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箏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仍覺昏昏沉沉的,卻感覺不到駱駝踱步時的欺負顛簸了,身處之處,十分平穩舒適,而且手背上有什麼東西涼涼的。
她緩緩睜開眼來,看見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還有些眩暈,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恍惚中記得自己是在沙漠裡回頭找尋寧至謙的,這個名字竄入腦海,劇痛再次襲來,忍不住呼喊,“至謙!至謙!攖”
“流箏。”耳邊響起溫柔的一聲,同時一雙手臂按住了她肩膀。
是個女聲,還很熟悉。
她轉過眼,看見的是溫宜的臉。
“媽……”她怔怔的,一時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更不知溫宜爲何會在她身邊,唯一惦記的是他!“媽,至謙呢?償”
溫宜臉色一滯,嘴脣微微一動,卻什麼也沒說。
“至謙!至謙呢?”她猛然坐了起來,用力過猛,又起得太突然,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亂冒。
她沒能坐穩,身體搖晃着往後倒去,溫宜一雙手接住了她,將她慢慢放回牀上。
溫宜低柔的聲音傳來,“流箏,你好好養身體,至謙……還沒找到。”
她腦中嗡的一響,瘋了般又一次坐起,下牀便往外面奔,哭喊着,“我要去找至謙!讓我去找至謙……”
然而兩句話還沒喊完,手背上有什麼東西脫離而去,她也沒留意,邁開步伐,然而,頭暈目眩中,整個世界一片黑色,耳鳴聲陣陣,她勉強邁開三步,便再度昏倒在地……
只有昏迷了,纔會不痛吧?
可是,爲什麼她要醒來?她寧願就此永遠昏睡過去……
眼未睜,淚先流。
身邊的人依然是溫宜,低低的嘆息之後,用紙巾給她擦淚。
她哽咽着,只會重複着一句,“爲什麼要救我?我要和至謙一起,我要去找他,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爲什麼要救我?”
呼吸的屬於醫院的味道,還有手背上因輸液而涼涼的感覺都已讓她明白她這是出了沙漠了,在醫院裡輸液。
“流箏,別說傻話……”溫宜聽着她的話,也哽咽不止。
“媽……”她輕喚一聲後哭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溫宜的手機卻響了,她聽見溫宜輕柔地說着電話,“親家啊,流箏醒了,沒事了,你放心,我照顧着呢,讓她聽電話?好……”
溫宜拿了耳機戴在她耳上,“是你媽媽。”
耳邊卻已傳來裴素芬的聲音,“箏兒……”
“媽……”聽見媽媽的聲音,她的眼淚更加洶涌了。
“箏兒,你怎麼樣?傷到哪裡了嗎?”
“沒有……”她自己只是需要時間恢復身體,至謙卻……她心裡想着的這些話,卻說不出口。
裴素芬嘆息,“箏兒,你沒事就好,我先前聽你婆婆說你神志不清鬧着要去找至謙,哎,箏兒,你要懂事些,千萬別說哪些話傷你婆婆的心了。”
“媽……”她恍恍惚惚,也糊里糊塗的,哪裡能想事?媽媽說的是哪些話?
“箏兒,你婆婆可是在醫院住院的,還沒拆線呢,聽說你們的事,線也不拆就急忙趕過去了,我倒是想來的,你爸爸的身體我丟不開,你婆婆一人擔下你們兩個孩子的責任,直說她一個人來,讓我寬心。孩子,你現在是得救了,至謙還下落不明的,這都這麼多天了,也不知生死怎樣,你婆婆她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你想過嗎?至謙是你最愛的人,可又何嘗不是你婆婆的心頭肉,是她全部的希望,至謙是爲了救你遇險的,也是你婆婆明理,還像照顧女兒一般地照顧着你,若換成不講理的婆婆,是會怪你害了兒子的啊!”
阮流箏兩番醒醒暈暈,一心沉浸在悲傷裡,倒是從沒去想過這一層,也沒想過別人的感受,經裴素芬一提點,倒是有些震懾,下意識看了眼身邊,只看見溫宜擱在膝蓋上的白皙手指,手指的指形都和他的很像,一時又悲從中來。
“當母親的愛自己的孩子不會比妻子少半分,只會更多,說句不好聽的,你還狠心離開過至謙六年呢,可無論至謙怎麼對母親,母親都不會放棄他。所以你婆婆可曾有尋死覓活了?箏兒啊,你年輕,氣盛,感情用事我理解,可也要在挫折裡學會成長了,至謙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你吧?他是爲了你才失蹤,說句不吉利的,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這贍養二老的義務就在你身上了,你可知道?現在這個時候,你要做的就是安慰你婆婆,而不是讓你婆婆爲你憂心!死是很容易的,幾秒鐘的事就蹬腿去了,死了就沒有感覺了,活着的人多痛苦你知道嗎?”
阮流箏聽着媽媽的話,眼淚長流不止,耳邊迴響的,還有他寫在筆記本上的文字,自動用他溫潤的聲音讀出來:流箏,你要替我多笑一笑,你要好好學習,爭取醫術更加精進,早點出一本屬於你自己的著作,你要長命百歲。
流箏,忘了我,跟一個愛你的人戀愛結婚,有屬於你們的孩子,希望你們的孩子健康成長。
我知道你看到這裡會哭,會心痛,可是流箏,我也知道你是最棒的,從來就沒有讓我失望過,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愛我,一定不要回來找我,帶着我的願望幸福地活到一百歲,那便是你送給我的最好禮物。
“箏兒,你聽見沒有?”裴素芬聽不到她的聲音,很是着急。
她流着淚,抽噎,“我聽見了,媽……”
“好了,你好好養身體,至謙未必就會有事,只是失蹤而已,樂觀一些,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
“嗯……”她在哭泣聲中結束了這個電話,耳邊迴響的只有裴素芬最後那句: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
是啊,明天就回來了!
轉身,此時纔有機會看看溫宜,發現她雙眼腫脹,雖然溫和地朝她笑着,卻也能看出是哭過的。
“媽,對不起……”她握着溫宜的手,將它貼在自己臉上,眼淚滾落,“是我,至謙是因爲我……”
溫宜另一隻手給她擦淚,溫柔如初,“流箏,不要內疚,至謙這孩子我瞭解,他認定的事就一定會去做的,如果重新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
這些話聽在耳裡是如此熟悉,他也曾這麼說過……
“流箏,別難過,我相信他還活着,他是個負責人的人,不會撂下這麼多人不管的,我和他爸只有他這一個孩子,寧想需要爸爸,他不會把我們都拋下的。當然,還有你,他捨不得你……”
阮流箏眼淚一涌,用力點頭,“嗯,我也相信他還活着!一定還活着!”
之後便說起溫宜的手術。
“媽,您還沒拆線呢!怎麼……”她原想說,怎麼就這麼跑來了,可又覺得這實在是一句廢話,聽聞這樣的噩耗,一個做母親的怎麼能不來?別說沒拆線,哪怕生死攸關也不顧了吧?
溫宜卻看着她微笑,“我兒子媳婦都是外科高手,我還怕沒人拆線嗎?”
阮流箏於是知道,溫宜纔是真正堅強的女人……
“哎,你們這倆孩子啊,這麼大的事都瞞着家裡不說,是你被救出來以後纔有電話打到你家裡,你媽媽打電話轉告我,我這心裡啊……不着急是假的,馬上和你們爸坐飛機過來了。到了這裡才知道,至謙還沒下落。”不擔心也是假的,只能用預感來安慰自己,“你知道嗎?你是倒數第二個獲救的,在你之前,救援隊的另一個醫生,以及武警,還有那些遊客都應被救了,也就是說,現在就只有至謙沒找到了,我始終相信老天是公平的,人人都獲救沒有理由獨留下至謙一人,他這些年當醫生救了那麼多人,也算積了善緣,老天不會這樣待他,總要給他一個善果。我們家裡,遭報應的事的確有,可這報應不該應在他身上的,應在我和你們爸身上就好了……”
病房門一響,有人推門進來,眼神陰鬱地看着他們婆媳倆。
阮流箏淚痕猶在,低聲叫了句,“爸。”想着寧守正跟寧至謙的關係一向不好,但罵在嘴上,疼在心上,寧守正心裡一定也難過極了,難過人見不得難過人,心下更是痛心了……
---題外話---算是加更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