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周牧與餘念在分析鏡頭。
崔吉聆聽兩句,就乾脆吃起了零食。
咔嚓,咔嚓!
他咬着爆米花,目光盯着銀幕。開篇鏡頭寓意什麼的,他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個長鏡頭,沒意義。
足足四五分鐘時間。
鏡頭帶領大家,領略了古城城市的繁華鼎盛。
儘管崔吉也清楚,這繁華的場景,在電影后面肯定淪爲廢墟,再與這開頭形成鮮明的對比。
問題是,要不要這麼長的鏡頭啊。
崔吉搖頭,他琢磨着,莫懷宣是不是想炫技。畢竟這麼長的鏡頭拍起來,也比較困難,考驗導演的把控調節能力。
從城門到大街小巷,至少出現了上千個羣衆演員。
普通的影視劇,在人多的街道,一羣龍套走來走去,這屬於背景板。但是在莫懷宣的協調下,這些羣衆演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反應、動作,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包括路人行走,看路的細節。
一切都是那麼細緻,有條不紊。連巷口的小孩,蹲在一起玩小石子的童趣,也囊括在其中。
看似雜亂的街景,在鏡頭下卻顯得十分乾淨利落。無論是構圖,還是層次質感,都有獨到的美感。
然而……
有卵用?
普通的觀衆,怎麼可能看出那麼多的門道來?他們只會覺得,開場幾分鐘了,主角呢?
主角的影兒都沒見,沒出生還是掛了?
連崔吉都有這樣的吐槽。
好不容易,等鏡頭推到了碼頭邊,一條清澈的河流,映入眼簾。小船、畫舫,穿梭河上,絲絃聲樂不絕於耳。
慢慢地,天空暗淡,到了日暮時分。
星光閃爍。
一艘小船停在了岸邊。
天黑了。
一盞盞燈籠,懸掛在鱗次櫛比的屋檐下。在碼頭旁邊的街巷,反而愈加的熱鬧繁華,車水馬龍,人流如梭。
撲通!
冷不防,河流中傳來了動靜,岸邊有人驚呼叫喊。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一羣人立即圍在了碼頭、河岸邊上,有人脫外套,有人摘鞋子,這是要下水救人的節奏。
就在這時,鏡頭推到了河中,一個長相溫潤,氣質如玉的少年公子,躍然銀幕上。
“這是張博?”
餘念皺起了眉頭,“出場就跳河?”
“自殺麼?”
崔吉也覺得奇怪。
周牧表情古怪,繼續看下去。
這時候,兩艘畫舫湊過去,船上五六個文人士,急忙叫喊河流中的“張博”游過來。
“張博”神態迷茫,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水中。他仰望星空,一片璀璨絢爛。
然後……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當一句詩,傳入周牧耳中的時候,他忍不住伸手擋臉。表演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現在聽了,感覺很尷。
羞恥心爆炸啊。
還好,表演這一段的,不是他。
而是孟輕舟。
“……”
餘念與崔吉轉頭,“你寫的?”
“嗯!”
周牧點頭。
抄的。
兩人不說話了,默默看下去。
等這段劇情過去了,餘念才評價道:“我不確定,到底是張煌導演對劇本,進行了微調,還是莫懷宣自作主張。”
“但是想讓‘張博’一鳴驚人,讓觀衆覺得驚豔,那麼剛纔的長鏡頭,就顯得多餘了。”
餘念搖頭道:“電影想要先聲奪人,一定要注意節奏,不能拉得太長,容易拖垮。”
“是。”
崔吉贊同,他嘀咕道:“實錘了,那長鏡頭肯定是莫懷宣拍的,他覺得自己拍得太好,所以不捨得剪掉,本末倒置。”
周牧想了想,覺得這或許就是事實。
電影進行中。
“張博”上岸,在燈火絢爛的街上,邂逅了女主角。
在電影中,女主角的設定,是小官的女兒,知書達理,性格又十分的堅毅。
祁青希來演,並沒有女子的溫婉,反而自帶英氣。
她不算長的頭髮,在造型師的巧手下,綰起了長髮,盤起了少女的髮型,蔥白的襦裙,足下羅襪生香,輕盈如燕。
活潑、少女氣息十足。
乍看之下,周牧也有幾分驚訝。他沒有想到,祁青希還真駕馭得住這樣的角色。
所以雙青四旦之中,虞妲真是墊底的存在啊。其他人有可塑性,可以飾演不同形象的角色。
就虞妲,演什麼,都像她自己。
……
男女主相遇,有點狗血。
無非是“張博”,看到一個少女,從花船中走下來,就順手把一朵珠花,拋給了對方。
一瞬間,把少女惹惱了。要知道她進出花船,那是在尋找自己喝花酒的父親,而不是女伎。
“張博”的誤解,讓她生氣之下,直接打了男主一巴掌。
“……又改了啊。”
周牧輕聲道:“原先的劇本沒這一段,應該是女主瞪了張博一眼,把他當成輕浮浪蕩子,感觀非常不好。”
“是。”
餘念點頭道:“在影視劇中,製造強烈衝突,這是看點。問題這是傳記片,應該走正劇的風格。在那個時代,大家閨秀出門,也有一定的忌諱,更不用說當衆打男人的臉。”
“打就打了唄。”
崔吉無所謂,“你們別整天摳細節,研究鏡頭什麼的。關鍵還要看主體的劇情,張博的成長經歷。”
這倒是事實。
兩個人沉默了,注意力集中在電影中。
與女主相遇之後,“張博”回到了家,就遭遇到了父親的呵斥,通過管家、僕役的對話,可以讓觀衆知道,“張博”已經墮落了,每天早出晚歸,醉生夢死。
衆人感嘆了一番。
劇情推進下去,就是“張博”的父親,在總督府辦公,然後受到“總督”傳喚。
“咦。”
周牧與餘念,頓時驚訝。
因爲他們看過劇本,知道這中間少了一段劇情。
回憶殺……
他幼年時,與青梅竹馬一起玩耍,結下濃厚的情誼。但是好景不長,玩伴病染而亡,他十分傷心,才自甘墮落。
這纔是他成爲浪蕩子的誘因。這段回憶拍出來,就相當於洗白,讓大家知道“張博”本性不壞。
“剪了,還是沒拍?”
餘念又皺眉,“雖然說少了這段劇情,電影節奏看起來更緊湊,但是有些鋪墊必不可少。”
“少了,這人物立不住,容易虛浮。”
周牧同意,“對張博有研究的,自然知道他墮落的原因,但是肯定有觀衆不清楚。”
“傳記片目的,就是給觀衆灌輸、普及張博這個人物歷程,不應該把這段省略了啊。”
周牧揣測,“或許重新調整,把這段回憶,放到後面去了。”
“嗯,有可能。”
兩人閒聊,電影劇情繼續。
御史彈劾總督貪腐,朝廷派人來問責。總督讓長史,也就是“張博”的父親頂罪,承諾保他無事。
“張博”父親不願意,總督冷笑威脅,拿出了厚厚的證據,都是這些年來,“張博”幹出來的混賬事。
大大小小的事情綜合起來,要不了“張博”的性命,但是足以剝奪他的功名。
爲了孩子前途,“張博”的父親,只能顫着手掌,眼神暗淡,無奈地屈服總督淫威之下。
“……演得真好。”
餘念輕嘆道:“兩個大前輩,年輕的時候,可是拿過影帝的。這些年來,更是沉心鑽研表演,所以舉手投足都是戲,堪稱是教課書級別的表演。”
“嗯。”
周牧深以爲然。
但是沒用……
再好的表演,只是爲電影服務。如果電影本身吸引不了人,就會發生叫好不叫座的情況。
“張博”父親,給總督頂了罪。
接下來,罷官奪職,理所當然。還好總督,也怕他魚死網破,所以還算遵守了承諾,把他從牢裡撈出來。
張府遭遇大變,人心惶惶。
在父親被關押牢中,“張博”也擔心急慮,但是看到父親釋放出來,他也沒意識到其中的變化,故態復萌。
只不過這一次,原本與他交好的士子、豪紳,不再搭理他了。連花船上的女伎,也對他疏遠、冷落。
譏誚、嘲諷、嗤笑……
人情冷暖,讓“張博”迷茫。
他忍受不了,與人發生了衝突,被那人的隨從暴打一頓,直接扔到了小巷子。
這時候,女主角出現了,把“張博”救了回去。
“……這裡也少了一段。”
周牧皺着眉頭,“我記得這段劇情,應該是張博與女主的第三次相。第二次相遇,應該是張博好心幫女主,把爛醉如泥的父親揹回家,女主對他有所改觀。”
“少了過度,問題很大啊。”餘念不由頭搖頭,看着電影中,“張博”與女主,相互產生了好感,居然直接成親了。
“你說得對,莫懷宣壓縮了劇情。”
餘念有些惱火,“他爲了時長,砍掉了許多分支細節。這樣看起來,劇情很連續,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一部電影,一些細節不能省略的。”
餘念嚴肅道:“少了細節,觀衆就會看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劇中的人物的情感態度,爲什麼變化那麼快。”
“沒有實質感。”
周牧評點:“普通觀衆或許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是他們的感觀不會欺騙自己。所以才覺得電影平庸、一般,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差在哪裡。”
咔嚓,咔嚓。
兩人也說乏味了,直接伸手到崔吉懷裡抓了一把爆米花,一邊品嚐一邊觀影。
“自己買去。”崔吉十分嫌棄。
電影這麼無聊,不如爆米花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