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些話每次打電話的時候都會問,只不過每次惦記的總是這件事兒,父母健康,是她心中最大的願望。
“好,越來越好,你放心……對了,你今兒回來,我們已經約好明晚和親家公親家母一起吃飯了,你看行嗎?”
“好啊!我也這麼想呢。攖”
“箏兒,你可瘦了,回來得好好補補……”
“是啊!至謙昨兒還給我打電話,讓我把他媳婦兒照顧好呢!我和你媽媽剛剛還在商量給你吃什麼補!償”
“媽,他就是大驚小怪,我好着呢,現在我回來了,該我照顧你們纔是……”
很簡單的對話,家常、瑣碎,卻透着煙火氣兒。這,就是生活。
突然之間好像穿越了一般,從茫茫戈壁灘回到盛夏的北京,一樣的驕陽,卻是不一樣的風情了。再聽不到偶爾夾雜着幾個當地詞語的普通話,再看不到金黃色的胡楊林,突然之間變得不適應。
開始想念,想念那邊乾燥得泛着沙塵味兒的空氣,想念那邊甘甜如密的瓜果兒,甚至想念來看病的病人穿着的民族服上繡的花紋,有時開着和不經意望見清真餐館,熟悉的文字和牌匾也會不驟然撞進了心裡,當然,最最想念的,是那個還在阿庫市的人,想到閒下來就發愣嘆氣。悲春傷秋,患得患失,也是真正戀愛中的人才會有的吧,至少,從前她一腔熱血地當他的寧太太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情懷。
相思這麼件事兒也真是奇特,愛而不得固然是煎熬,愛且持得了竟然煎熬更甚。所謂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他也是這般嗎?
不過,好在時間總是邁着它自己的步子一點一點前行的,雖然這步子的急和緩全憑的各人的心情,但只要是在前進着的,即便是煎熬,也是充滿了希望的。
小時候爬山,總覺山頂在那麼高那麼遠的地方,氣喘吁吁之餘,倍感壓力。爸爸說,爬山的時候不要總想着還有多遠,而是要回頭看看你走了多遠,這樣就會有成就感,爬起來也沒那麼辛苦了。
所以,她看着日曆的時候,絕不去想離他回來還有多少天,只看看已經過去多少天了,每過一天,心裡的歡喜就多一點。
在這相思的煎熬中,日曆上的圈圈畫了一個又一個,大半個月也就這麼過去了。
那天開車從醫院回來,在獨棟和聯排的分路口,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靠在銀杏樹下,是薛緯霖的車。
她減緩了車速,還在想着要不要打聲招呼,卻見車門開了,薛緯霖從車上下來,另一側車門,則下來個長髮的女孩。
遠遠的,看不清女孩的長相,但是白裙黑髮,身影十分美好。
兩人牽着手走向銀杏深處的那棟房子,她莞爾,加速往前開了。
一程風景一個人,這世間能陪你將一世風景看盡的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今天是阮朗參演的第一部電視劇上演,她早早地回來,就是要給弟弟湊人氣的。
前幾天新劇發佈會,阮朗匆匆回來一趟,可惜連一個晚上都沒待,發佈會結束直接進劇組了,他們姐弟倆連面都沒能見上。
不過,她在網上看到發佈會的照片了,少年人意氣風發的樣子,十分讓人欣慰。
裴素芬是最驕傲的,老早就跟鄰居們播報了自己兒子有出息當大明星的消息,從外面店裡的小店主到小區物業人員,她一個一個叮囑到位,讓人家一定要看……
一家人吃完飯早早地守着電視機,還沒到播出時間,光看着片花就興奮不已,阮流箏覺得,電視裡的阮朗比男一帥多了,就算因爲是弟弟的緣故吧……
正等着呢,她手機響了,某人從遙遠的戈壁打來的。
“喂?”滿腹相思化作柔軟的一個字,眉梢脣際都如花瓣般舒展。
“下班了嗎?”他的聲音在電視廣告音裡顯得有些遙遠。
她走開了些接聽,“下了。”她沒說今晚阮朗的劇今天上映,她還沒到媽媽那個年紀的心態。
誰知,他卻在那頭說,“今晚阮朗的劇要開播,記得看啊,阮朗這小子,上了電視看起來比我帥啊!”
她笑出聲來,這個自大狂能承認別人比他帥也是難事一件,抓住機會臭美了一句,“我們家基因好!”其實感動的是,他在那麼遠的地方居然還記得阮朗這麼件小事,還來提醒她。
他也笑了,“是,爸爸媽媽的基因的確好,不過可惜了。”
“可惜什麼?”她沒留神他話裡會有陷阱。
“可惜我認識你的時候沒看出來。”他笑道。
阮流箏沒提防,所以這話真是琢磨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不由大怒,“寧至謙!你是不是以爲山高皇帝遠我不能把你怎麼樣啊?”
他哈哈大笑,然後惆悵地說,“我還真希望你能把我怎麼樣……”
簡簡單單一句,道盡了無窮的思念和無奈。
她一聽,氣兒也全泄了。
“老婆,沒話跟我說?真生氣了?”他話裡透着討好。
知道她要生氣,何必撩她呢?氣消了也是可以假裝的,“嗯!回來必須罰你!”讓你惹我!
“行,你怎麼罰都行,只要別不准我上、牀。”滿口的狗腿勁兒,還帶顏色!
她抿脣而笑,“謝謝寧老師提供的好思路好辦法。”罰他不上、牀這件事正常情況下她也捨不得,超級大抱枕抱着多舒服。
“你捨得?”他呵呵一笑,一句話一針見血。
“……”真是臉皮厚道一定境界了!她嘀咕着,“還有十二天。”
“嗯,還有十二天。”他重複着,心下甚是喜悅。她心大得很,尤其這兩年重拾明珠,感覺自己牽掛她實在遠甚於她牽掛他,如果她記不得他什麼時候回來他也不會介意,大不了回來之前給她打個電話。
哪知她卻道,“還有十二天你就知道我舍不捨得了!”
“……”這下壞事,別真的到家以後上不了牀,“別啊!老婆,我錯了,真的錯了,你罰我別的吧,不如抄抄病例、做做體力活什麼的,我最喜歡做體力活了……”
她捂住嘴,努力不笑出來。
十二天,十二天之後他回來,也是他們去登記結婚的日子,嗯,那天不讓他上、牀?考慮考慮……
和她回來時一樣,他的航班到京的時候也是半夜,裴素芬一直念着這個時間,也打算去接的,但阮流箏說自己會去,裴素芬便改了主意,這主意改得……總之讓阮流箏面紅耳赤。
熟悉的場景,看着他自人羣中含笑而來,一顆焦躁的心漸漸平靜。
她以爲自己會像小瘋子一樣撲上去抱緊他,然而她沒有,她就這樣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近,看着機場明亮的燈光落在他眼裡與他琉璃瞳色相撞,撞成星河迢迢,流光璀璨。
那一刻,她知道,這裡,便是世界盡頭了。
與記憶中的某個點重合,他走到她面前,彼此什麼也沒說,他伸出手來,想要摸她的頭髮。
所不同的是,她沒有躲,在他掌心的溫度裡淚光閃動。
他眼裡有星辰,有銀河,她用她眼中一生的淚光相伴,或悲傷、或欣喜,或委屈、或幸福,那都是她愛他的顏色,五光十色,任何一色她都捨不得棄。
“走吧,回家。”他說。牽住了她的手。
她不滿足,牢牢挽住他的手臂,貼着他的肩膀傻傻地笑。
她開了車來。
他從她手裡拿過鑰匙,行李扔進車裡,自己坐進駕駛室,她則坐在他身邊。
這個場景也是一模一樣的。
大概他也想起了這一幕,側目看着她,俯身過來在她臉上一親,低喃,“這一次,我們回家,一起。”
嗯,一起回家!再也不分開了!
車行駛在深夜的北京,她恍恍惚惚的,沉浸在與他重逢的喜悅裡,許久了才反應過來,這是去哪?既不是回她家,也不是回他家。
她疑惑地問,“這是去哪啊?”
“回家啊!”柔軟的語氣透着“你這傻瓜”的意味。
“可是,這不是去你家的路,也不是去我家的路……”
“真是笨!回我們的家!”
“……”哦,她想起來,他們還有一個兩人世界的家,她都給忘了,可是,她忘記的不僅僅是這個……
---題外話---睡前還有一更,如果您睡得和我一樣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