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約定

26約定

莫漓淳受傷的事件很快就平息了下來,因爲當天看到的人不多,水月寒又及時封了衆人的口,皇后如何傷的人又爲什麼傷了人大家都不清楚,只知道水月寒怪皇后不慈誤傷了皇子,還禁了皇后的足,又傳旨讓敏皇貴妃暫時協理六宮事宜,任何人不得探望皇后。

一時之間宮裡衆人又開始小心翼翼過日子了,衆人都不是傻子,皇后誤傷了皇子的確事情不小,可人家皇后傷的是自己兒子,也沒見莫漓淳傷到哪兒了,就算罰也不應該太重是不是?

可皇上一上來就拿下了皇后的鳳印,更禁了足還不得任何人探望,這和打入冷宮有區別嗎?

莫漓淳身爲皇后之子又是當天的被傷害人,他爲什麼不爲皇后求情?是不願意求?還是求不了?

不願意求誰都不想信,不說莫漓淳是皇后親子,就算不是,爲了表現自己如何孝順也得開這個口。

那麼剩下的就是求不得了,這纔是讓大家驚疑的地方。

皇上剛剛回宮,第一個就去了辰光殿,必是有要事想與皇后說,當時四皇子也在,然後沒多久皇上就抱着受傷的四皇子出來了,接着就是帝王震怒,一連串的斥令甩出來砸的人頭暈。

如今四皇子被安置在輝陽殿裡養傷,那裡可是連太子都不能輕易入住的地方,他一個罪後之子如何能被皇上高看到這般地步?

除非,那日皇后想傷的不是莫漓淳,而是皇上。

這麼一想就能說得通了,救駕有功的四皇子被皇上寵了起來,行刺皇上的皇后被禁足,看在四皇子的份上,皇上沒有廢后,可皇后這一輩子怕是隻能待在辰光殿裡養老了。

如此猜想的人一多,整個水月上上下下全體呈現了一種詭異的安靜意味,大家都怕觸怒暴發邊緣的皇上,特別是皇后的孃家,幾乎無事不敢出門。

安靜的日子過去了沒幾天,金耀國的使團到了。

將接待使團的事情都交給了太子全權處理,水月寒抱着一罈子酒獨自去了西殿區。

苦着臉站在臺階上的林忠誠呆呆看着自家皇主子越走越遠,心,微微泛起了疼。

他知道皇主子這是去找三皇子莫漓澈了,自從皇主子兩年前嚴懲了淑妃之後,這是皇主子第三次主動去見三皇子。

他不明白皇主子爲何那麼討厭……不對,是恨着三皇子,似乎三皇子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仇人的種。

更不明白皇主子在恨着三皇子時,又爲何要那麼糾結,那滿目的蒼涼只有在看到三皇子時纔會不自禁由雙眸中溢出來。

這些年皇主子變了很多,爲人行事比以前更加狠冽更加絕情,就拿淑妃來說,好好一個妃子,硬是變成了現在這種死生沉沉了無生機的樣子。

淑妃不是不想死,她是不敢死,族裡幾百條人命都在淑妃的一念之間,她死了不要緊,搭上整個家族死後也不會得到安寧的,所以她寧可行屍走肉般活着,也不敢嚥下早就不再稀罕的那口氣。

還有跟在淑妃身邊的男人,那還是男人嗎?更準確來說,那還是個人嗎?每次皇主子去見淑妃時他都睜着雙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皇主子,眼中沒有恨沒有怨,只是木木然然的活像個殭屍。

如今的寒雪軒裡早不是昨日的模樣,大家只以爲皇主子還寵着淑妃,一月裡總有十幾天睡在那裡不說,淑妃從不出來請安也不見皇上說一句重話。

可誰能知道,皇主子每次去寒雪軒裡並不是寵幸妃子,而是爲了報復,爲了折磨兩個活死人。

三皇子院落裡,小德子正紅着眼眶爲莫漓澈收拾行裝,過幾天莫漓澈就要離開水月了,想到以後的日子,小德子不由得悲從中來。

“主子,您……還能回來嗎?”他都聽人說了,主子這次去金耀國根本不是什麼出使,而是當人質,等到了那裡之後,本就不受寵的主子更是沒人會將他當人看,怕是……日子過的比現在還不如。

他不懂,這麼好的主子爲什麼皇上會不喜歡?冷待主子好幾年也就罷了,這一回更狠,直接扔到金耀國去受罪了,虎毒還不食子呢。

“能,本皇子一定能回來。”站在窗邊的莫漓澈輕輕的笑,淡雅出傑的容貌俊美的叫人移不開目光,才只十五歲的年紀就已奪目至此,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了。

想到不好之處,呆呆看着自家主子出神的小德子整張臉都糾在了一起,他怕,怕主子被人欺負,金耀國男風盛行,以主子的樣貌哪能討得好去?

“主子,要不您去求求皇上,換個人去金耀成嗎?”換個醜點的也好過讓主子跳進火坑裡啊?

“胡鬧,身爲皇子爲父皇分憂是本份,爲水月出力是責任,怎能推三阻四?難道你想讓本皇子做個不忠不孝之人?”挑眉冷喝,出塵的氣質瞬間化爲出鞘的刀,鋒芒畢露。

小德子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連連磕頭,“主子原諒奴才不懂事,奴才只是心疼主子,奴才……”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他在爲主子叫屈,這麼品行出衆的主子,憑什麼要活的這麼痛苦?

“好了,我知道你忠心,只是這樣的話切不可再說了,知道嗎?”到底是跟了自己很長時間的老人了,兩年來小德子更是鞍前馬後任勞任怨的侍候他,這些他都看在了眼裡,所以他才願意重視這個奴才,可這並不等同於他會縱着小德子忘了本份失了分寸。

那樣的話也是他能說的?退一萬步講,不說父皇會不會換人,就是想換自己也不能答應。

他想爲父皇分擔些什麼,哪怕只是一點點可有可無的瑣事也好,只要別再讓他當個廢物皇子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裡發黴,就算是出使金耀爲質,於他來說也是件美差。

他知道出外打聽了一圈的小德子在擔心什麼,金耀國男風盛行,很多小國的皇子們都成爲了金耀高官的玩物,他們喜歡征服有身份的男子,幾乎演變成了整個金耀男性的時尚。

說起來這種時尚還是因父皇而起的,金耀前太子愛慕父皇當今的皇上又與父皇曖昧不清,三人都是大陸上久復盛名的人物,每每有人提及這段緋色傳聞時無不感嘆神往,尤以金耀更甚。

久而久之,感嘆變成了追崇,最後就成了金耀男風盛行的風俗和時尚了。

仰起頭,輕勾着脣角笑的張揚,因爲區區一個風俗時尚就怯步退縮,這可不是他莫漓澈的作風。

當初父皇能以稚齡之年在金耀掀起腥風血雨,身爲父皇的兒子,只是老老實實在金耀混日子都混不好,自己還怎麼配仰視如神般的父皇?

“起來吧,早點把東西都收拾好,金耀的使團到了,我們起程的日子也不遠了,還有,本皇子只說一次,你家主子我沒有委曲也沒有不甘和埋怨,有的只是開心,開心父皇給了我一個盡本份的機會,開心於不管起因是什麼,父皇總算注意到我了……”話落轉回身愣愣看着窗外,此一去不是三五天,也許五六年,也許七八年,沒人知道父皇什麼時候會召他回來。

苦笑,那麼討厭自己的父皇,讓自己老死在金耀纔是最可能的吧?

罷了罷了,老死金耀也算死得其所,好歹自己爲水月做出了小小的貢獻,父皇……會記得自己嗎?偶而…會記得吧……

“奴才叩見皇上。”

身後響起的叩拜聲讓莫漓澈猛然一愣,回身擡眸,站在門口的男人一襲華服隨風而起,手中還抱着個很大的酒罈子。

便服?今兒個是使團進宮的日子,父皇怎麼沒在大殿上?也沒穿龍袍?

“去拿兩個大碗來,朕要和三皇子喝酒。”吩咐着小德子下去,水月寒的目光盯在莫漓澈的臉上一刻也沒離開過。

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這麼直白這麼仔細的觀察莫漓澈,眼前少年的眉眼間輕易可見與自己相似的神采,只是莫漓澈更偏風雅一些,眼波流轉如玉昇華,謙謙君子不外如是了。

剛剛站在門外,莫漓澈和小德子的話他都聽到了,說自己心裡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被一個人,特別是傷自己最重的人如此盲目的追崇和愛戴,這滋味,不太好受。

但莫漓澈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想弄明白莫漓澈改變的原因,送他去金耀,無可更改。

以爲事有轉機的小德子高高興興準備去了,屋子裡剎時間只剩下了水月寒和莫漓澈兩個人,兩人一個站在窗邊一個站在門口,半晌都沒出聲。

直到小德子手腳麻利的擺好了兩隻碗,又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水月寒才抱着酒罈子坐到桌邊。

拍開泥封,一邊往碗裡倒酒水月寒一邊招呼着莫漓澈坐過來,“這酒是朕登基時父皇親手埋下的,說來也有二十七年了,歲月不饒人,那時的朕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現在兒子都要娶媳婦了。”

當真是歲月不饒人,曾經的自己也曾翻手雲覆手雨折騰的金耀國幾次變天,回國之後,憑着父皇留下的暗棋與一衆心懷叵測的人鬥智鬥勇開創了水月另一番盛事,那時的自己何曾想到,會在四十七歲正當壯年時被兒子囚禁凌/辱?

四十七歲,正是人生的大好時光,五行大陸人的平均壽命爲兩百年,若是自己沒有被囚,是不是水月會更輝煌?或者自己在年老時變成昏君,由史書評判功過?

如今,時過境遷,他怎麼也料不到自己還會有和莫漓澈同桌共飲的時候,若不是淳兒的事給自己敲了記警鐘,莫漓澈去金耀之後的日子大概只能用生不如死來形容吧?

趁着水月寒走神的瞬間,莫漓澈強忍着激動緊挨着水月寒坐了下來,垂下目光捧起倒好的酒,先是湊在鼻子間聞了聞,繼而心神一震,“好濃的酒香。”

笑,酒好,人更好,由父皇親手倒的酒,是毒藥也喝。

想着,仰頭幾大口乾了碗中酒,放下碗時暢快的長舒了一口氣,這不是他第一次喝酒,卻覺得比哪一次都來得醉人,簡直回味無窮。

收斂起心神望着臉頰潤紅的莫漓澈,水月寒挑了挑眉,“看起來你還是個酒中君子?”

“不敢當,只是喜歡這酒罷了。”迎視着水月寒的眼睛分毫不讓,“父皇帶來什麼,兒臣都喜歡。”

眼眸閃了閃,水月寒沒有說話,卻拿起跟前的酒同樣一飲而盡,那邊的莫漓澈搶着又爲自己滿上了一碗。

“爲了父皇身體強健,幹了。”

“爲了水月更加強大,幹了。”

“爲了兄弟和睦,幹了。”

“爲了太子早日成婚,幹了。”

“爲了……父皇不會忘記我,幹了!”

一聲聲幹伴着一碗碗酒,莫漓澈喝的乾脆,說的也乾脆,最後那聲‘爲了父皇不會忘記我’更是直白的讓水月寒避無可避。

爲了他不忘記嗎?直直看着明明醉的都快分不清眼前的事物了,卻還是倔強般瞪大了眼睛看過來的少年,許久,水月寒陡的起身,直往門外而去。

“父皇。”莫漓澈扶着桌子站起來,腿上無力,‘碰’摔在了地面上。

和上次相似的場景讓莫漓澈苦澀的閉了閉眼睛,也讓水月寒攏起了眉峰。

“朕知道你想問什麼,此去金耀最多三年,三年之後……”回身,水月寒俯視着莫漓澈眼神複雜的讓人心驚,“若你三年之後還是你,朕就接你回來。”

三年之後,正是莫漓澈由金耀回國的時間,上一世的他帶着滿腔的恨一步步取得了自己的信任,最終與莫漓淳聯手奪了他的江山。

這一次他想看看同樣時間回國的莫漓澈還會不會走上同樣的路,從而最終決定自己要如何對待這個寵不得恨不得的兒子。

當就是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到底是接着恨,還是……做一對真正的父子。

作者有話要說:喜子不好意思的鞠躬,因爲喜子算錯了年份,水月寒離開前世時四十七歲,重生日爲一七六七年,而不是一七三二年,嘿嘿,原諒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