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走了,瞿式耜細細一琢磨,壓在心頭的陰霾盡去。
看似顧炎武什麼都沒說,但瞿式耜知道,他的到來,必然是得到了皇上的首肯或者暗示,否則顧炎武是不可能隨便去大臣家裡去串門子。
最重要的,顧炎武的那些話暗示瞿式耜:“皇上是很精明的一位主子。”
也就是說,皇上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分不清賢臣和小人呢?他只所以重用錢謙益,那必然是有隱情。咱們做臣子的,不該對皇上懷有疑心和怨言。
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皇上說他失了敬畏之心呢。
“博兒,讓你娘把飯菜熱一熱……。”瞿式耜想明白這些,心情大好,當即感覺到了餓意,對着門外喊了一句。
……
瞿式耜第二天照常參加了“黎明會”,除了對錢謙益不理不睬之外,似乎情緒一點都沒受到影響。
他的這種表現,朱由榔、顧炎武心知肚明,吳炳等人感到納罕。
而錢謙益卻覺得很正常。
……
時間來到十月十七日夜。
朱由榔正在勤政殿側殿批閱各地奏摺。
“陛下,兵部陳尚書求見。”當值侍衛文銀進來稟報。
“宣!”朱由榔放下硃筆,一看已到戌時中刻,知道陳子壯這個時候來見,必定有重大軍情,連忙毫不猶豫地命道。
“陛下,大事不好,建成伯李成棟、福建巡撫陳伯文分別送來急報,十月十三,清兵北洋水師在提督劉清泰、副提督鄭芝豹的帶領下,從東海登陸,大舉進犯福寧、霞浦,兩日二城皆失,我軍死傷二千餘人,百姓三千人被屠殺。戰事發生之後,陳伯文已命福建都指揮蘇盛率兵五千往援寧德,以防清兵南犯,建成伯已命副將杜永和率兵三萬準備復奪福寧、霞浦二城。”陳子壯匆忙進殿,不及見禮,急急奏道,並將兩份奏摺交給李洪,李洪轉遞給朱由榔。
“啊,什麼?”朱由榔聞言大驚,將兩份摺子看完,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書案之上。
“啪!”地一聲,硃筆、筆架被拍飛!
“無恥!劉清泰、鄭芝豹罪該萬死!竟朝平民百姓下手,這是想重演‘揚州十日’的慘劇麼?!蘇盛無能,怎麼連警報都沒有報出?二日之間連失二城?”朱由榔高聲怒罵。
陳子壯、李洪、夏荷以及殿內外伺候的侍衛、太監、宮女見朱由榔發怒,齊刷刷跪倒在地。
“陛下,請息怒!清兵如此倒行逆施,定是想激怒陛下,讓陛下亂了方寸,他們好從中取利啊。”連忙跪倒在地,急聲勸道。
“宣……”朱由榔氣得手直打哆嗦,想宣衆位內閣大臣和顧問處顧問連夜上殿議事,聽了陳子壯的話,又想到錢謙益這個人的存在,心緒稍稍平靜了些,一個“宣”字剛出口,把下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朱由榔坐在座位上運了回氣,腦子迅速轉動起來:“陳子壯說的對,清兵自從‘揚州十日’和‘嘉定三屠’之後,再也沒有大規模屠殺過百姓,如今把屠刀再次對準百姓,其目的可能真的是想激怒我。這裡面一定有陰謀。”
“集生,平身。你說說看,清兵到底有什麼陰謀?”朱由榔令陳子壯起身,問道。
“陛下,臣接到戰報,也是怒火中燒,剛纔在上殿的路上,腦子稍稍清醒了,粗粗想來,清兵的目的大概不外乎三個。一是調動李成棟往東部沿海增兵,以解衢州之圍;二是有可能在衢州與福寧、霞浦之間設伏打援;三是激怒陛下,調施琅水師全軍北上,使這支機動力量遠離廣州,使廣州兵力空虛。”陳子壯冷靜地分析道。
朱由榔聞言站起來,示意李洪將一張地圖放到書案上,將福寧、霞浦兩個地名找出來,仔細琢磨清兵此舉的深意。
“集生,你說的前兩條,朕覺得沒有道理。衢州距離福寧上千裡,用水師去解衢州之圍的話不應該去打福寧以及福寧之南的霞浦,而應該從溫州上岸往西打。況且,自開戰以來,清兵就是死守衢州,並沒有派兵去解救的打算,看其架式,更像是用一座衢州城牽制住李成棟大軍。再加上西線李定國的大軍被牽制在荊州,他們從中路突破的可能性最大。若只是爲了實現牽制作用,一座衢州城就足夠了,至今李成棟也沒有想到破城的好辦法,何必再派水師從千里之外的福寧做文章呢?”朱由榔道。
“陛下所言極是。如果不是解圍,清兵打福寧的目的何在呢?是不是想用水師的兵抄李成棟的後路呢?畢竟守衛福建的蘇盛手裡只有三萬兵,還分佈在各個衛所,劉清泰的八萬兵來勢洶洶,各衛所的兵可是抵擋不住啊。”陳子壯道。
“好像也不是。清兵向來不重視水戰、海戰,當初將登萊水師南調,與鄭芝豹的水師匯合,更像是爲了護衛南直隸的水路安全。他要進攻福建,雖然蘇盛的兵不過三萬,可別忘了,施琅還有十萬水師在南海上呢,他們不能不防。”朱由榔搖了搖頭,道。
“是啊。洪承疇這個人不是易與之輩,如今西路和中路,清兵打下襄陽和九江,算是小勝了兩場,但也只是小勝兩場而已,於大局無礙。如今三線都成膠着之勢,誰也奈何不了誰。朕一直在想,這肯定不是洪承疇想要的局面,他一定還會有大的陰謀。只是,這個陰謀是什麼呢?朕一直沒看明白。難道,這次攻打福寧和霞浦,就是這個陰謀的一部分嗎?”朱由榔說道。
“陛下,臣始終認爲,洪承疇的主要突破點是在中路,他即使有陰謀,最後的着力點也必然是在中路。”陳子壯道。
“中路文章從邊路做起?”
朱由榔喃喃幾句,突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