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到底沒見過什麼世面,說話間已經全身抖得厲害,就連牙齒也跟着一起打顫。
因爲她這句話,沈絃歌只覺得心跳得厲害。怕被人發現,她連忙壓低了聲線問道:“大夫人現在怎麼樣,有性命危險嗎?”
“奴婢也不知道。”穀雨搖搖,有些茫然地說道,“只知道大夫人|流了不少血,身上的白裙都被染紅了。”
沈絃歌:“地上呢,血多嗎?”
“地上還好,不算多。”穀雨想了想,道,“奴婢發現之後,便叫人拿了金瘡藥替她包紮傷口,也不知道能不能止住血。”
地上血不多,便說明傷口並不深。否則真的隔斷了大動脈,早就血流成河了。
看樣子杜氏並非真的想要求死,只是想用死來逼迫老夫人放她出去而已。
“行了,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交給我來收拾吧。”也得虧穀雨是個機敏的,哪怕再慌亂辦事也是有條理的。也沒因爲害怕而亂嚷嚷,吵得全天下皆知。
“那小姐,奴婢要不要派人去請個大夫?”聽了她的表揚,穀雨眼前一亮,“萬一大夫有個什麼,也能應應急......”
“不用了。”這個時候請大夫,除了引起不必要的流言之外沒有半點好處。她雖痛恨杜氏,卻始終投鼠忌器,要顧忌着沈夜舟,“待會兒我去看看便是了。”
話音剛落,沈絃歌感覺身上一沉,只見背靠着她的沈夜舟眼前一黑,眼見着就要栽倒在地。
“兄長,這個時候你要是倒下了,這件事就掩不住了。”沈絃歌用身子擋住了衆人的視線,死命地掐了掐沈夜舟的人中,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此刻多少雙眼睛都看着你呢,你可千萬給我打起精神來,別出任何紕漏!”
這句話像一句強心針,將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沈夜舟又強行給拽了回來。
他緩緩睜開眼眸,血紅的眼底盈着淚光,裡面夾着諸如迷茫、恐懼、後怕和憤怒等情緒。
“她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他像只失魂落魄的野鬼,神情灰敗,臉色慘白,本就憔悴的容顏彷彿一瞬間就蒼老了十歲,
“爲了一個......她就這樣對我。這些年我戰戰兢兢,從來不敢有一刻鬆懈。就是想着我若是給她長臉了,她興許就會多顧忌着我一些?可不管我做得再多,她眼裡都只看見那個人。爲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憑什麼要對我這樣狠心?”
沈絃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個問題,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他的後背,安撫他的情緒。
“兄長,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你聽我說,事情既然已經出了,咱們就更不能自亂陣腳讓別人起疑了。否則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毀的不僅是她,更是你!”
說起來杜氏也是個狠心的!
兩輩子加起來,她也見過不少戀愛腦的女人。包括上輩子的她自己,又何嘗不是被情愛迷了眼睛。
可瘋狂到杜氏這種地步的,她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如今的杜氏只怕已經走火入魔,什麼也不管也什麼都不顧了。
爲了一個已經死去的男人,她竟然冒着毀掉自己和兒子下半生的風險割腕自殺。這種瘋狂,簡直與她從前認識的杜氏判若兩人!
等等!
沈絃歌心中一動,再擡頭時眼中已經多了幾分厲色:“今天有誰來去祠堂見過大夫人嗎?”
穀雨:“除了卷碧姨娘去給大夫人送過飯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卷碧?
沈絃歌楞了一下神,纔想起卷碧便是在韓氏懷孕期間爬了沈永安牀的那個丫鬟。
原來是她在作怪!
她就說嘛,杜氏雖是個戀愛腦,可平日裡到底有一絲理智尚存,否則她也不會牢牢把持着相府的管家權這麼多年。
若非受了卷碧的刺激,她只怕也不會瘋狂到這種程度的!
沈絃歌平日最恨這種不安分守己,到處挑撥是非的主兒。尤其是這種不分時間場合,爲了一己之私便不顧大局的人。
“你去告訴祖母,就說我說的,讓她找人把卷碧給看管起來。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放她出來。”
若非卷碧肚子裡懷着沈家的骨肉,沈絃歌可能就直接處置她了。
可此刻她有孕在身,倒讓她有些投鼠忌器。畢竟,她肚子裡懷的是相府的血脈,她總要顧忌幾分的。
穀雨領命而去,沈絃歌這纔將目光投向神情恍惚的沈夜舟。
“兄長,三叔的葬禮馬上就要開始了。所以哪怕你撐不住,此刻也必須給我挺下去!至低限度,你得撐過了今天才行。”沈絃歌拍了拍沈夜舟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道,
“至於大伯母那邊,你若是信得過我的話便把她交給我好了。別的不說,保住她一條性命,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所以,你就不要再擔心了好嗎?”
“我不擔心她!”凝固靜止的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終於流動了起來,耳畔轟鳴作響的喧譁聲也逐漸褪去。沈夜舟緊抿了脣角,臉部的線條緊繃成一線,從眉骨到挺拔的鼻樑再到狹窄的下頜,無一不被籠罩在斑駁的光影間。
夏日清晨的陽光明明就已經十分炙熱,可他卻像一座萬年冰山坐在那兒,任憑再炙熱的溫度都融化不了他的冷凝。
“一個從來不把我放在心上的母親,我爲什麼要擔心她?”
嘴裡說得絕情,他眼中的痛苦卻是顯而易見的。
沈絃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到底,沈夜舟心裡還是在乎杜氏的。真正漠然的人才不會像他這樣呢!
“兄長......”沈絃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想說些什麼,耳畔突然傳來一管十分嚴厲的聲音,“歆月她怎麼了?還有舟兒,你剛纔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沈絃歌一回頭,就看到了一張威嚴剛毅的臉。來人只是穿着一身簡單的黑色素衣,看起來卻氣度不凡。
雖然原主對此人的印象並不深,可沈絃歌卻很快由沈夜舟緊繃的身體推斷出來,這大概是他嫡親的舅舅,當初與沈東華齊名的西越大將杜子規。
沈絃歌頓時覺得一陣腦仁兒疼!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什麼事情都湊在一塊兒了。
這還能不能好了?
她還在腹誹,一擡頭,卻猛然發現站在杜子規身後搖搖欲墜,臉色慘白的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