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跳舞的少女(2)
“對,你可以找王大朋試試。”王大朋是他們的同學,現在東城公安局刑警大隊擔任副隊長。
陳鬆琢磨了一會兒,“這事我不想讓公安局的知道。你想想辦法。”
“這個……”“大眼”想了一會兒,擡起頭,“看來我是不得不幫你了,否則看你的表情,你還不得記恨我一輩子。”
“我就知道嘛。‘大眼’沒有辦不到的事。”
“少來吧,你。這事不能對外說,要是我們院長知道了,我就慘了。”
“我還能害你嘛,老同學。一定。”
“跟我來吧。”“大眼”扳着陳鬆的肩膀,往急診樓走去。
“一塊值班的孫醫生剛走,就是去年咱們一起吃飯,坐在副陪位置的那個。”“大眼”推開急診室的門,走到牆邊,拿起掛着的白大褂,遞給陳鬆。
陳鬆迅速的套上去,“就是那個一說話,眉毛跟跳舞似的傢伙。”
“是啊。您忘了你說他長得象我爺爺。”“大眼”遞給陳鬆帽子,手套,聽診器,又往陳鬆白大褂上插了兩支筆。與醫生的字象天書一樣,口袋裡插筆似乎也是他們這個職業的顯著標志。
“想不到你現在竟然如此仔細!”陳鬆有些驚奇地說。
“還不是這個職業。”“大眼”遞給陳鬆一個托盤,上面放着注射器、輸液瓶等,“呆會兒你不用說話,進了病房看情況再說。”
陳鬆點點頭,把口罩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跟着“大眼”向病房走去。人民醫院的病房樓與急診樓在二樓有一個橫向的樓梯,象一個過街天橋。這是醫生專用通道。“大眼”領着陳鬆走的就是這裡。
走廊裡依然空蕩蕩的,陽光已經傾瀉在地面上,給這個冰冷的管道一樣的空間抹上了一點溫暖的顏色。
“那個傳說是真的嗎?”陳鬆邁向三樓的樓梯,壓低聲音問。
“什麼傳說?”“大眼”回過頭來問。
“就是三樓的306病房(嘲風未來作品《306病房》)。”
“大眼”上下打量着陳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樣好奇。我終於明白,當年的生物老師爲什麼能讓你問哭了。”
“還不是因爲我這個職業。”陳鬆也輕輕地笑着。輕鬆的氣氛把這幾天的緊張和鬱悶一掃而光。陳鬆就是這樣一個人。
“搞清楚你現在在幹啥?”“大眼”作了一個噓的姿勢,“要知道,我也不是十拿九穩的。”
“我有數。”陳鬆示意“大眼”趕緊走。大不了,我就亮出身份,說是來採訪的。陳鬆其實早就想好了退路。
經過306病房時,陳鬆還是忍不住往裡描了一眼。病房依然掛着一把大鎖,歷經多年,已經鏽跡斑斑,如同那塵封在人們記憶裡的驚恐回憶。
“就是最頭上那個房間,336。”“大眼”低聲說。
遠遠地陳鬆就看見,一個正裝的警察站在門口,對面的長椅上坐着兩個人,瘦的那個正是王大朋,陳鬆的初中同學,東城公安局刑警隊副隊長,他似乎已經睡着了。但陳鬆知道這個同學的特點,他是一個真正把追捕當成事業來做的人。即使在睡眠中,他的警惕性也比一般人要靈敏的多。更何況,看他的姿勢,右手橫在兩腿上,手指伸向腋窩,左手輕撐在椅子上,右腿前伸稍彎,左腿屈膝,腳跟蹬在長椅的支撐上,身體前傾,這哪象睡着的樣,分明就是一個蓄勢待發的獵人。
另一個胖乎乎的年輕人兩手抱在胸前,仰着頭,嘴巴大張着,似乎是睡熟了。陳鬆並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但強將手下無弱兵,陳鬆可不想做這兩個人的獵物。
“做什麼的?”站在門口穿正裝的警察輕聲問。
“查房。”“大眼”鎮靜自若地說,這倒與他上學時極好的心理素質相似。
陳鬆立刻感到身後射來兩股熱辣辣的目光。他知道,那兩個人已經醒來,而且一旦發現不對,立刻就會撲上來。
“大眼”稍一側身,“大朋,看見你睡了,我都沒敢叫你。”
“‘大眼’啊。咳,今天你值班啊?”王大朋伸出左手輕輕拍了拍“大眼”的肩膀,眼睛卻看着陳鬆。
陳鬆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只是端着托盤靜靜地等着,面無表情。
“跟我見習的小張。”“大眼”立馬感到了王大朋的眼神不在他的臉上,伸手捶了王大朋的肩膀一下,“職業病啊,你,緊張兮兮的。”
王大朋不好意思的笑了,“誰說不是?你先忙。”
“好。”“大眼”轉過身輕輕推開門,陳鬆跟着走了進去。
病牀上有一個人,深身包得跟遊戲裡的殭屍似的,要不是早知道這是馬寶樹,沒有人會認得出來。
“大眼”走到牀邊,象一個真正要檢查的醫生開始各個程序的進行,並用眼神示意陳鬆走上前。
馬寶樹醒着。他微弱的眼神從“大眼”身上移到陳鬆身上。陳鬆輕輕拉下口罩,衝馬寶樹點點頭,附在他的耳邊,“又是七月黃花發,夜深奴獨坐,思伊人,七星捧月,不諳其中滋味。”
“我知道。”馬寶樹嗓子動了動。
這三個字一吐,讓陳鬆的預感變成了現實。這就是那演紅玉的馬寶樹,這就是那個把自己拖下水的始作俑者。陳鬆咬了咬牙,終於按捺住心中所有的疑問,直奔主題。
“你和老張身後的那個女人是誰?”
“我沒見過。”馬寶樹笑笑,緩慢地說。
“大眼”故意弄出了一點聲響,示意他們說話聲音太大。
“誰讓你來東城?”
“我沒見過的那個女人。”
陳鬆知道再問下去只會浪費時間,估計馬寶樹也只是這個局中的一個棋子,所知內容也不會多到哪裡去。
“你來這做什麼?”
“跳舞的少女。”馬寶樹突然變大聲音,“大夫,我能不能喝點東西。”
“現在還不行。觀察兩天之後再看情況。”
陳鬆稍一側身,看見那個正裝警察正在推開門。
陳鬆迅速拉上口罩,這時他注意到馬寶樹眼睛盯着右手的方向。陳鬆會意,從馬寶樹手上接過一張紙條,夾在袖子裡。
“注意不要太累了。不要過多地用腦。”“大眼”用自己的聲音吸引着正推開門的警察。他來到牀邊,看着陳鬆他們。
陳鬆輕輕地吁了口氣,知道這是王大朋的示意。
王大朋一直就是這麼小心的一個人。“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是王大朋一直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他矯健的身體與小心地行事的性格,正慢慢讓他的追捕事業走向頂峰。是的,他偏愛於追捕,就象是森林中的獵人循着野獸足跡的追捕。對於破案,他似乎不感興趣,當然也不擅長。更確切地說,他是一個執行者,而不是一個決策者。正因如此,所謂黑道人物並不把王大朋當作對立面,因爲大部分他執行的追捕行動已經是各方面妥協商量的結果。或許這也是王大朋的聰明之處吧。
陳鬆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再呆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他並不想同大朋碰面,根據陳鬆的判斷,他對這件事知道的東西也就僅限於接到命令監看一個病人,至於爲什麼,估計他並不知道。
但是公安局動作如此麻利,這越來越讓陳鬆確信啤酒楊所說的話,這件事背後肯定有上層人物參與。看來,激烈的短兵相接還沒有開始。陳鬆很難想象,最後,他究竟能處於一種怎樣的局勢。他對於自己今天的反擊還是有些滿意,他必須慢慢掌握主動權,而不能讓事件推着走,否則到最後,他只能是某些人的犧牲品。
陳鬆輕輕碰了一下“大眼”,示意可以走了。
“大眼”收拾起東西,又到牀頭邊上的呼吸機看了看。
“情況基本穩定。病人情緒還是不能太激動。”“大眼”告訴站在一邊的警察,然後招呼陳鬆往外走。
陳鬆跟在“大眼”後面,走出門口,轉過身輕輕帶上門。王大朋似睡非睡,胖年輕人在這個過程中,一直盯着陳鬆。
陳鬆緊兩步,與“大眼”並行。“他的情況怎麼樣?”
“他的身體非常好。平常人遭遇這樣的車禍,不要說這麼快醒過來,恐怕連生命都難以保障。但這個人不一樣,他的各項生命體徵非常強烈。”“大眼”對這個人產生了很大的好奇。
“你能說得更清楚一些嗎?”
“這麼說吧,這個人應該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類似於特種兵呀什麼的。”
“噢?”陳鬆想起他的第一次事故,從高空墮落,看不出什麼作假的痕跡,而他確實沒有死。
“另外三個人屍體在哪兒?”陳鬆想瞧瞧對方是什麼人。
“屍體已經運到東城公安局了,這個忙我幫不了你了。”“大眼”說。
外面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太陽也褪去了羞澀的神態,高高地躍在頭頂。
“等你能說了,就把其中的事講給我聽聽。”“大眼”一邊脫工作服,一邊這樣說,儘管他對陳鬆的舉動很好奇,但他是一個知趣的人,知道現在即使要問,陳鬆也不會說什麼的。
陳鬆把醫生的行頭脫下來,重重地握了一下“大眼”的手,點點頭,向停在院子裡的車走去。
他坐進車裡,把紙條抽出來,展開。紙條上畫着一個簡單的圖形,大約能看出是一個女孩,裙子,展開的手臂。
“跳舞的少女。”陳鬆不禁脫口而出。他翻開夾在書中的花瓣,雖然略有些枯萎,但它的清香似乎已經浸透了附近的書頁。
陳鬆瞧瞧花瓣又瞧瞧馬寶樹留給它的圖形。陳鬆把紙條也夾在這裡,嘴裡唸叨着“跳舞的少女”, 一邊琢磨着它的意思,一邊發動了車子。
馬寶樹其實並沒有給陳鬆留下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僅僅是又強調了一遍“跳舞的少女”而已。他所說的“跳舞的少女”與燕子巷的蘭花是同一個嗎?
“跳舞的少女。”這個詞一直在陳鬆的腦子裡轉着,突然,他把車停在了路邊,後邊的跟車差點頂到他的車屁股上,一陣急急的喇叭聲嘶力竭,估計司機嘴裡還伴隨着國罵。
陳鬆似乎沒有聽到,迅速又翻開書,看着紙條上的小人。
馬寶樹交給陳鬆的“跳舞的少女”與花瓣有細小的差別,如果不是一直琢磨,可能會認爲那是畫者特有的習慣。但習慣應該對於相對經常作畫的人來講纔有,馬寶樹不是專業畫者,他的畫僅能簡單表達出那麼點意思,所以不會有什麼畫畫的習慣。這個圖頭部與四肢還有胸部的那些特殊的點,應該就是馬寶樹沒有說出來的信息。
在這個小人的頭部畫着一支圓圓的眼睛,說是眼睛,其實就是一個圓圈,圓圈偏右下點着一個黑點。左手伸開的手掌裡畫着一個半月形,右手手掌裡是偏菱形,她的兩隻腳一隻畫着箭頭的形狀,另一個則畫着方形。這些形狀都很小,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看來,這纔是馬寶樹要告訴陳鬆的。但這究竟代表什麼呢?還有陌生女人說的那句謎語“少女在晨光裡跳舞,大海通向你內心深處”,又是什麼意思?
燕子巷,馬寶樹,陌生女人的話,這些涉及到的共同點就是“跳舞的少女”。看來,要解開這些謎,“跳舞的少女”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