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你說這封賞羣臣有什麼過錯呢?”
“也不知太尉爲何要反對。”
曹髦說着,便看向了面前的司馬望。
“子初以爲呢?”
司馬望趕忙說道:“陛下,賞賜要做到公正,豈能無功而賞?”
“況且,若是陛下大封羣臣,那廟堂就要耗費錢財來養他們,還會減少稅賦收入,廟堂若是無錢,如何救濟百姓?如何治理天下?”
“這就是我父親不願意接受的原因了。”
曹髦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他激動的拉住了司馬望的手,“子初真乃賢才也!朕有安世和子初在身邊,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司馬炎無所謂,只是傻笑着吃起了面前的佳餚。
而司馬望卻是更加不安。
司馬炎看着遠處那四個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內侍,忽覺得煩躁,大手一揮,“一直待在這裡做什麼?都給我出去!”
“一羣腌臢閹貨,攪人雅興!”
那幾個人當即嚇了一跳。
曹髦卻勸說道:“何以要謾罵呢?安世,不可如此啊。”
司馬炎撇了撇嘴,又瞪了那些人一眼,他們不敢再逗留,趕忙走了出去。
自從返回洛陽後,司馬炎方纔表現出了真正的自己。
不再像元城時那樣的拘束。
“阿父說我不能再這樣廝混了,他讓我跟隨廷尉正裴君,說是跟着他學習道理。”
“那人也不過大我十餘歲,跟着他能學到什麼呢?”
司馬炎心裡也有諸多的煩惱。
大概是因爲曹髦的原因,司馬昭提前發現了這個兒子的諸多缺點,因此,決定讓他學習改進。
而司馬昭給司馬炎所找的人選,是年輕的廷尉正裴秀。
裴秀是漢尚書令裴茂之孫,魏光祿大夫裴潛之子。
同樣年少成名,後被大將軍曹爽闢爲掾屬,然後就連坐被罷免。
司馬昭發現了這個優秀的年輕人,赦免了他的過錯,封官進爵,對他極爲欣賞。
裴秀是少有的實幹能人,在未來,他甚至成爲了司馬炎的尚書令。
在東漢末期開始,尚書令就已經是廟堂真正的管理者,是真正做事的人。
天下之政出尚書檯,三公九卿更像是虛設,如今司馬師自領尚書令就是最好的證明。
看着煩惱少年司馬炎,曹髦笑着勸慰道:“安世,你說的可是裴季彥?朕聽聞,此人很受將軍以及大將軍的賞識,認爲他有三公之資,你應當跟着他好好學習纔是,莫要抱怨。”
“呵,陛下是不知道,我初次去見他的時候,他居然脫了衣裳,在府內狂奔....”
曹髦一愣,“行散??”
這症狀瞬間讓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司馬炎點着頭,很是不屑的說道:“跟着這樣的人能學什麼呢?學如何服散嗎?”
曹髦撫摸着下巴,話說這擔任過曹爽私臣的人怎麼都好這一口呢?
難道是曹爽帶頭服散?當初投降司馬懿的時候就是服壞了頭?
想起那位故人,曹髦的臉色也凝重了些,他低聲問道:“安世,你知道郭君和楊公如何了嗎?”
司馬炎仰起頭來,“當然知道,楊公現在就在洛陽,擔任我阿父的參軍。”
“郭君聽聞是派往了地方做縣令,就是不知是哪個縣城。”
曹髦瞪圓了雙眼,“啊???”
這跟曹髦所想的有些不同。
楊綜已經來了洛陽?還當了司馬昭的參軍?
參徵西將軍軍事,這可是心腹級的待遇。
司馬昭還是有過人之處啊,面對這個可能幫助過皇帝的人,都能如此重用!
郭責那裡就更加出乎意料了,曹髦還以爲,司馬師會將他放在身邊,或者關押起來,居然是去當了縣令。
司馬炎再次說道:“陛下是不是也很驚訝?我在府內見到楊公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
“他還跟我詢問您的情況呢!”
“我問他需不需要問好,他卻掩着臉跑走了...應當是服散了...”
曹髦笑了起來,楊綜大概是覺得無法面對自己了。
他又問道:“楊公過去就很受將軍的厚愛,只是郭君,他真的當了縣令?”
司馬炎堅定的說道:“對!是郭芝親自找到了我阿父,舉薦了他,我阿父還說讓他進廟堂什麼的,可郭芝說郭君的才能不足以進廟堂,爲一縣令足矣。”
“我記得很清楚,這件事就在前幾天,就是您登基後的那天吧....”
曹髦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看來,郭氏還是聽進了自己的話,爲了拉住自己,撿起了郭責,沒有徹底放棄他。
雖然他們都無法陪在自己的身邊,但是得知他們不再遭罪,曹髦心裡還是很開心。
他忍不住拉着司馬炎再次吃起了酒。
安世可是自己往後得知廟堂消息的重要途經,有他在這裡,賈充的人都不敢靠近。
司馬炎和曹髦兩人喝的酩酊大醉,又是念詩,又是點評當世人物,好不快活。
唯獨司馬望,依舊是板着臉,額頭滿是汗水。
當兩人離開的時候,曹髦還非常的不捨得,幾次請求他們留下來,可他們怎麼也不能在曹髦身邊過夜,司馬炎同樣不捨的離開了此處。
司馬望攙扶着他,眼裡滿是無奈。
“仲父,您對陛下,何以這般疏遠呢?”
司馬炎醉醺醺的詢問道。
司馬望心裡忍不住抱怨道:廢話,我阿父又不是徵西將軍!
他們家一直都是站在魏室這邊的,起碼在表面上,是這樣的,而司馬望與郭建一同掌宮內的宿衛,既不能與曹髦太親近,又不能與他太疏遠。
控制好這個距離是非常關鍵的。
若是太親近了,往後跟自家人如何相處呢?
同室操戈?還是放棄阿父積累了幾十年的名譽?
這讓司馬望很是爲難,他忽然開始後悔擔任這樣的官職。
若是在地方上便好了,比起廟堂裡的明爭暗鬥,他還是更喜歡真刀真槍的在戰場上廝殺。
在司馬家諸多子弟裡,司馬望算是比較能打的,在歷史上駐守雍涼,多次抵禦了來自姜維的進攻。
還不等司馬望回答,司馬炎就已經酩酊大醉了。
司馬望安排了人來護送司馬炎回去,自己則是換了身衣裳,匆匆上了車,朝着阿父府邸走去。
........
司馬孚爲人節儉,寬厚,是整個司馬家裡名聲最好的一個人。
而作爲他的兒子,司馬望的名聲也是很不錯。
當司馬望前來的時候,司馬孚看起來很是糾結,精神狀態並不是很好。
“阿父!”
司馬望行禮拜見了父親,隨即站在了一旁。
“唉,皇帝又召你服侍?”
“是啊...又是我與安世兩人,一同與陛下吃喝。”
司馬孚滿臉的苦澀,“他怎麼就盯上了我和你呢?”
“兒臣實在不知啊...”
“唉...陛下年少氣盛,伱又掌管宮內宿衛,若是陛下做出什麼事來,你當如何自處呢?”
司馬望大驚失色,“難道陛下在皇宮內還能謀反不成?”
“謀反?”
司馬孚沉默了片刻,“天下怎麼會有謀反的天子呢?”
“往後,能不見就不要見,能躲就躲,千萬不要再這般親近...”
“阿父,倒不如直接上書請辭,前往邊塞...”
司馬望的話還沒說完,司馬孚就打斷了他。
“還不能如此...你要知道,你這官職,來的並不容易,是大將軍強行從郭氏嘴裡拔出來的,若是現在你要丟棄,那郭氏定會想辦法要回,廟堂裡,可還不是大將軍的一言堂啊。”
“唉,阿父,我知道了。”
看着面前的兒子,司馬孚心裡更是複雜,他本以爲,換一個年幼的皇帝,這過渡就能順利進行,自己就不必參與太多事情,可以安心當個忠臣。
可是看當今的陛下,平穩過渡基本就不必想了,怕是要血流成河才肯罷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