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的高中寄居在北屯高級中學,那裡最出名的莫過於額爾齊斯河和平頂山。我的學校就在平頂山腳下,據說平頂山是成吉思汗閱兵的地方。
每天放學的時候,我都會去打檯球。露天的那種,杆子是歪的,如果你不發力打球,就會看到球在桌面上東倒西歪,好在洞都非常大。一局是五毛錢。我會找一些陌生的人打球,誰輸了誰掏錢。
有一天,新來了一個擺檯球案子的人,集市的檯球案子下面都會帶着車輪,固定好了就開打,晚上沒人了就把案子推回家,而這個新案子就在那裡固定着,即使颳風下雨或者覆蓋厚厚的雪都長年不動。原因很簡單,擺案子的是一個侏儒,看起來非常滑稽,而收錢的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
每天都會看到這兩個男人,侏儒吃力地打掃落在案子上面的灰塵與落葉,殘疾人坐在旁邊不動聲色地看着這一切。那侏儒也就比檯球案子高出一個頭。
沒人的時候,我就找那個侏儒打檯球,他每次打得都很認真,認真到瞄球就需要十秒,但是也很吃力,常常白球在中間就不得不用架杆,而我總是刻意地把白球打到中間看他吃力而認真的樣子。在他那裡消耗過我很多的時光,和他打檯球,我從來沒輸過,也從來沒掏過錢。每次打完他都會咬着牙對我說:下次一定會贏你。
冬天的時候,他會在案子旁邊架一個火爐子,其實就是用一個鐵桶裡面裝點煤,邊打邊暖手。有人的時候,殘疾人就會往桶子裡多放點煤,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沒人,兩個人就會圍着桶子取暖。
我在那裡遇到過很多對手,交過很多學費,其中有一個老漢,我怎麼也打不過,越打不過每次越想找他打。
有一個下雪天我跑到集市打檯球,發現那個老漢在和侏儒打球,我就圍觀上去。雪落在桌子上很快就化了,侏儒戴着手套,打得非常艱難。可是每次都是侏儒贏了,老漢總是輸一個球。我第一次看到那個殘疾人手握着拳頭,侏儒一臉的興奮,最後侏儒贏了五局,顫巍巍地從老漢手上接過來兩塊五毛錢。
有一天,我去郵局取家人給的生活費。正好碰到侏儒,他看到我很高興,興奮地說,我讀書少,你幫我寫幾個字。那字很簡單,收信的人應該是他媳婦,他讓我寫道,新疆很好,給孩子多買點好吃的。我看到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的毛毛錢一併寄了出去。
一次晨讀,我看到了侏儒推着殘疾人過馬路,在過一個馬路牙子的時候,怎麼也推不上去,我想過去幫忙,侏儒笑着謝絕了,三次以後侏儒鼓了一把勁推了過去。初升的太陽打照在他們身上,他們漸漸遠去,從我的視線消失。
後來有人說起他們,說那個殘疾人和侏儒本來是要飯的,他們一路相遇到了新疆,並且用他們乞討的錢買了一個二手檯球案子。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更想說,他不是一個侏儒,只是個子不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