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南郊。
羣臣此刻都聚集在了此處,穿上了祭祀時的禮服。
內外都有甲士駐守,聲勢浩大。
一人手持文書,正在高聲吟唱着什麼。
此人並非是他人,正是那王肅。
王肅此刻板着臉,大聲的講述着禮法的道理,他開始說起了明皇帝的功業,表示直到如今,天下人都難以忘記。
隨即,他話鋒一轉,開始說起了齊王。
明帝無後,就以齊王爲自己的兒子,本來是想讓他繼承先祖的偉業,匡扶社稷,可是,他上位之後,確實犯下了諸多的罪行。
王肅開始說起了太后的詔令。
太后認爲此子無禮少德,無法繼承明帝的事業,故而將他廢掉。
這些看似是廢話的東西,實際上卻非常的重要,羣臣也是很認真的在聽,因爲這其中涉及到了很多東西,甚至關係到他們的利益和前程。
這次的祭祀,在講述完明帝的功績之後,即刻開始批判齊王的無德。
而隨後的原因,是因爲齊王不孝,對太后無禮。
王肅的話,是在說,齊王是被太后所廢掉的,廢掉的原因跟夏侯玄李豐等人沒有關係。
這一番話裡沒有提到司馬師,也沒有提到夏侯玄李豐等人。
但是,每個字都是在表示皇帝對他們的態度。
也就是說,從今日開始,司馬師不能再被當作是搞廢立的權臣了,因爲陛下說了,廢立的事情跟他沒有關係,乃是太后的行爲。
另外,也不必擔心爲夏侯玄平反是否會影響到皇帝的正統性了。
因爲皇帝被廢跟夏侯玄謀反不再是同一件事了。
王肅還是非常能幹的,他只是用了幾句話,就完成了皇帝的吩咐。
到了最後,也就是關鍵的皇帝登基之事上,王肅開始說起了曹髦父親跟曹叡之間的兄弟情。
王肅表示,明皇帝非常寵愛自己這個弟弟,將弟弟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來對待,多次對弟弟說,我沒有兒子,能否將你的兒子過繼給我呢?
太后知道這件事,也知道皇帝的雄才偉略,仁義道德,故而將他叫到了廟堂裡,讓他繼承明皇帝的事業,成爲明皇帝的兒子。
這次,是解決了皇帝上位的事情,皇帝上位也是因爲太后和明皇帝,跟司馬師沒有關係。
曹髦穿着冕服,站在了最高處,聽着王肅的宣講。
王肅是被曹髦臨時抓過來給自己當太常的。
別以爲這禮儀官就很好當,尤其是這種涉及到了很多問題的祭祀活動,或者是正名活動,這不是一般大臣所能去做的。
曹髦先後考慮了很多人,但是最後發現,這些人都缺乏一定的能力。
於是乎,他再次纏上了王肅,請求王肅出手。
王肅哪裡還能反對呢?
於是乎,他只能親自出馬,擔任這臨時的太常,爲皇帝解決這件事。
王肅此刻也是在想:但凡你還有點良心,等儀式結束後幫我解決了那盜取學問的事情!
曹髦隨即領着皇帝祭祀了自己的父親,大魏烈祖明皇帝,又祭祀了大父文皇帝。
整場儀式用了一天的時日。
當曹髦再次返回太極殿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快累垮了。
太后卻很是開心,她已經很久沒有外出過了,這次難得外出,又在活動裡擔任了重要的位置,接受了羣臣的參拜,此刻還在樂呵呢。
除卻這祭祀,還有就是鄭小同的孫女了。
她也名正言順的進了皇宮,成爲了曹髦後宮團體的一員。
裴秀曾告訴曹髦,皇帝無私事。
這句話並非是空穴來風,皇帝的家事,那都是要羣臣進行商談的。
就說個最過分的,若是曹髦只寵愛一個夫人,不去見其餘人,那羣臣就會勸諫,要求皇帝一視同仁,多留子嗣。
對鄭小同的孫女進宮的事情,羣臣沒有太反對,畢竟鄭小同的名望擺在這裡,也只有郭彰等少數幾個人覺得有些不滿。
太極殿,西堂。
曹髦坐在上位,打量着面前這位新夫人。
鄭嫺此刻畢恭畢敬的站在曹髦的面前,看起來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其實,此刻相見,是不太符合禮法的。
但是,禮法在魏晉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要了,曹髦說想要見一見自己的夫人,近侍們直接給他送了過來,完全沒有要勸諫的想法。
曹髦指着一旁,認真的說道:“請坐下來吧。”
鄭嫺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曹髦的身邊。
曹髦點着頭,鄭嫺的表現,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端莊高雅,文靜良善,不愧是鄭公的孫女,果然是淑女。
他開口說道:“你叫什麼名呢?”
“嫺。”
“嗯鄭嫺?有些話,朕想與你說。”
曹髦清了清嗓子,隨即溫和的說道:“從今日起,我們就是夫妻了往後,你記得要去拜見太后,太后可能不是很喜歡你。”
“但是,伱不能對她無禮。”
“還有,皇宮裡還有一位妃子,喚作司馬妜,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她有個孩子,也很乖巧,你可以跟她多親近”
曹髦就這麼交代了起來。
鄭嫺卻忽然擡起頭來,“陛下,可是我相貌醜陋?您不喜?”
曹髦一愣,他看着面前這青春洋溢的美女,搖了搖頭,“並非如此。”
“那陛下爲何要如此生分呢?”
“嗯?”
“陛下也不與我寒暄,開口就是後宮內的大事,陛下並非是將我當作家妻,是當做了麾下臣。”
“這是爲何呢?”
曹髦笑了起來,“你我初次相見,自然是會生分,往後不會如此。”
曹髦的態度很是溫和,臉上也總是洋溢着笑容,可是鄭嫺卻在他的眼眸裡看不出任何的親近之色。
鄭嫺倒也不是說想從曹髦的眼裡看到愛意。
她也沒指望皇帝能一眼就喜歡上自己。
只是,她從皇帝的眼裡看不出一點感情色彩來,無論是親近,厭惡,欣賞,還是其他的什麼。
他看着自己的時候,那眼神太過平靜,那態度跟面對自己大父時幾乎沒有區別,態度看似親熱,實則冰冷。
鄭嫺實在不明白,爲什麼一個比自己還小了兩歲的少年,會是這個模樣。
曹髦此刻卻說道:“我這裡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你可以先去找司馬妜,熟悉廟堂裡的情況。”
鄭嫺沒有再多說什麼,起身離開了此處。
對這初次的相遇,鄭嫺本來是有很多期待的,可在此刻,她卻很是失落,失望。
她不喜歡這樣的相敬如賓,這實在是太過虛假。
當她來到了司馬妜這裡的時候,司馬妜卻很歡迎她的到來,司馬妜的狀態好了不少,整個人也不再是那瘦骨嶙峋的模樣。
郭平好奇的看着這個姐姐,不敢上前言語。
司馬妜卻主動起身行禮,甚至還想讓她坐在上位。
司馬妜根本就沒有吃醋或者嫉妒的想法,因爲她跟皇帝並沒有過接觸,皇帝對她很是客氣,司馬妜偶爾會送一些飯菜給皇帝,皇帝偶爾也會來看看孩子,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
司馬妜將曹髦當作恩人來看待,而在她的眼裡,鄭嫺大概纔是曹髦的良配。
鄭嫺來找司馬妜的時候,心裡本來都已經做好了很多的準備,腦海裡滿是那些宮斗的傳聞。
可是她看到一臉和善,完全沒有敵意的司馬妜時,心裡都有些驚愕。
司馬妜讓郭平出去玩,自己卻開始給鄭嫺交代起後宮裡的事項。
鄭嫺認真的聽着她敘說。
“陛下對你也是那樣嗎?”
“嗯?”
“陛下對您也是那般的冷漠嗎?”
聽到鄭嫺的詢問,司馬妜有些遲疑的說道:“陛下待人很是溫柔,向來有禮,怎麼能說是冷漠呢?”
鄭嫺搖着頭,“就是很冷漠,他不是親近,只是笑着說話而已。”
司馬妜明白了什麼,她看了看周圍,這才低聲說道:“這不能怪陛下。”
“我曾聽到陛下對別人說過他自己的事情。”
“陛下出生時就沒了母親,年少時失去了父親,他的兄弟也不與他親近後來到了這皇宮裡,更是孑然一人,陛下對太后很是孝順只是”
司馬妜停頓了一下,方纔說道:“陛下要做的事情很多,都是些大事,除卻那些他真正信任的人,只怕也是難以親近別人了。”
鄭嫺頓時醒悟。
“原來如此”
司馬妜趕忙勸說道:“你也勿要擔心,往後相處的久了,陛下自然就會”
“無礙!”
鄭嫺大手一揮,看起來相當的自信。
她看向了一旁的司馬妜,“阿姊,你覺得我俊美嗎?”
司馬妜瞪圓了雙眼,下意識點點頭。
“我會讓陛下改變過來的!往後,陛下就不是孤身一人了!他身邊還有我,若是他覺得不夠,我再給他生七八個孩子!”
司馬妜此刻都被嚇傻了,她驚愕的看着面前的姑娘,這真的是那位一臉肅穆的鄭小同家的女子嗎??
鄭嫺卻拉住了司馬妜的手,“阿姊,你知道陛下平日裡喜歡吃什麼飯菜嗎?”
“飯菜??”
“我記得陛下常常說起元城的美食,說是有很久沒有吃過了”
“元城?好!我這就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