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土龍龕(5)
腳步聲充滿了警惕,輕輕地、慢慢地向這邊移動。啤酒?楊心裡暗暗地佩服,即使他心無旁騖,也未必象光頭這樣提早聽見如此輕微的腳步聲。被光頭用槍頂住的一霎那,啤酒?楊認爲是“馬尾辮”暴露了他倆的行蹤。現在看來,即使沒有“馬尾辮”,他也難以避免剛纔的局面。
想到這兒,他微微側頭瞄了一眼光頭。光頭一動不動,彷彿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你甚至感覺不到一絲聲息。但是他的站姿卻是一個蓄勢待發的獵人。
他非常專業。啤酒?楊心想,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吳秀玲輕輕地拽拽啤酒?楊的衣服。啤酒?楊把頭轉過來,吳秀玲拉着“馬尾辮”,示意啤酒?楊也跟她走。
她打開靠牆的櫥子,用手在裡面扭了幾下,櫥子悄無聲息地向外轉動出一個容一人經過的空隙。隨後,她從口袋中掏出一個象汽車遙控器大小的東西,在上面快速按了五六下,平整的牆面開啓了一個書本大小的方洞,她又在上面按了幾下,牆面緩緩開啓了一道門。她拉着“馬尾辮”鑽了進去。
啤酒?楊看看光頭,光頭點了一下頭,示意他殿後。
啤酒?楊慢慢退向暗門,低頭鑽了進去。光頭隨後進來。吳秀玲往牆上的控制面板輸入一堆數字,門緩緩地合上。當最後一絲光線被阻擋時,“馬尾辮”心裡咯噔一下,她從沒有在一個狹小空間裡面對黑暗的經歷。
進入這個暗門之後,啤酒?楊一直盯着吳秀玲的位置,甚至黑暗來臨的那一剎那,他的耳朵也支楞起來,通過任何一絲聲響推斷着她正在做什麼。如果說剛纔在外面,一旦出現不利的局勢,他還有其他可能挽回的途徑,那麼現在,他只能在事情爆發的一瞬間,迅速控制吳秀玲,這是唯一的途徑。
燈光亮了,暖暖的,並不明亮。吳秀玲在手裡的那個小遙控器上又快速地按了幾下,估計是把櫥子恢復原位。
這是一個20平米左右的暗室,空間很寬闊,南邊靠牆擺了一張桌子,燈光就是上面的檯燈發出的。西面和北面環牆一個“L”形書架,與牆同高,上面擺滿了各類書籍。北面書架裡嵌着一幅畫像,大小的恐龍張牙舞爪,立在一座山前。
“外面聽不見暗室的聲音。即使他們發現了暗室,也無法從外面打開。”吳秀玲籲口氣,亮亮手中的遙控器說,“這把電子鑰匙只有一把。”
啤酒?楊笑笑,看着吳秀玲的目光中充滿疑問。
“我父親是東城縣委的老書記,當年選這個地方建廠時,很多人都反對,說有可能會影響圻莊的村民。”吳秀玲在南面靠牆的桌子前坐下來,“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就是讓圻莊搬遷。”
“很聰明的做法。”啤酒?楊點點頭,“要守肯定是守不住的,讓人們忘記它,這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他頓了頓說,“既然已經把圻莊搬遷,爲什麼不把廢墟清理掉?”
“這事我父親做的急了些,得罪了很多人。化肥廠建成投產後不久,就被免去了書記職務,調到東城檔案館工作了。”
“噢。”啤酒?楊不置可否,“吳阿姨,您爲什麼要在我家做傭工?其實……”
“其實,按我們家的情況,我根本沒必要做。對不對?”吳秀玲笑笑說,“是我父親讓我去的。”
“您沒有問過他爲什麼嗎?”
“問過。但每次問時,他都顯得很暴躁,只是說,讓你去你就去,以後你會明白的。”吳秀玲嘆了口氣,“他讓我把你父親的的言行告訴他。現在想來,肯定也是與這個秘密有關。”
啤酒?楊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在自己家裡呆了二十多年的阿姨,這個象親人一樣照料他的長輩,居然一直在監視着他父親的行蹤。
“可是……”
“這個事說來話長,以後我再告訴你。但我們首要的任務是阻止陳鬆,時間不多了。”吳秀玲果斷地打斷啤酒?楊。
“好。”啤酒?楊轉向光頭,“最後一個問題,他是什麼人?”
“他是我的女婿,林放。”吳秀玲轉向光頭,目光中充滿溫情。這是她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了。
“他是做什麼的?”啤酒?楊糾正道。
“這個……”吳秀玲猶豫了一下,“這個確實不能告訴你。”
啤酒?楊看看光頭,他很平靜,眼神中的東西讓你很難琢磨。但不知爲什麼,啤酒?楊感覺他身上散發着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
“總有坦誠相見的那一天。”啤酒?楊笑笑,“可惜,我們不知道來人是誰?”
吳秀玲沒有說話,她走到北面書架的畫像跟前,按了一下,畫從中分開,裡面是一個監視器,她擰開開關。畫面正對着外屋的門口。
“按時間推算,他們應該進來了。”啤酒?楊說。
吳秀玲轉動把杆,畫面在房間裡搜尋。
“等一下。窗邊。”啤酒?楊急道,“右下角,往上推一點。這兒。”啤酒?楊用手指着窗角處一點黑黑的東西。
“頭髮。”光頭簡短地說,聲音依舊讓人不舒服。這與他的眼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來,他們之所以這麼久沒有進門,是這一路人還沒有到位。”啤酒?楊心裡一驚,要是真留在外面,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這時,頭髮微微一動。
“開始了。”光頭說。
一根鉛筆粗細的小棍子慢慢從窗戶下邊露出一點,頭向裡輕輕的彎曲並轉動。這是一個微型探頭。
啤酒?楊和光頭對望了一眼,心裡浮上一層陰影,心裡都在想,“這是一羣訓練有素的人。”
探頭慢慢轉了一圈,似乎並不甘心,又慢慢地轉了一圈,可能操作的人覺得很詫異,屋子裡空無一人。
窗戶下慢慢升上一個人,手裡的槍直指着櫥子。
“他發現我們了?”“馬尾辮”下意識地捂着嘴,生怕驚動了外面的人。
“他們訓練有素,這個屋子只有櫥子裡能藏人。並不是針對我們。”光頭輕輕地安慰她,這柔柔的聲調用他吱吱的嗓子發出來,顯得有些怪異。
這人三十左右,精瘦幹練,墨鏡擋住了他的眼睛,但臉上的線條硬朗,充滿着力量。他敏捷地翻上窗臺,半蹲着身子,左手在腰上的某個地方按了一下。
門輕輕打開,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來,乾淨利索。手中的槍分別指向兩個方向。
高個子用槍也指住櫥子,矮個子跟步輕快移到櫥子邊。高個子跟上前,從矮個子右邊控制櫥子的正面,點一下頭。矮個子騰出左手,輕輕拉開櫥子門。
高個子失望地搖搖頭,把手中的槍放下來。走到窗邊,把窗子打開。墨鏡從窗外滑進室內。這一切都悄無聲息而有序。
確認安全後,矮個子把槍收起來,問墨鏡,“強哥,消息可靠嗎?”
墨鏡蹙着眉頭,用食指輕輕地沾了一下桌面,沒有回答。
“會不會已經走了?”高個子把槍放入腰中。
“應該不會。楊崑山的車還在外邊。”墨鏡小心地檢查着櫥子。
高個子擡頭環顧了一下,就在他的臉轉向攝像頭時,啤酒?楊一下子認出了他。剛纔,他就覺得這個人有些熟,但是攝像頭在天花板,所拍的畫面是俯視,只看見人的頭頂,他一時沒有想出來。現在他看清了這張臉,這張臉上滿是褶子。啤酒?楊永遠不會忘記前幾天那個雨夜,在菊花巷,他同兩個人打了照面。其中一個就是他,包子。
“果然是他。”啤酒?楊哼了一聲,那天晚上,他只逮住了老五。
“你認識他?”光頭問。
“何止認識。前幾天,我讓他溜了,只抓住了他一個綽號老五的同夥。嘴很硬,什麼也不說。”
“參與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了啊。”光頭看了一眼吳秀玲,有些擔憂地說。
“他們受僱於一個綽號老頭子的人。這個人在道上的名頭很響,專門替人解決一些難事,據說還沒有他辦不了的事兒。但他從不殺人,所以我們一直沒有動他。”啤酒?楊笑笑,“價格合理就辦事,他很講信譽。這一點比一些拿錢不辦事的貪官強多了。”
暗室裡的三個人都沒有迴應他的這種幽默。啤酒?楊有些尷尬,轉移話題說,“種種跡象表明,現在他們的僱主,正是衝着這個秘密來的。”
“楊崑山會不會耍我們,他故意弄了一條這樣的短信,又把車放在那裡當誘耳?”矮個子推斷說。
“第一,楊崑山並不知道我們來了東城;第二,他也不知道我們在監視他的手機。”墨鏡站到窗邊,望着遠處的山。
“馬尾辮”拽拽啤酒?楊的衣袖,“你給誰發短信?”
“王大朋啊。”
“那你趕緊告訴他這裡的情況。”
啤酒?楊拿出手機,剛要撥電話,又想起了剛纔墨鏡的話,他打開後蓋,把卡抽出來,扔到地上。他轉過身看着吳秀玲,“借一下手機。”
吳秀玲搖搖頭,“暗室裡沒有信號。”
“那怎麼辦?”“馬尾辮”着急起來,“要是他們來了,遇到這些人就壞了。”
“只有等他們走。”吳秀玲冷靜地說。
“這裡有鬼?這裡有什麼鬼呢?他們在這兒做什麼呢?”墨鏡自言自語道。
“強哥,我們還是到外邊監視吧。估計過一會兒,楊崑山約的人就到了。”包子提醒道。
墨鏡點點頭,三個人把門輕輕帶上出去了。
吳秀玲剛要掏出遙控器,啤酒?楊一把按住,“不能急!”他把攝像頭轉向門邊。他們都盯着屏幕,注意着門的動靜。暗室裡只聽得見彼此輕微的呼吸聲。
過了十幾分鍾,門還沒有任何動靜。
“差不多了。”“馬尾辮”說。
“再等五分鐘。”啤酒?楊說。以他的經驗,一般人覺得足夠安全的時候,要再等上一段時間。對方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人,他們肯定也是在利用人的這種心理。
果然,門輕輕地開了,一把槍伸了進來。
“馬尾辮”用手摸摸胸口,心狂跳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