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跟我擡槓是嗎?”寧守正皺眉。
溫宜默然不語,什麼都不想說了,擡了一輩子,槓了一輩子,付出了一輩子,都是一樣的結果。
寧守正走近,伸手摸她的額頭,溫宜也沒有躲避,只是沉默償。
他終於嘆了口氣,“不舒服也不跟我說,還有力氣跟我吵架!攖”
溫宜閉上眼睛。
見她再不說一句話,他便道,“別慪氣,醫生都說了,鬱結最容易生病,一輩子都過來了,我一隻腳都踏進棺材了,還能怎樣?你就是想不開!”
溫宜轉身,背對着他。
世上就有一種人,自己犯了錯傷了人,還要別人想開。
“好了,今天太晚了,你又病着,先休息吧,天大的事也明天再說。”
溫宜是得感謝這場病的,否則她根本無法睡着,倒是病着,昏昏沉沉的,也就睡了,而且越睡越沉,迷糊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渾身又開始發燙。
似乎有人給她量體溫,後來便響起說話聲,然後,聽見寧至謙的聲音,“媽,您醒一下,先吃藥。”
她聽見自己心頭一個聲音閃過:哦,是兒子啊。
於是睜開眼,看見的,卻是寧守正的臉,端了水杯在她面前。
她下意識就躲避,再次聽見寧至謙在叫她,“媽,喝水,我來吧。”
她記得自己是吃過藥的,怎麼又吃藥了?開口問,“幾點了?”
這一開口,聲音卻嘶啞無比。
“六點了。”寧至謙道。
溫宜喝了水,吃了藥,掙扎着要起來,一說話聲音依然嘶啞,“寧想要起牀了。”
“媽,您就好好休息吧,今天週六。”寧至謙扶着她躺回去。
溫宜皺眉,“我真是忘了
。”
“你啊,就愛瞎操心!很多病都是操心操出來的!”寧守正在一旁道。
寧至謙冷眼看了看寧守正,發現他一臉疲色,想來這一晚也的確沒睡照顧溫宜,不然也不會一發現溫宜再次高燒就來叫他。
“今天你也別出去了,在家看着,我上午要開科研會,下午門診,照顧媽的事,靠你了,要吃的藥全放在這裡,上面寫了吃法,你按時給她吃。”他冷言道。
寧守正打量了一下他,“你這藥有沒有用?要不要輸液?我說你到底會不會治感冒?不會的話我還是帶你媽去醫院。”
寧至謙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走了。
習慣早起的寧想此時已經起來了,穿着小動物的睡衣,拖着一條短短的小尾巴,往寧至謙房間跑,卻在走廊上遇到從溫宜那出來的寧至謙。
“爸爸!”寧想欣喜地跑過來,“我知道您昨晚是和我睡的!”
寧至謙笑着捏他的臉,“是,洗臉刷牙沒?”
“沒有!我先出來找爸爸!爸爸,晨讀時間到了,我要讀給您聽!”
“好,先去洗漱,然後我們樓下見。”
“好!”寧想蹦跳着回房間了。
寧至謙則打開臥室門,正好阮流箏也才起牀,穿着他的大體恤,坐在牀邊揉眼睛。
他將門一關,站在門邊打量她。
他的T恤穿在她身上已經可以當裙子了,過於寬大,則愈加顯得她瘦小,尤其露在外面的小腿,跟竹竿似的,細得人心疼。
她覺察到他的目光,迎向他,晨曦中淺淺的嗔,薄薄的嬌,“看什麼看?伯母好些了嗎?”
他走過去,邊走邊說,“昨晚本來退燒了,今早又反覆。”
“那我去看看!”她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他一把將她撈回來,“剛吃完藥睡下,老爺子在照顧呢。”
聽得寧守正在,她就不方便去了,寧至謙將她瘦小的身體整個抱住,下巴擱在她頸窩裡輕輕地蹭。
“怎麼了?”她被他蹭得癢癢的。
“什麼時候嫁過來?等我媽好了,我讓我媽去你家提親,商量日子行不行?”他低聲說。
“你最近怎麼這麼迫不及待啊?”不管怎樣,自己愛的人迫切地要娶自己,還是很開心的。
“難道你不急?”他反問,眉間便有了不悅。
“我們現在,跟結婚也沒什麼區別啊?”她已經聽出了大少爺語氣裡的不高興,“不急在一時,至少得等我進修完啊!”
他嘆道,“流箏,你太瘦了,要養胖些才行。”
不知他怎麼突然又轉了話題,而且她並不認同他的話,她也沒有他說的那麼瘦,“我還好了,多少人想減肥啊!”
他再次上下打量她,“我說你怎麼越來越瘦?別是真的在減肥吧?跟你說,不準減肥啊!”
“……”她瞪了他一眼,“簡直跟我媽的口氣一模一樣!我不瘦!”
兩個人廝纏間,門忽然打開了,寧想的聲音響起,“爸爸……”
然而,只一聲爸爸之後發現不對,驚喜之後,大喊,“媽媽
!媽媽您也來了呀?”
“是啊,寧想。”她推開寧至謙,朝寧想伸出手。
寧想笑嘻嘻地撲進她懷裡,然後又退出來打量她,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媽媽,您穿爸爸的衣服真好看!”
“小馬屁精!”寧至謙在一旁點了點寧想的額頭,“去晨讀了!”
寧想笑嘻嘻地牽着阮流箏的手,“媽媽也去!我讀給媽媽聽!”
阮流箏並不知道這個晨讀是什麼活動,探究地問寧至謙,“什麼叫晨讀啊?”
“每天早上寧想都會讀兒歌,讀故事書、古詩,時間不長,有時候十幾分鍾,有時候二十分鐘,主要讀給我聽的,我不在家就讀給奶奶聽。”他解釋。
“這個時間起來讀,也太早了吧?”她一個成年人這會兒都還想瞌睡呢!
他笑了笑,“你以爲都跟你一樣?寧想睡得早,睡到現在已經足夠了,我常常晚歸,早上是我跟寧想唯一能天天見到的時間,以前是我讀給他聽,現在他認識些漢字了,就在拼音的幫助下讀給我聽,如果再早一點起的話,我會帶他出去讀,先跑一圈,然後再讀。”
她想到了他在小區和她單獨度過的日子,那她不是搶了寧想的時間?“以後你還是天天回家吧!”
他聽懂了要的意思,笑,“所以,各種形勢都在迫着我要早點把你娶過來!”
“媽媽,您以後要住我們家來嗎?那我可以天天給您讀書了!”寧想大概聽懂了爸爸的話,驚喜地說,“媽媽,我讀給您聽,先讀一個烏鴉喝水。”
客廳裡,寧想稚嫩的童音響起,一天就這麼開始了。
寧至謙和阮流箏在早餐後便去醫院上班了,路上,寧至謙接到一個電話,來自彭主任,“至謙,我把病人的情況都發郵件給你了,你自己看看吧。”
“好,謝謝。”他看着手機屏幕上多了一條新的郵件提示,卻並沒有去點開。
寧家。
溫宜一直在昏睡、做夢,夢境極爲混亂,一會兒回到她和寧守正結婚那時候,一會兒出現另一個女人,一會兒又是她和寧守正在爭吵,爭吵的內容也是在多年前和近期之間跳來跳去。
寧守正沉痛的聲音一直響在耳側,“宜,我對不起你,可我也同樣對不起她。”
“你至少還有我,她什麼都沒有。”
“誰告訴你的?張助理?”
“是,我去醫院看過她了。”
“我想給她留筆錢,我欠她太多。”
“她已經病成這樣了,你還詛咒她?你怎麼這麼惡毒!”
而後,耳邊全是她自己的聲音,又尖又細:是!沒錯!我就是這麼惡毒的!你現在才發現嗎?一個破壞我家庭!搶去我丈夫!還差點毀了我兒子的女人!你以爲我要怎麼慈善?我還要把她接回家來供着嗎?還是把我的位置讓給她?寧守正,我告訴你,對這個女人,我永遠都是這麼惡毒!從我知道董欣然這個名字開始!我就不止一次在心裡詛咒!這種不要臉的女人怎麼不去死!爲什麼不死?現在老天終於聽到我的聲音了!這是報應!你知道嗎?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