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飛雪飄搖,入目所及,蒼茫連天貫地,掩去了兩岸起伏錯落的山景,也算是獨有的景緻。
“怎得,如何了?”
黝黑瘦漢赤膊而立,望着牀上昏迷不醒的楚相玉,問的卻是牀邊的大夫。
這漢子乃是二十六水道總瓢把子,江湖人稱“分水龍王”,龔七。此人水上功夫堪稱一絕,入水無影,出水如龍,獨創分水身法,可凌波踏浪,更是能在三十丈水底閉氣半柱香之久,也算是一位奇人。
“這位爺背後中了一掌,掌傷倒是好治,但這一掌卻把他背後所有骨頭都拍散了,脈象亂成一團,且手法獨到,我行醫這麼多年也沒見過這樣的傷勢,恕老朽無能爲力。”
說話的是個面有黑鬚身形高瘦的大夫,乃是江邊名醫,只是如今也連連搖頭。
龔七聽的眉頭緊鎖,他抱臂而立,沉聲道:“我縱橫江湖多年,也從未見過這般卸骨分筋的狠辣手段。”
“龔老大,這等傷勢,等閒不敢醫治,否則弄巧成拙,恐成爲手足難動,口舌不言的活死人,除非是傷他的人親自出手爲其移筋續骨,說不定興許還有痊癒的機會。”老大夫似與龔七早已熟絡,並無懼意。
“如此,就多謝黃大夫了。”
龔七命人取過一個錢袋,裡面鼓鼓囊囊,可見份量不輕。
大夫忙擺手。“此行無功而返,不敢受。”
說罷已出了富麗堂皇的廳室。
望着昏迷不醒的楚相玉,龔七的眉頭不時緊皺,不時伸展,只扭頭問向門外的手下。“二十六路水道舵主來了嗎?”
邊問邊往外走。
“都到了,內堂呢!”
“好!”
議事堂內。
大堂兩側各擺放了十三把硃紅太師椅,其上各有身影坐着,形貌各異,穿着迥異,便是坐姿都大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全都是一副經年累月在水道上混跡的黝黑膚色。
見龔七龍行虎步的走入。
“大當家的,這麼急找我們來什麼事?莫不是遇到了大買賣?”
有人朗聲笑呵呵的問了句。
龔七坐在最上座,虎皮似被勁風掀起,卷的一旁的火焰搖曳不停,嗤嗤激響。他烏黑眸子一掃座下二十六人,脣齒一張,沉聲道:
“今天這第一件事,便是給你們介紹兩位新弟兄。”
“擺座!”
就見兩個手下各搬過一張硃紅大椅落在堂內,只是這位置卻讓二十六人臉色微變,蓋因這兩把交椅竟落在衆人之前,只在龔七之下。
“見過諸位!”
下一刻,堂外風雪忽聽低聲細語,兩道身影已走了進來。
各路舵主順聲瞧去,當先就見一個青衫挺拔的身影正緩步而入,他身旁還有個弓腰駝背,垂目低頭的駝子。
這二人,自然就是燕狂徒與狄飛驚了。
“呵呵,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敢露出真面目?還有個駝子,龔老大,你分他們兩把交椅,恕我們不服!”
一個體型壯碩的光頭大漢冷笑一聲,渾厚嗓音在這內堂迴響鼓盪。
龔七側身高坐,不緊不慢道:“好說,你們誰要不服,只管上去搭把手,咱們走江湖的規矩便是以實力來爭勝負定輸贏,但凡誰要是能贏了這兩把交椅就歸誰,但要是輸了,可莫要再有怨言,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
“好。”
那光頭大漢大吼一聲,雙手一按,身下木椅不但未碎反倒四腳齊陷下去,而他整個人已縱身而起,探右臂屈右手五指,迎面便是一擊黑虎掏心,指縫氣勁流走,撲人臉面。
他攻的,是戴面具的燕狂徒。
不驚,不忙,燕狂徒簡單直接,左臂只如響鞭般擡到空中,本是邁步的左腳無聲一頓,往左橫移而去,右腳同時跟上半步,卻是中盤發出,左手開拳如拉弓蓄力,勢勁力強,力如穿心之箭,勢如山崩地裂。
一拳轟出。
“啪!”
光頭大漢虎爪現出,這一拳卻不落分毫,反倒有種後發先至的錯覺,拳爪相遇,但聽得一聲清脆聲響。
他躍起的身子已然騰翻倒飛,“噔噔蹬”連連倒退出去,右臂震顫發抖,面色潮紅,如飲烈酒,喉嚨裡像是堵着什麼,不停鼓動着,直到他硬生生的嚥下去,那潮紅才化作青白之色。
“好。”
大漢長長出了口氣,按椅坐下。
“得罪了!”
燕狂徒抱拳。
“還有哪位弟兄想來搭把手的,大可上前領教一下,往後既是自家弟兄,切磋切磋也無不可,但凡能贏我一招半式,這位子我拱手相讓。”
“好狂的口氣,手上功夫了得,不知道兵器如何?可敢一較高低?”那右邊十三位舵主中的當先一人緩緩站起身來,腰間卻是掛着一堆彎弧雙鉤,寒光閃爍,後綴鐵線。
燕狂徒笑道:“誰能借劍一用?”
“接劍!”
話音剛落,一旁已有人自那兵器架上拋出一把長劍。
劍一入手,立見寒光襲來,再聽冷聲響起。
“飛天夜叉,岑十一,討教了!”
燕狂徒會用劍麼?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一聲“嗆啷”,陡見堂內劍光乍起。
寒鋒出鞘。
剛出一半,那兩把彎鉤已糾纏而來,飛旋如月。
“撒手!”
暴喝一聲,岑十一撥動鐵線,那彎鉤已凌空變了方向,一者橫削燕狂徒手腕,一者橫削他脖頸。
“噗!”
然這時,卻見那半截明晃晃的劍身上一抹烏影倏然直射飛出,如離弦之箭,釘向岑十一,飛出的,是劍鞘。
瞳孔一縮,岑十一口中兀的提起一聲,身形已騰空翻轉而起,就見劍鞘“奪”的一聲釘入堂中木柱,直貫入其中,看的各路舵主不禁眼皮一跳。
只是他這一躍,手中弧刃卻失了大半勁力,鐵線一拽,尚在空中弧刃便已入手,飛身而落,雙刃已連削帶斬,攻向燕狂徒。
但他快,燕狂徒手中的劍更快,落地頃刻,衆人眼中陡見多出十數記寒星,卻是瞬息刺出的劍,劍尖抖動顫鳴,只等停下,岑十一正翻身在地一臉冷汗大冒,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眼前仍在顫動的劍尖,生怕再往前遞出那麼一寸。
他嚥了口唾沫,澀聲道:
“好,我服了!”
“兄弟多有得罪!”
燕狂徒說話間手腕一揚,手中長劍便已脫手而出,不偏不倚,徑直入了那木柱上的劍鞘中。
“可還有弟兄想要討教的?”
堂內一時寂靜無聲,先前就這一手,早已技驚四座,衆人也都心知肚明自己的份量,一個個沉默不語。
狄飛驚一直在旁沉默,此刻柔聲道:
“誰來討教?”
“駝子,可敢比比輕功?”
各路舵主中一灰髮乾瘦的老者一眯眼,笑呵呵的道。
狄飛驚道:“如何比?”
老者一指外面。“如今這江面飄雪,這江鯉所在深淺不一,咱們便看看誰先捉到一尾江鯉返回這內堂,誰便算勝了。”
“好!”
狄飛驚應道。
“好”字一落,衆人眼前一空,兩道身影已直入雪幕之中。
然不過數息,就見狄飛驚折返而回,手中提着個落湯雞一般瑟瑟發抖的老頭,懷裡還緊緊的抱着一尾鯉魚。
“哈哈!”
衆人鬨然大笑。
“行了,也甭比了,二位爺還請落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