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肅火速趕到了現場。
縣尉此刻跟在王肅的身後。
太守的辦事效率極高,束完已經被關押了起來,等待廟堂的命令下達,就能押上囚車,送往洛陽。
當聽到曹髦遇刺的消息,王肅真的是嚇壞了。
若是曹髦出了什麼事,那自己這一生的清名可就毀了。
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養名望是爲了當官,當官可以繼續養望,這是一個有利的循環。
可到了王肅這個級別,養望不再是爲了當官,而是爲了青史留名和宗族利益。
王肅如今的名望越高,他的子嗣們就越是能被舉薦,好的名望可以庇護家族的數代人。
而他的名望若是臭了,遺臭萬年,只怕他的子嗣終有一天會被其餘世家聯手踢出頂級大族的序列裡,掉到下品。
因此,當他領着衆人衝到府內的時候,王肅最先看的不是自家外孫,而是這位關乎自己名望的高貴鄉公。
好在,曹髦並沒有受傷。
王肅那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是平靜了下來。
隨後,他方纔看向了自家外孫,又問起了他的情況。
“我無礙,是陛下護住了我...”
司馬炎低聲說着,看向曹髦的眼神也有些複雜。
起初他只是覺得這個人很古怪,過分的親近,甚至有點嚇人。
後來因爲他這前後的落差又對他有些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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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心裡卻對這位古怪的鄉公生出了些好感。
王肅看向了鄭袤,“是何人所爲?!”
鄭袤搖着頭,“實不知也。”
曹髦苦笑着說道:“我向來以誠待人,也不曾有什麼仇家,真不知是何人要對我下手。”
“我這府內無什麼人手,若是刺客再來,怕是無力阻擋了。”
就有騎士說道:“吾等聞聲而入,就見幾人蒙着臉,與郭君廝殺,見到我們,他們匆忙逃離,他們看起來對這周圍很是熟悉,早已做好了部署,我們不熟悉道路,沒能追上他們。”
司馬炎皺起了眉頭,“軍中精銳,卻連幾個見不得光的鼠輩都抓不住?!”
騎士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曹髦卻大吃一驚,“熟悉府內??難道是內賊?”
“不會是被我遣散的那些遊俠吧?”
王肅頓時啞然無語。
你這個人怎麼還搶詞呢?
這不應該是由我們來懷疑嗎?
王肅吩咐道:“派人搜查城內,另外,留下二十人,保護高貴鄉公,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
“多謝王公!”
曹髦趕忙行禮。
自從他上書要求爲夏侯玄平反後,這些人就再也不敢稱他爲陛下了。
曹髦覺得,這是自己目前所取得的最大成果。
王肅板着臉,只是朝着曹髦回禮,卻不願意搭理他。
可曹髦顯然不想要放過這個好機會,他趕忙說道:“王公,這些時日裡,我幾次前往拜見您,卻不能入門。”
“可是我什麼事得罪了您,讓您如此生氣?”
“我年幼時就以夏侯公,蘭陵成侯等人爲自己的楷模,效仿他們的品行,對您也是格外的敬仰。”
“我知道您是大經學家,有心跟您學習,可是您來到元城之後,從不給我機會相見。”
“王公,這到底是爲何啊?”
曹髦的眼裡滿是悲傷,那種被偶像所拒絕的感覺,被他演繹的淋淋盡致。
王肅只覺得毛骨悚然。
壞了,這豎子是要壞我清名啊!
作爲一個合格的大族家主,王肅在這些方面還是很敏感的,曹髦這番話,聽着像是表達對自己的敬仰,不能相見的悲傷。
實際上,很容易聯想成爲另外一個意思。
那就是王肅害怕爲過去的士林領袖夏侯玄平反,故而不敢與曹髦相見。
當然,這是真的,王肅確實不想扯進這件事裡,但是,至少在明面上,他不能表現出來,哪怕司馬昭都得裝裝樣,何況是他呢?
“老臣惶恐。”
王肅說道:“並非是老臣拒門不見,這些時日裡,老臣一直都在爲夏侯公平反之事而忙碌,上書與廟堂,告知諸多親友,故而未能相見,還請曹公恕罪。”
到這種時候,王肅當然也只能表態了。
曹髦要的就是這個,他笑了起來,“王公大賢!王公的德行,可以爲天下師,我定效仿!請受我一拜!”
“老師!!”
王肅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匆忙應付了幾句,逃一般的離開了此處。
司馬炎正在數落着那幾個失職的騎士。
鄭袤卻站在了曹髦的身邊。
鄭袤遲疑了下,然後低聲說道:“鄉公,我們愚笨,實不知行刺者是何人,可廟堂內,賢才衆多,大將軍英明非常,他定然是可以知道的。”
“那是最好!大將軍若是知道了,定能爲我抓來真兇!我無憂也!”
曹髦開心的說道。
鄭袤頓時語塞,跟曹髦告別後,就帶着司馬炎離開了這裡。
等到他們都離開,曹髦方纔跟着郭責進了內屋。
剛走進內屋,郭責就板着臉,很是嚴厲的說道:“主公!”
“嗯?”
“這樣詭詐的小人手段,實在不該是君子所能做的。”
“君子坦蕩,何以行這般事呢?”
“我因爲您的吩咐,不得以操辦,可我絕不會再去做這樣的事情。”
曹髦笑了起來,“這怎麼能算是詭詐的手段呢?”
“這是堂堂正正的手段,你不會覺得司馬家的人看不出來吧?”
“就連王肅都能看得出來,這粗糙手段,也就能騙的過司馬炎和我舅父這樣的人吧。”
“不過,我不怕他能否看得出來。”
“重要的不是刺客是誰派遣的,重要的是若是我死了,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就算那司馬師完全不在乎名譽,可他也得考慮我現在橫死後的結果吧?”
“況且,司馬師這個人,非常的可怕,我的尋常手段,怕是無法撼動他,故而,我們得不斷給他上猛料,讓他不得安寧!”
“想到司馬家現在想殺了我,卻又不敢殺,還得小心翼翼派人保護我的樣子,我這心裡,甚是暢快啊!”
“子守,我曹家得國或許不正,但也有自家風骨,這半壁江山,是我高祖父打下來的!”
“而如今北方的繁榮,是我祖父和伯父所親手打造的!”
“我們與司馬家不同,並非是只懂得詭詐之術的鼠輩!”
“我做事向來坦蕩,夏侯玄的事情,辭讓的事情,包括今日行刺的事情,每件事,都不怕別人知道原因。”
郭責問道:“可若是將司馬家逼急了,他們不顧這些,執意要殺了您呢?”
曹髦看着他,眨了眨眼。
“郭君啊,您知道只懂得詭詐之術的鼠輩,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請您告知。”
“他們對社稷毫無貢獻,所有人只是因爲害怕,或者利益,才圍繞在他們的身邊,不得民心,不得人心,故而他們始終無法做到徹底的掌控。”
“他們想殺掉我很容易,不過,殺了我之後,他們也得能應付接下來的局面纔是。”
“您且等着吧,這件事帶來的影響可遠沒有這般簡單。”
經過了這件事,君臣兩人的生活再次回到了過去,不同的是府內多了些來保護他們的騎士。
曹髦是個不願意閒着的人,他每日都跟這些騎士們攀談,邀請他們來與自己吃飯。
騎士們當然也不敢與他親近,刻意保持着距離,奈何,架不住曹髦話多,終歸還是熟悉了起來。
儘管他們還是很冷漠,可曹髦對他們都有了一定的瞭解。
就例如這些騎士們的頭頭,也是當初那個率先叩門的騎士。
他叫成濟。
是裨將成倅的弟弟。
目前擔任徵西將軍府從騎督,統率府內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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