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城東南百里之外,有一座高山,巍峨無比,直聳入雲。
這座山峰,雖然高大險峻,足可入天下名山之列;但其四周繚繞的,都是愁雲慘霧,看上去陰森無比。
高山之中,道路險峻非常,山中陰風呼嘯,灌入四處密佈山體的山洞中,聲音刺耳,令人聞而膽寒。
山外遠處,些許還有幾家人類;山下與山中,卻早無人類蹤跡。在山中到處盤踞的,卻都是一些恐怖的厲魂與閒散小妖,藉着地下陰氣,強行抗拒陰曹地府的管轄,四處的冤魂都被那些鬼怪蒐羅上山,聚成強大的勢力,不肯入陰間投擡轉世,還不時四下出動,殘害生靈,令陰間使者,頭痛無比。
此一地,亦如金陵一般,地下有強烈的陰氣聚集,讓那些厲魂足可憑此抵擋陰間派來的陰兵,與金陵共爲南唐最讓陰間使者頭痛的兩處地面。
這一處高山,因爲靠近的人,大都莫名其妙地死去,不能離開,因此被遠處的人類,稱爲鬼山,不敢接近。
本來這座山上,雖然有鬼魂盤踞,卻還不至於發展到這般地步;可是自從龜山派一派覆滅之後,南唐沒有了護國道門,山上鬼怪便都猖狂起來。其中最強的一個鬼魂,依其多年修煉的強**力,一舉震服了所有其他厲魂小妖,自號東山鬼王,據此山中,號令羣鬼,無有敢不服者。
山中除了極陰之地聚集的大批鬼魂之外,還有一些妖怪,居住在此。
本來妖之一族,在千年前較爲繁盛,在天下嘯聚山林,不時下山去捉拿幾個活人上山打打牙祭,血淋淋地吃下肚去,大爲快活。可是千年前道門興起,天下修道之士,無不以斬妖除怪爲己任,經過上千年的慘烈殺戮,天下的妖怪被殺得一片調零,許多山中,妖怪滿門九族,盡被修道之士屠盡。本來東山之上,也被龜山派上輩法師屠了幾次,將大小妖怪殺得乾乾淨淨,成爲一片可以夜行無阻的淨土;怎奈妖怪雖去,鬼魂又來,近幾十年來,此地陰氣日盛,鬼魂聚集無數,直至今日,勢力龐大至極,便是龜山派復生,亦難能動搖其根基。
遠處的妖怪,身居北趙、陳、蜀等國,被道門正義之士殺得擡不起頭來,些微聞得此處鬼勢大盛,便有不少拖家帶口,前來投奔。雖然到了此處,本系少數民族,要受東山鬼王節制,至少能在他的庇護之下,保住性命,也就心滿意足了。東山鬼王看自己轄下的妖怪衆多,漸漸已經達到了鬼魂之數的十分之一,便從中選拔有些法力的,設下十二妖將,讓他們統管一衆妖怪。
對於這樣膽敢抗拒地府權威的鬼魂組織,陰間自當派兵征剿纔是;可惜陰間最近實力不足,因與西方魔界大戰幾回,損兵無數,也只撐持了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很難有餘力來收拾陽世不服管束的巨大鬼魂組織;因此只得睜一眼閉一眼,將此事交給人界的帝王法師去處置了。
別的國家還有護國道門,倒還不怕;南唐國內,卻是護國道門盡滅,雖然帝王李漁欲立陰山派爲新的護國道門,怎奈陰山派的法師們大都因爲前次一場大戰,內傷未復,不能前來應召。因此也只得任由東山鬼王率領羣鬼衆妖,在此處逍遙度日了。
東山鬼王部下兵強將廣,日子過得逍遙自在,本應快活纔是,可是今日,他站在山峰中帥帳之內,卻是滿面怒色,大聲怒吼道:“怎麼,我拜弟幽冥煞王被人害了,讓你們去給他報仇雪恨,你們竟然說沒有辦法?”
東山鬼王,身高丈餘,面色發黑,容貌獰惡,頭上長着一雙利角,兩個銅鈴般的大眼睛中,兇光暴射,頭顱晃一晃,便似凶神惡煞一般,令人望而膽戰心驚。
此時,天色已晚,他站在山峰中部,一處精心搭制於山中大樹上的涼篷之下,指着部下大聲怒吼:“我早就說要起滿山之鬼,大舉前往金陵,屠滅城池!你們卻推三阻四,道是道路艱險,怕陰間閻羅王派軍於陰氣衰退之地,伏擊我軍;而那狗太監內憂外患,遲早要倒大黴;可是現在聽到的消息卻是,那個狗太監做了中書令,掌控大權,日子過得越來越舒服!爾等如此誤我,難道不怕我律法森嚴麼?”
他部下厲鬼,漫山遍野,見他發怒,都惶恐跪倒在地,不敢擡頭,滿山跪的都是瑟瑟發抖的厲魂。
一個身穿朝臣服飾的老鬼,戰戰兢兢地上前跪下,叩頭稟道:“大王息怒!不是老臣推三推四,實是最近地下陰氣,變動異常,尤其是十餘里外,陰氣幾乎消失,若茂然出動,遇上陰間前來捉拿之兵,我滿山之鬼,只怕會多有損傷!大王若是實在不想看到那個太監活得舒服,可以派出十二妖將,前往金陵,伺機一舉擊殺太監中書令!就算殺不了他,也可以攪得他滿城大亂,讓那太監焦頭爛額,爲大王出一口惡氣!”
東山鬼王聞言,精神一振,緩緩後退,坐在一張巨大無比的座椅之中,目光閃爍,不知在想着什麼。
他既然不出聲,部下鬼魂小妖亦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一時間,滿山之中,寂靜一片,便是山中的鳥獸,亦不敢出半點聲音,來驚擾這兇殘可怕的東山鬼王。
半晌之後,東山鬼王擡起頭來,用力一揮巨大鬼爪,大喝道:“十二妖將何在!可有願意去替我分憂,將金陵擾得一片大亂的麼?”
話音未落,他帳下一員勇猛至極的虎將便迫不及待地大步上前,躬身抱拳,粗聲粗氣地道:“大王勿憂,末將願前往金陵,定要斬了那狗太監的首級回報大王!”
東山鬼王擡起頭來,見那員大將膀大腰圓,身材魁梧,目光如電,口似血盆;卻是他帳下妖將中,最爲勇猛的一員虎將,不由眼前一亮,點頭道:“說得好!難爲你這麼勇猛,果然不愧是我帳下的虎將啊!”
那虎將得其讚揚,喜得咧開虎嘴,挺起虎背虎腰,額頭上碩大的“王”字也喜得顫動不停,嘴裡卻謙遜道:“多謝大王褒獎,末將愧不敢當!”
東山鬼王轉過頭去,看着另外十一員妖將,眼中微有不悅之色。
那十一個妖將,見虎將搶了風頭,本來就不高興;現在看東山鬼王不悅,更是驚悚,慌忙跑上前去,跪倒在東山鬼王大座之前,拼命地表達忠心,搶着要去人類聚集的金陵城中,攪個天翻地覆,便是殺不了那個狗太監,也要弄得他心裡難過,睡不着覺!
其中一名肥頭大耳的妖將,叫得最是響亮,挺起肥大的胸膛,放聲叫道:“大王,請派我出征,定要斬了那狗東西的腦袋回來,獻與大王!”
跪在他旁邊的一個妖將卻是心中憤怒,轉頭怒視着這個傢伙,知道他是趁機指桑罵槐,也抱拳高叫道:“大王還是派我出征,不砍了那個笨東西的豬頭回來,大王就斬了我的頭!”
此言一出,旁邊的豬將心生不快,轉過頭,與狗將怒目相視,若非在東山鬼王座前,便要與他抱在一起,按倒在地,飽以豬拳!
東山鬼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部下爭相出戰,輕咳一聲,道:“先不要着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猴將,你先將你前次去金陵城,偵察到的情報說出來看看!”
妖將之中,一個身穿紅色衣衫的猴子挺起胸膛,大聲道:“是!前次末將在金陵城中偵察,混跡街頭,正在進行才藝表演之時,忽聽旁邊一個正在欣賞表演的人在嘀嘀咕咕,跟他旁邊的人說起上次的大戰,卻是那個害了煞王的太監李小民施展仙法,破了敵方一個道士的法術,當場擊殺了那個道士;隨後又率領部下衆軍,一舉擊殺了敵軍首領,這才平息了叛亂。而那個太監也因此大功,受到賞識,被封爲中書令,掌管軍政大權!末將一聽此事,便心中大怒,那個太監如此大膽,害了煞王還不急着逃走,竟敢在此爲官!本來末將想要潛入宮中,取其性命,只是未得大王號令,不敢擅動。求大王命末將出行,定要斬了那太監的狗……那太監的大腦袋回來,獻與大王!”
他這話臨時收回,總算沒有介入到豬將與狗將的爭端之中,卻引得旁邊一個大腦袋的虎將心生不快,斜目看着他,冷笑道:“不要胡吹了,你那點本事誰不知道,也就是能扮個小丑,逗人一笑也就是了!什麼街頭才藝表演,直接說是耍猴戲不就得了嘛!”
猴將聞聲大怒,扭頭怒視着虎將,卻被他一雙暴眼瞪了回來,惡狠狠地瞪着小小的猴頭。
猴將立即氣勢頓消,縮在一旁,低頭不敢說話。
在衆妖之中,他是法力較低的一個,本來輪不上他爲將,可是前一個猴將年紀老了,又染上了吸食極樂逍遙散的毛病,直把自己吸死了,這個位置,才由猴中最強的一個頂上,卻也比不上別的將領的妖術厲害。在羣妖之中,常受人欺負,怎奈猴單勢孤,無法反抗,也只能咬牙忍耐而已。除了偶爾能在比自己身量小些的老鼠兔子面前耍耍威風,滿足自己扭曲的心理需求之外,別的時候,就只能是受欺負的命運。
東山鬼王看得開心,呵呵大笑道:“好好好,你們都搶着去,你們都很忠心!哼,妖怪和鬼魂就是不一樣,不怕陰兵來抓,這點好!”
他的目光,掃過十二妖將,突然伸手點了幾點,大聲道:“鼠牛虎兔,就你們幾個去吧!對了,把猴子也帶上,他常在金陵耍猴戲掙錢,對金陵城的一切都比較熟悉,讓他替你們打探情報,也算有個照應。至於其他的,可以在下一批進城攻擊!”
此言一出,被點到名字的幾個妖將,
一隻碩大的老鼠,聽到自己被第一個點名,不由鼠軀一震,愣在當場;一頭憨厚的老牛,聽到自己被第二個點名,也不由牛軀一震,愣在當場;老虎也是虎軀一震,還有兔軀猴軀,皆是一震,剩下的妖將們也是一震再震,怔怔地看着東山鬼王,想不到他會派出這樣的戰鬥組合。
虎將震過之後,目光掃過一旁震來震去的妖將兄弟,心中大喜,知道此去可以肆意地欺負猴子,正要上前請求一個先鋒的位置,東山鬼王卻揮手止住他的話,沉聲道:“你們幾個,要一個一個地來,按照我說的順序,一一率領部下進城搗亂,不可亂了順序!老鼠,你第一個進城攻擊,等會到我帳後來,我有話交待你!”
一個賊眉鼠眼的胖老鼠,聞聲鼠軀劇震,雖然心中害怕,還是不得不上前叩拜,顫聲道:“謝大王信任!”
虎將心中不服,上前一步,想要抗議,卻見東山鬼王冷冷掃來一眼,沉聲道:“小老虎,你有什麼事嗎?”
虎將被這一眼看得渾身冰冷,虎軀微顫,低頭道:“是,末將是想謝大王信任,讓末將第一批出戰,末將感激之至!”
東山鬼王點點頭,恐怖鬼面上露出一絲微笑,淡然道:“很好!你們先下去收拾一下,老鼠,你跟我來!”
看着東山鬼王恐怖的身影轉身走進後面的巨大山洞之中,一衆妖將鬼魂,盡都鬆了一口氣。
牛虎兔猴四將,下去收拾行李,召集部下,準備出征。老鼠低着頭,走進山洞之中,心中忐忑,不知大王會有什麼話交待自己。
不一會,他便連滾帶爬地從洞中離開,鼠臉上滿是憂喜交集之色,飛快地跑開了。
在漆黑的山洞之中,東山鬼王獨自站在黑暗裡,臉上已經消失了那狂暴的表情,平靜地望着老鼠離去的背影,微微冷笑。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陰森的聲音,低低地傳了出來:“李小民,你的出現,倒很有趣呢。我這千萬年來的圖謀,說不定便要着落在你的身上,替我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