叔回北京就能活命了?福臨明面上能護住十五叔,能防得住那女人的陰暗手段?十五叔對於漢人來說,的確是罪大惡極,殺了他們很多人,大明朝廷大約傾朝之人都會殺了十五叔以圖後快。所以,橫豎是死,不如自縛去南京,十五叔這必死之身算是朝廷獻給朱由榔的一份禮物,或許能顯示朝廷議和的決心。”
“議和?這等事豈是您能作主的?”
“自然不是我來作主。十五叔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會兒就擬個摺子給福臨,十五叔不回北京,去南京。一個大清第一美女,一個大明最恨之人,咱們爺倆作爲議和籌碼,份量不輕了吧?既爲大清爭取了時間,又去除了宮裡那個老孃們的心腹大患,朝廷一定會同意的。”
“……”東莪望着多鐸,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她不知道對多鐸此刻的想法是應該表達敬意還是感到悲憫。
心道:“家族利益,家族榮光,在十五叔的心頭,竟佔據如此重要地位麼?去南京那基本上就是千刀萬剮的下場啊!”
又想道:“不能託庇於十五叔,北京回不去,我大可以回到東北,回到老城,隱姓埋名了此殘生,像普通人那樣過活。可是,看現在這種情形,容得我做別的選擇嗎?難道生在愛新覺羅家,就得爲家族犧牲?作爲女人,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呢?”
想到這裡,東莪知道自己已經無從選擇了,只能服從十五叔的安排。
想到朱由榔,她心中似乎不是那麼抗拒。
當初誓要殺朱由榔,是因爲太后說害死阿瑪的是朱由榔,心中爲父報仇的烈火甚熾。
而一旦得知他不是殺父仇人,心中的恨意早已經全消。
想一想與其見過的幾次面,年輕英俊,風度翩翩,見識超拔,卓爾不羣,若不是敵對關係,可算是十頂十的如意郎君。
“若能與他同枕共眠,也算不錯的結果。只是不知,他會接納我嗎?他會看在我的面子上,給大清喘息的機會嗎?”
想到這裡,東莪擡起頭,看向多鐸。
見多鐸正滿懷期望地看着自己,忙道:“十五叔,您說的對,作爲愛新覺羅家的女兒,自當爲家族犧牲,侄女兒願聽十五叔安排。”
“好好好,十五叔沒看錯你。將來,我愛新覺羅家是否敗亡,大清天下能否延續,就全系你一身了。唉,都是滿人男兒無能,累我侄女兒曲身事賊啊。”
多鐸感傷地說道。
……
想較於福臨的焦頭爛額,朱由榔可謂是事事順遂。
新政推行非常順利,一切都在按他的設定在進行。
均地權,充分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同時,大力發展科技和工商業,引導士紳、大地主階層的資金迅速投入到工業生產上來,有效地避免了這一階層反彈。
他領導下的大明帝國,已經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封建主義國家了,是有着封建主義的集權特徵和資本主義萌芽的一個四不像的國家。
他相信,這種國家體制,纔是中國最適合的體制。
控而不僵,活而不亂,無論將來世界局勢如何變幻,這種體制一定會讓大明始終站立在世界頂端。
當然,他這種革新並不新鮮,張居正、李自成甚至後世的太平天國皆實行過,但他們之所以沒有成功,就是沒有照顧到大地主階層或者說既得利益集團的利益,促使了他們的極力反對,這才導致了一次次的慘敗。
朱由榔每每想及此,暗暗慶幸,自己多虧是接了一個爛攤子,是在近乎廢墟上重新建設,雖然難了一些,但阻力相對要小很多。
假若不是如此,而是穿越成一個和平年代的守成皇帝,他還真不一定能改造成功。
所以說,他名義上繼承了老朱家的江山,實同重建,與開國皇帝沒什麼兩樣。
所不同的是,他頭上有朱姓皇帝的一頂破皇冠,可以號召心中嚮明之人而已。
……
永曆六年春,休養生息一年多,新政推行順利,人心穩定,江南半壁物阜民豐,北上伐清的條件,已經成熟了。
他有心再等上一年半載,但手下臣子卻已經等不得了。
以張家玉、李成棟、施琅、李定國爲首的武將們,率先上摺子請求北伐,吳炳等文臣也不甘落後,紛紛附和。
朝野上下,戰意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