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寶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對於他來說,弄明白罈子從城頭落到地面,不超過三息就足夠了。
軍情緊急,清兵還在不要命地負土而入,馬道也在一寸一寸地增長,張念寶來不及做更多的實驗,讓人拿來火藥、引線。
火藥和引線都是現成的,這是火炮兵必備之物。
張念寶把火藥裝進一個小罈子杵實,把蓋子蓋緊(罈子蓋上早就鋦了一個小孔),從一名士兵手裡拿過一把刀,順手一砍,截出一截巴掌長的引線,找了個細竹管,把引線穿過去,然後把竹管從壇蓋小孔裡插進去——一個簡單的地雷就造成了。
白興親自點着引線,把罈子扔了下去。
朱由榔在城樓上看得仔細,就聽“轟隆”一聲,土地雷落地就炸,附近兩名清兵被爆炸氣浪掀翻在地,後邊五六名士兵被急速飛來的罈子碎片擊中,有的被擊中面部,有的被擊中手臂、大腿以及身體其它部位,“啊”“呀”“呀”之聲傳來,倒地呼痛不止。
“白貴!”朱由榔喚了一聲。
“臣在!”
“帶一百人,跟張念寶去,聽他指揮,馬上趕造土地雷。”
“是!臣一定看緊了,不讓一個地雷流出。”白貴答道。
朱由榔聞言,瞥了他一眼,心道:“不算笨,不過有點賣弄小聰明。”
……
土地雷源源不斷地被運上城樓,清兵的攻勢被徹底遏制住了,他們辛辛苦苦墊出的馬道,也被地雷炸散了,盛土的袋子飛得到處都是,這時,城頭上的“水龍隊”適時出現,一通大水沖刷,馬道變成泥水,淌進沙河。
兩千多條人命,換來的快要成形的馬道,就這樣消失了。
最大的失落是在快要成功的那一刻卻突然失敗了!
沮喪的情緒在清軍之中漫延,原來戰無必勝的信心,也像那條馬道一樣,被水慢慢衝散了,沖塌了。
李成棟的心情是既氣且急,外帶不服,自己縱橫江南鮮有敵手,如今碰上朱由榔,怎麼處處不順?廣州城就在眼前,自己一名沙場老將,難道真會被他擋住成功之路?
要知道,他可是稱帝於肇慶,廣州城可不是他的地盤,火中取栗也才兩天,根基還不穩,不趁此機會拿下來,等他慢慢經營日久,自己更奈何不得他了。
“必須把廣州拿下來!”
想到被放回的李元胤,想到福州的佟養甲,李成棟咬着牙,一拳捶在馬鞍上,心裡下定了決心。
負土墊城之計是不行了,只能再想其它辦法。
把袁彭年、孟文傑、李元胤叫到一起,四人開始計議。
“廣州城必須拿下來!諸位有何良策,都說說看。”李成棟先定了調子。
袁彭年、孟文傑和李元胤都沉默不語。
這幾天,李元胤的心思沒有完全放在戰場上,朱由榔那番話對他的影響太大了。
道理都會說,關鍵還要有能力。
有能力還能講出很深的道理,纔會讓人信服。
朱由榔用這兩天證明了他有能力。
散兵遊勇似的一羣鄉兵,讓他捏成了團,激發起了很強的戰鬥力;一盤散沙似的廣州城,讓他團結了起來,城頭上絡繹不絕的協助守城的百姓身影,絕對不是用刀槍脅迫來的;一座不大的城門,硬是讓他給經營得固若金湯。
這就是能力。
難道天不絕大明?中興大明真的應在此人身上?
李元胤懷着別樣心思,瞅着義父那張堅毅的臉,他知道,義父沒有辦法,不攻下廣州城,佟養甲那裡真不好交待,別說什麼兩廣總督了,能不能保住現有的地位都是個問題。
義父看似信心滿滿,那閃爍不定的眼神,已經暴露了,他其實已經虛了。不過,他心裡再虛,臉上也不能露出分毫罷了。
朱由榔放自己回來這招棋,是真的高啊。
自己連累了義父?還是?……將要拯救義父?
……
“副帥,依標下看來,我軍雖傷亡兩千餘,但明軍傷亡也不小。咱們兵多,他們兵少,再攻兩天,明軍肯定受不住。所以,標下主張不要鬆懈,繼續幹他孃的!”孟文傑率先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不可,孟將軍,地利在敵,況且又有了炸雷這樣的利器,廣州城急切不可下,若拖延日久,我軍糧草就是問題。”袁彭年反對道。
“糧草不用多慮。明日可派兵大索四周,粵地一向富裕,民間藏糧的肯定不少,怎麼也能搜出幾日軍糧來吧?”孟文傑道。
“呵呵,孟將軍,我軍已經到了兩日,周圍百姓不會呆在村子裡不逃的,況且,城門樓上那位,會眼睜睜地看着我們就糧於百姓家?我料他早有準備了,別的不說,堅壁清野是肯定的。”袁彭年笑着說道,那笑裡多是譏誚。
“那依袁大人之見呢?難不成咱們就這麼撤兵?”孟文傑自然看出了袁彭年眼裡的不屑,不過,文貴武賤,孟文傑可不敢對他有絲毫不滿,心裡有,面上也不能帶出來。
“是啊,袁大人,你看該怎麼辦?”李成棟問道。
“副帥,我軍長於野戰,短於攻堅,若是能想辦法把明軍調出城來,在野外聚而殲之,當是最好。”袁彭年道。
“袁大人,這我也知道,可問題是,怎麼能調他們出城?城頭上那位可不是傻子!”孟文傑道。
李成棟、李元胤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李元胤倒是猜到了一點,但孟文傑則完全是一頭霧水:“袁大人,什麼意思?哪裡來的一萬五千人的軍隊?明軍會放着城池不守,出來跟我們野戰?再說,明軍也沒有一萬五千人啊?滿打滿算有五千人就到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