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銘直接坐在了孔有亮旁邊,也沒吭聲,取過錘頭就幹起活來。整個過程中,孔有亮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專心地釘着的板子。
近距離接觸孔有亮,文銘就又有了一種直覺,這個人並不冷如冰山,但是隻要他不肯開口,只怕拿槍指着他的腦袋他都不會吭一聲。
反正孔有亮是名聲在外,文銘也不怕之前打聽過孔有亮的消息被孔有亮知到,這會只裝作一個普通的流浪至此的外地人,安分守己地幹着活。
其後整整一天,文銘愣是沒跟孔有亮說一句話,甚至也沒多看一眼。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三天,文銘親眼看到有不少人離遠了對着孔有亮指指點點,卻完全不敢過來打聲招呼,孔有亮則由始至終對此視若無睹。
但是,就算是一隻小貓小狗在一個人身邊晃悠了三天,那人也不可能沒一點印象,更何況是文銘這樣一個大活人?
文銘估摸着,三天應該差不多讓孔有亮放鬆了一些警惕,而他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傍晚快下工的時候,文銘看向不遠處的孔有亮,終於第一次開了口:“你手勁挺大。”
孔有亮擡起眼皮看向文銘,雖然還沒開口,文銘已然知道有戲,因爲這三天裡孔有亮只有要說話時纔會把目光停在別人身上半秒鐘以上。
“嗯。”孔有亮擠出一個字來,然後低頭繼續幹活。
“練過?”文銘也已低頭幹活,自然而然地問道。
“嗯。”孔有亮同樣是自然而然地答道。
文銘卻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然後道:“我是山東人,我們那邊也有一些人練氣功,樣式倒是不少,不知道你練的是什麼,也許我聽過。”
文銘說的其實並非假話,山東西南的那幾個市還是有些習武之風的,除了花架子,也即尋常表演的套路之外,還有各種氣功。不過氣功這玩意實在有點玄,一百個人裡也未必有一個練的,而且大多是四十歲以上的中老年人才搞這個,就算有哪個人被傳得神乎其技,文銘卻從親眼見過氣功的真正威力,只是聽說過一些名目。但是文銘相信,這世上肯定有一些人真的會氣功。
孔有亮左手又捏起一枚釘子,以食中二指夾着對準了木板,大拇指用力向下一按,釘子尖就完全沒進了木板裡,然後稍停了停,才道:“縛背子。”
“竟然是縛背子,這個是練的最多的了吧?我卻一直沒見過別人練成之後是什麼樣,那你的力氣就是縛背子練出來的了?”這個名字文銘確實不陌生,當即道。
“嗯。”孔有亮立刻答道。
這要換了別人,說不定真就信了,但是文銘乃是有備而來,而且觀察孔有亮許久了,這一次孔有亮“嗯”那一聲時,文銘總覺得太過爽快,就像是早就準備好的一樣。
“有空的話,能不能大致跟我說說氣功是怎麼回事,難得碰上個真正入行的。”文銘笑道,說完之後便一直盯着孔有亮的臉。
孔有亮眉頭微皺,擡頭看向文銘,雖未說話,卻清楚地表達出這層意思:難道你不知道這些氣功一般都是不外傳的?
文銘忙道:“我只是好奇,並不是想學,你要不想說就算了。”
“我也只是懂點皮毛,你如果想弄清楚,可以問鎮上的老人。”說完之後孔有亮已是站起身來,將工具歸攏好,然後徑直離開。
已經到了下工的時間,文銘卻沒急着走,而是看着孔有亮最後砸下去的那枚釘子出起神來。
他不排除孔有亮真練過氣功的可能,但是,從剛纔的那番對話來看,孔有亮也有可能一點都不懂氣功。
這是因爲,由始至終,孔有亮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輕鬆的情緒來。正常情況下,兩個人對話,當談到一個人在行一個人卻很不在行的事情時,在行的那個人哪怕表現出謙遜的情緒,也是一種帶着自傲的謙遜,而孔有亮,在談及氣功時卻簡直比文銘還要緊張、嚴肅。
文銘還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覺的,這時候不由慶幸起來,幸虧是醞釀了三天才開的口,打了孔有亮一個措手不及,如果是第一天上來就問,只怕再也休想看出一點端倪來。
不過,察覺到孔有亮有問題是一碼事,讓他當着自己的面露一手並解釋真正的原因卻又是另一碼事,此人可不比周鯤鵬,隨隨便便就可以騙出去……當面挑釁更不行,以孔有亮一敵十五還砍死兩個的身手,自己只有被扁的份……
那就只能等着了,等着有不要命的傢伙主動來找孔有亮的麻煩,反正這些天專程從遠方趕來看孔有亮的人絡繹不絕,摩拳擦掌的也有那麼幾個,興許,只要自己稍加挑撥,一場好戲就會上演。
主意已定,文銘不由感嘆自己還有當卑鄙小人的潛質,不過也算不上太卑鄙,僅僅是想讓別人打上一架罷了……
第二天,文銘沒找到機會;第三天,倒是有個機會,但是沒挑撥成功,也可以說他選擇的目標膽氣不足……
第四天,文銘依然毫不氣餒,他知道,機會總會來的。
下午兩點鐘的時候,他一邊幹活一邊物色目標,卻漸漸發現,視線中的人竟然越來越少,只有走的,沒有回來的。至於孔有亮,則一直埋頭幹着活,對這種情況毫無所覺。
文銘心說是不是營地裡別的地方發生了什麼希罕事,大家都跑去看了,可是豎起耳朵聽動靜,又聽不到別處有喧囂聲。
文銘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便站起身來,跟身邊的人說了聲“我去上個廁所”,然後徑直向外走去。
他們所在處乃是營地東側一塊二十多米長寬略顯空曠的地方,邊上堆着一些雜物,正中間纔是釘木板之處,只有一條東西走向的道從正中間穿過,用來運送木料。文銘卻沒從唯一的那條道上走,而是從那些雜物當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南走去,因爲那邊有最近的廁所,要演自然要演像些。
很快便踩着雜物出了那片地方,又向前走了幾步,文銘便進入了營地的居住區,這裡全是不怕震的小木屋,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家還在木屋外圍砌上了泥牆,這玩意也不怎麼怕震,而且就算倒了也砸不死人。
廁所就在前方的第二個衚衕裡,最多五十米遠。
很快到了第一個衚衕,轉頭望去,竟是一個人也沒有,文銘更爲驚奇,因爲他分明還能聽到營地遠處傳來的伐木的聲音,這說明營地的運作還是挺正常的,但是,怎麼會整條衚衕都沒有人?
繼續向前,只幾步就能到第二個衚衕,廁所就在第二個衚衕右側。
離第二個衚衕的衚衕口越來越近,文銘竟是微微緊張起來,覺得後面可能隱藏着某種未知的危險。
但是,這裡是營地裡,如果真有危險,還不早就有人大喊大叫了?
念頭一轉間他就已經到了衚衕口,還沒來得及往裡看便聽到一聲輕喝:“別出聲!”
再接着便是一隻手伸出來,如電般抓住了他的左臂,把他向衚衕裡拽去。
剛一站穩文銘就要反抗,卻在看清衚衕裡的情景時愣住了:衚衕裡貼着牆隱蔽着六七名荷槍實彈的士兵,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模樣,而抓着他胳膊的正是排在最前的一個。
難道這麼快就東窗事發了?!文銘先是心頭一緊,但是馬上就反應過來,剛纔對方說的是“別出聲”,而不是“別動”!感情不是來抓他的!
一顆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裡,卻依舊跳得有些快,然後便聽抓着他胳膊的那個士兵壓低聲音快速道:“我們在執行任務,你快點離開這裡。”
順着那士兵指給他的路急步離開,文銘迅速冷靜下來,看這架勢,很可能是來抓孔有亮的!
而且,很可能是別的地方的像孔有亮這樣的人惹了事!
往外走的過程中,文銘竟是又遇到了兩波士兵,可以想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肯定還有更多的士兵,已經完全將他們工作的那個地方圍了起來!
這種陣勢,孔有亮如果只是個練家子,肯定得束手就擒;即便他是傳說中那種可以一個單挑五個特種兵的猛人,似乎也得束手就擒,那些訓練有素的士兵可全都拿着槍呢!
文銘不由加快了腳步,不論結果如何,他必須要看到整個過程,要儘快找到一個觀察點。
兩分鐘後,文銘爬上一堵土牆並隔着不算高的木屋屋頂向他原來的工作地點望去,那個地方已經只剩下四個人還在幹着活,其中就包括了孔有亮。
與此同時,埋伏在外的那些士兵終於行動起來,不過卻不是直接衝上去,而是派出了三個人正大光明地走了過去。
先禮後兵!
三名士兵很快到了孔有亮等四人身邊,當中一人先是很正式地敬了個禮,然後道:“請問誰是孔有亮。”
其他三人全沒出聲,不過目光全都又畏懼又茫然,一看就不是。
孔有亮擡起頭來,皺眉緊皺,低聲應道:“我。”
由於離得有些遠,文銘根本聽不清孔有亮的話,連那些士兵的話也是模模糊糊。不過他卻能看到,隱在暗處的那些士兵開始向中間靠攏,就差暴露在孔有亮目光之下了。
這種情形,孔有亮插翅難飛,只不知孔有亮猜沒猜到這一點。
此刻文銘也不由眯起了眼睛,精神高度集中,只因很快就能分辨出孔有亮此人到底有沒有問題!
如果沒有,孔有亮自然會乖乖跟着那三個當兵的走;如果有……
文銘還在思忖,那邊的孔有亮忽然就動了!
文銘根本就沒看清孔有亮是如何出的手,正中的那個士兵仰面便倒!一擊得手的孔有亮轉身就跑,卻被另外兩個士兵扣住了雙肩!然而只是肩膀一沉,孔有亮已經將外套留給了那兩個士兵,他的人則以駭人的速度向着反向方向跑去,十米之外便是營地裡的居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