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啊!!”
吳人丟下了武器和旗幟,紛紛朝前跑去。
他們迎面撞上了自家人,巨大的恐懼感讓他們無視了面前的刀兵,他們拼命的擠着面前的同僚,想要將他們撞開,獲取那渺茫的生機。
陣型在一瞬間變得混亂。
“太尉!!下令射殺!殺了這些擋路的人!”
副將趕忙嘶吼了起來。
範慎只是茫然的看着遠處的戰局,爲了活命,那些逃命的吳人揮起武器,砍向了自己原先的同僚。
而在更遠處,魏國的騎兵正在滾滾而來。
範慎握緊了手裡的武器。
他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忍。
範慎一生都恪守道德,他對待君王忠誠,對待朋友則是重情,他從不曾做過一件有損道德事情。
他從不克扣軍隊的糧草,從不鄙視那些出身卑微的將士們。
他以一生的對自己道德觀的實踐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擁戴。
在被任命爲太尉之後,他提拔了有功且正直的將軍們,多次賞賜那些底層的甲士們,責令軍中不能無故責罰甲士,積極提升底層士卒的福利。
也正是因爲這些舉動,他被孫皓所忌憚,認爲他可能有別的想法。
歷史上,在他決定辭官的時候,吳國全軍上下,從將軍們到尋常士卒們,皆嚎啕大哭,捨不得離開他。
而在此刻,老將軍看向遠處的眼神卻滿是茫然。
他緩緩舉起了長劍,對準了遠處的自己人。
“射!”
這一刻,吳國的弓弩手們紛紛拉弓射擊。
那些同僚們不斷的慘嚎着倒下,屍體越來越多,隨着一輪又一輪的箭雨,那些潰兵們不斷的倒在了地面上,那眼眸眺望着家鄉的方向,逐漸的失去了光澤。
每一次弓弦一同鬆開所發出的破空聲,彷彿都是在老將軍的心口響起。
每一次齊射,他渾身便顫抖一次。
終於,那些潰兵不敢再衝自家的陣了。
屍體堆滿了道路。
而毌丘儉的騎兵踐踏過那些屍體,朝着範慎的方向衝鋒而來。
範慎並不喜歡打仗,從早年到晚年,他都一直跟皇帝表示,實在是不願意擔任武職。
他渴望建功立業,但是他想通過安撫天下百姓的方式,而不是靠着殺戮。
終於,範慎看清楚了遠處的敵人們。
那些人死死的盯着自己,他們甚至都沒有披甲,是裸衣狀態的。
在吳國再次齊射之後,那些衝鋒的騎士們就倒下去了很多。
可也只是這一次之後,他們就撞上了最前頭的吳國軍隊。
一時間,猶如滔天巨浪撞上了一艘破敗不堪的戰船,戰船發出了呻吟,木板破裂,開始左右搖晃。
巨浪淹過了戰船,戰船被浪花所擊打,不斷的出現破裂,只是在某個瞬間,戰船解體了!
黑色的洪流直接衝潰了戰船,戰船四分五裂,直接溺水。
範慎摘下了頭盔,露出了那灰白色的頭髮。
“殺!!!”
範慎的戰車衝了出去。
也只是在片刻之間,就被那洪流所淹沒,甚至沒能發出半點的聲音。
“跑啊!!”
全軍潰敗,護送孫皓的這長長的隊伍,四散而逃。
正在馬車內的孫皓只感覺到一陣抖動,忽然間,天旋地轉,整個馬車都倒了下去。
孫皓尖叫着,幾個心腹將他從車內救了出來。
孫皓絕望的看向了左右,幾乎所有人都在跑,幾乎所有人都在尖叫。
四周一片混亂,儘管孫皓連聲怒喝,卻也沒有人將他放在眼裡了。
他們四散而逃,頭也不回。
“陛下!!快上馬!!”
岑昏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孫皓的身邊,將一匹駿馬遞給了他,孫皓踉蹌着騎上了駿馬,也來不及多說什麼,縱馬逃離。
心腹們紛紛跟上了他。
孫皓的心臟不斷的跳動着,他也不敢回頭,只是縱馬一路狂奔,而他的心腹們則是跟在他的身後,不斷的追趕。
四周都是吳人的慘叫聲。
“嗖~~~”
隨着破空聲,孫皓感到有什麼東西從他耳邊飛過。
那是一支箭矢!!
孫皓嚇得都不敢發出聲來。
他縱馬狂奔,他也不知道道路,只是不斷的前進,只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了痛呼聲,那聲音是那麼的近。
這讓孫皓毛骨悚然。
孫皓只得拍打胯下的駿馬,想要讓駿馬加快速度。
忽然間,迎面出現了一支騎兵。
這顯然是一夥私兵,從他們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清楚。
而看他們的模樣和旗幟,他們是吳人!!
孫皓的眼裡猛地閃過了一絲驚喜,而對方看到他的時候,眼裡滿是愕然。
孫皓朝着他狂奔而去,“護駕!!護駕!!”
孫皓大叫着,遠處的騎兵們紛紛拔出了武器。
爲首者更是盯着孫皓。
孫皓卻已經顧不得別人不許盯着自己的詔令了,無論是誰,只要能救下自己,盯着就盯着吧!
就在雙方遭遇的那一刻,那人猛地跳了起來。
他撲向了孫皓,戰馬上的孫皓被他所撲,兩人一同翻滾,摔落下馬,孫皓痛呼了一聲,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那人便翻身騎在了孫皓的身上。
熊邑看着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孫皓,眼裡閃爍着淚光。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
“惡賊!!可還記得我的父親嗎?!”
孫皓痛苦的倒在地上,方纔那一下,讓他的腹部很是疼痛,彷彿什麼斷開了。
他看着面前這個大逆不道的反賊。
“你父親都被朕給錘成肉泥了!!朕哪裡還記得他的相貌呢?!”
孫皓怒吼道。
熊邑憤怒的咆哮着,一拳打在了孫皓的臉上。
孫皓卻忽然狂笑了起來,熊邑發瘋似的不斷的出拳,打的孫皓整張臉都要裂開了,鮮血四溢,可孫皓卻只是笑着,彷彿根本感受不到痛苦。
熊邑憤怒的掐住孫皓的脖頸,這才讓對方停止了笑聲。
熊邑在範慎離開建業之後,便想要在建業發動叛亂,奈何,孫皓留在建業的都是心腹,想要起兵實在困難。
在聯絡幾個人都失敗後,熊邑生怕這些人會將自己抓起來,便領着私兵,以前往保護皇帝的名義離開了建業。
沒想到,這半路上,居然碰到了孫皓。
熊邑不管他這天子的身份,他只想要殺了面前的瘋子!
“拉開他!”
隨着一聲淮南口音,幾個甲士上前,粗暴的將熊邑給抓了起來,熊邑的騎兵們看着這一幕,躍躍欲試。
熊邑憤怒的撲上前,卻被甲士拉着,不能動彈。
毌丘儉收起了佩劍,緩緩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
熊邑只是哆嗦着,說不出話來,他的騎士主動開口說道:“將軍,我們的家主乃是尚書熊諱睦公,這是我們的少家主。”
毌丘儉回想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他嚴肅的對熊邑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且饒他一段時日吧。”
熊邑忽然哭了起來。
“我的父親不曾犯下過錯,卻慘死在了他的手裡”
毌丘儉板着臉,緩緩走到了孫皓的面前,看着倒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孫皓,他示意左右的騎士將他抓起來。
孫皓被甲士扶起來,恍惚的站在毌丘儉的面前。
“你是何人?!”
“大魏車騎大將軍毌丘儉。”
“原來你就是那咬人的惡犬。”
孫皓的眼神裡有些戲謔,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反而是不懼怕毌丘儉了。
毌丘儉看向了左右,“將他裝進囚車裡,我們前往建業。”
他又令人放開了熊邑。
“我要你跟着我軍一同前往建業,讓城內的守將們投降。”
熊邑只是盯着孫皓,毌丘儉又說道:“我會在陛下面前爲你開口的。”
熊邑這才轉身上了駿馬。
毌丘儉並沒有進行休整,也沒有去追擊那些潰兵和將領們,他押解着孫皓,朝着建業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毌丘儉都是將孫皓作爲觀賞品來給沿路的衆人看,命令他們告知各地之人,孫皓已被生擒,吳國已亡,勿要再抵抗!
孫皓被抓的消息迅速流傳向了各地,那些還準備前來救援的將軍們,當即就崩潰了。
各地的援軍紛紛逃散,動亂從丹陽郡朝着各地擴散。
毌丘儉就這麼一路來到了建業城。
孫皓被關在囚車內,嘴裡還被堵上了什麼,毌丘儉領着他來到了建業外,看向了熊邑。
熊邑則是上前,高聲呼喊道:“吳主孫皓已經被生擒!!吳國已經滅亡!!開城投降!!不許抵抗!!”
當城牆上的衆人看到囚車內的皇帝時,他們的鬥志當即就崩潰了。
城牆上發出了一陣鬼哭狼嚎,羣臣們慌亂無比。
他們何曾見過這樣的架勢,整個建業內一片慌亂,毌丘儉又讓孫皓下令。
不知爲何,孫皓竟也沒有抵抗,淡定的下令:讓建業開城投降。
建業的城門緩緩被打開,大臣們皆捆綁了自己,低着頭從城內魚貫而出,哭聲不絕,將領們丟下了武器,裸衣走出城池。
看着遠處的這一幕,孫皓罵罵咧咧的,卻也聽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罵誰。
或許是在罵無能的將軍們,或許是在罵大逆不道的叛賊。
毌丘儉平靜的看着這一幕,這許久以來的疲憊終於散去。
他鬆了一口氣。
臣毌丘儉,未辜負陛下厚望。
今滅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