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願意歸還因不知情而購買的那些公田。”
劉喈說出瞭解決的辦法。
“那知情購買的就不還了嘛?”
胡遵反問道。
劉喈趕忙說道:“吾等從不曾知情購買。”
其餘幾個大族代表也是紛紛點着頭,表示認可。
胡遵冷笑了起來,“無論知情還是不知情,公田定然是要奉還的,老夫查看了往年的公田數目,從文皇帝那會,這公田就對不上數了!這需要爾等補上!!”
“什麼?!”
劉喈還沒有開口,其餘幾個人卻忍不住了。
你怎麼不乾脆從前漢文帝時開始計算呢?
當初天下戰亂,各地的耕地都失去了歸屬,曹魏政權領着百姓們開墾,並且整合了大量的耕地,作爲公田,讓百姓們爲廟堂而耕作。
曹丕時期開始,方纔開始步步打開束縛,雖然改善了百姓們的生活質量,但是同時也是讓大族們開始蠶食這些耕地。
胡遵這一開口就是曹丕時期的公田數目,大族們自然是不會接受的。
“大將軍,自文皇帝之後,公田有荒廢,良田不存,這都是很常見的事情,這如何能讓我們來補齊呢?”
“我們願意歸還耕地,這已經是出於對您的敬重了!”
這些大族在集體面對胡遵的時候,是不會太害怕的。
尤其是那幾個在廟堂裡有着強大後臺的。
他們相信皇帝不會對自己動手。
胡遵看向了一旁的胡烈,“這就是陛下所派來的使者,諸位儘管言語,他都記着呢!反正是要傳到陛下耳邊的!”
那幾個大族頓時閉上了嘴巴。
儘管廟堂裡有人,可是他們也不能隨意的坑了自己人。
畢竟,購買公田的事情屬實,若是被弄上這麼一個帽子,自家在廟堂裡的人感受到了威脅,保不準回頭先來清理門戶。
看到衆人沉默了下來,胡遵也放出了殺手鐗。
“這公田案,可以按着你們方纔所說的,歸還購買的耕地的行爲來赦免。”
“那我們接下來就說說謀害諸侯王的事情吧。”
聽到這句話,劉喈的反應極大。
“大將軍,這完全就是公沙鴻一個人的行爲,與吾等有什麼關係呢?我那族子,也是受到了他的命令,被他所利用這如何能”
胡遵看向了他,冷冷的說道:“這可不好說。”
“當今宗正已經來到了此處,徹查這件事,謀害諸侯王,這可是重罪!”
“公沙鴻已經認罪了,他說這是與諸位商談後的決定,他負責執行,而諸位負責支持。”
“血口噴人啊!!”
劉喈終於不再淡定了。
小老頭之所以不怕,是因爲他覺得自己的罪行不大,哪怕被牽扯到公田案裡,也是罪不至死,但是這牽扯到殺王案裡,這問題可就不同了。
包括他周圍那些大族,此刻也不淡定了。
他們都有人護着,但是殺王案容易將自己的庇護者給一併送進去。
就比如說王肅家,若是說他家裡有人購買公田,那皇帝可能就是找他探個話,可要是說他家裡有人謀殺諸侯王那估計就是刑部找他談話了。
輕則罷免官爵,重則一併處死。
這就不能輕視了。
“大將軍,這件事可與吾等無關啊”
當他們開口的時候,胡遵再次看向了胡烈,表示這些話是要告知皇帝的。
這幾乎是堵死了他們的嘴。
胡遵看着他們的臉色憋得發青,輕笑着說道:“其實吧,諸位也不必擔心,陛下寬宏大量,不會因爲這樣的事情而與諸公爲難。”
“但是吧,要討伐吳國和蜀國,還是需要糧食的,這公田太少,廟堂的收入也在持續的降低啊”
“我在任,也難以做出什麼成效來。”
胡遵開了口。
衆人心裡很是憤怒,胡遵的行爲簡直跟打劫沒什麼區別。
這是要以補齊公田的名義狠狠的從他們身上割肉吃。
他們對此很是熟悉,畢竟,他們也是會這麼做的。
只是大族做的更隱瞞一些,要更儒雅一些,不會讓百姓們感覺到自己被搶了。
可這位西北武夫,做事實在是沒有中原文士們的那種委婉,事情都放在了明面上來談。
胡遵開始了與衆人的激烈談判。
胡遵的想法很簡單。
這些人是弄不死的,既然弄不死,那就往死裡割肉!
地方上的耕地情況,在魏晉是經不起查的,說魏晉時期民間沒有窮人,都不曾發生過餓死的情況,這其實可以理解。
自耕農幾乎被消滅乾淨,大家都成了佃戶和農奴,完全沒有自己的收入,爲豪強,大族,廟堂耕作,這三方肯定是要保證自家的私人財產不會被餓死,才能繼續爲自己耕作啊。
豪族的耕地數量,龐大的令人瞠目結舌,動不動就是擁田萬頃,隸臣僮僕數萬。
這都可以媲美春秋時的小國了!
胡遵鐵了心的要跟河北那個後生比一比,而這從大族身上割下來的肉,可都是要進廟堂的口袋,難得有這麼好的理由。
這些大族沒有一個是乾淨的。
倘若是要按着殺王案來徹查他們,殺王案有沒有聯繫不好說,反正他們的日子是不會太平的,保不準什麼髒事就被揭開了。
而對財大氣粗的他們來說,割點肉保全宗族,還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這些公田還是會緩緩落在他們的手裡,不過是在廟堂手裡走一遭而已
曹演在這些時日裡,前往了幾個大族的府內,他是帶着濟北王前往的。
哪怕是平日裡有交情的那些人,曹演的臉上也沒有流露出半點的善意來,他看起來很是憤怒,不斷的表示自己的立場。
他這次是爲了諸侯王而來的,他訓斥這些人的行爲大逆不道,是對皇帝陛下極大的輕視。
他需要將這件事鬧大,讓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願意爲諸侯王出頭的好宗正,不再是過去的那種擺設或者專門給諸侯王挑刺的人。
他的這種行爲,卻是在無意之中幫助了胡遵。
大族們本來還想着自己跟曹演有交情,就算被徹查,也能在他這裡說上話,但是看到曹演這個態度,衆人打消了原先的想法,還是交耕地保命吧。
曹演跟曹志可就不同了,當他開口訓斥的時候,這些囂張的豪族們,也只是低着頭,誠懇的認罪。
當着曹演的面前,他們是一次次的朝着曹志行禮,懇求對方的原諒。
曹志忍不住對一旁的郭責說道:今日方知諸侯之貴也。
在帶着曹志轉悠了幾圈之後,曹演帶着曹志準備返回廟堂。
若只是耕地糾紛,曹演自己還能解決,可是鬧到了如今這地步,那就不是他能解決的了,得帶回去讓陛下來決定。
胡烈護着他們,一路朝着洛陽趕去。
胡遵算是贏麻了。
保護了濟北王,阻止了殺王案,破了公田案,順帶着收拾了一大批的貪官,又從大族手裡割了很多的肉,收回了大量的公田。
可以想象,這些公田到地方官府手裡之後,定然會提升衆人的政績。
胡遵對此格外得意。
不是自己想要去當大將軍,是這些人全力幫着自己來當大將軍,自己這是不當也不行啊。
河北的那個毛頭小子,他哪裡能比得上我呢?!
不行!
這件事得告知那後生一聲,讓他看清楚差距!
“對呀!!”
“公田啊!”
羊祜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看向了一旁的裴徽。
裴徽茫然的看着他,“將軍,您這是??”
此刻,兩人正在翻閱着書信,書信當然不是送給羊祜的,而是送給冀州刺史裴徽的。
胡遵跟裴徽是有交情的,當初胡遵在跟着司馬懿踏平遼東的時候,裴徽曾負責他們的後勤之事,兩人在那時就認識了。
裴徽主打一個人脈,他跟很多人都有交情,他喜歡交朋友,而且從來不會因爲對方的身份或者長相而有所輕視。
胡遵給裴徽寫了書信,告知自己的作爲,最後勸誡對方,一定要當心公田私用的問題。
看着好像是胡遵好心,提醒同僚,實際上,這就是給羊祜炫耀呢,他知道裴徽一定會將書信拿給羊祜去看。
而羊祜在看完這書信之後,瞬間就想到了什麼。
在裴徽開口詢問之後,羊祜笑着看向了他,他說道:“原先河北叛亂,大量的耕地都沒來得及整合公田的數額可能也出現了問題。”
裴徽恍然大悟。
“或許真的是如此。”
裴徽當然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想知道而已。
可羊祜顯然就沒有什麼忌憚的。
皇帝讓他來河北,本來就是讓他重建當地,這裡的豪族被殺過一遍,勢力較爲薄弱,阻力比胡遵還要小,而理由也是現成的,就說徹查叛亂時被破壞的耕地,清查公田數目就是了。
羊祜此刻大喜過望。
“還是得感謝胡將軍啊,若不是他,我都不知道還能這般做,這些耕地能養活多少人啊”
裴徽只是笑着,沒有開口。
羊祜看向了一旁的裴徽,“我們這裡應當是沒有變賣公田的情況吧?”
裴徽還是那模樣,“臣可以前往徹查,到時候再召集大族,詢問這件事。”
“好,這件事就交給您了,我在幷州那邊還有些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