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巨響之後,沈夜舟臉上結結實實地捱了一耳光。
五根殷紅的手指印在他臉上浮現,他緩緩拭去了脣角的血漬,勾脣淺笑:“怎麼,我說錯了嗎?”
“你......”杜氏嬌美的臉蛋因爲憤怒和驚恐而顯得有些扭曲。她指着沈夜舟,渾身發顫,卻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你這個孽障!我看你是中邪了吧,纔敢這樣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沈夜舟依舊在笑,眼神卻冰涼入骨,“哦,對了,還有我那死去的三叔也知道。”
“你給我住嘴!”沈永安這個人就像是杜氏心中不能觸碰的禁忌,單是提及已經讓她理智全無。她再次擡手狠狠地朝沈夜舟扇去,眼底已經是血紅一片,“你再敢提他的名字,就別怪我不念母子情份!”
巴掌落下去的瞬間,沈夜舟緊緊地拽住了杜氏的手腕。他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眼底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多少痛苦。有的,只是麻木之後的荒蕪與冷漠。
“這是你爲了他第三次打我了。母親,不會再有第四次了。”
“你......”杜氏被他的話驚得蹌踉着後退了幾步,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了蒲團之上,“你,你都記得?”
“刻骨銘心!”沈夜舟一字一頓的說道,“此生此世,兒子都不敢有一刻忘記。”
這句話像是帶着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抽空了杜氏渾身的血液。她的臉色如死人一般慘白,已經到了嘴邊的辯解和反駁全部堵在了喉嚨裡,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滿室靜謐,除了彼此粗|重的呼吸聲,便再無半點聲響。
直到遠處傳來一陣哀樂聲,杜氏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舟兒......”她猛地站起身來,抓住沈夜舟的手,急切地說道,“你聽母親解釋,那時候我不是故意那樣對你的。我,我只是因爲你打碎了你父親珍愛的硯臺,所以才......”
“事到如今,母親何必再自欺欺人!十歲那年,你難道不是因爲我無意中發現了你和三叔在一起,才一時心虛對我動的手嗎?”
沈夜舟冷冷地看着她,眼底盡是譏誚之色,“你對父親從來就沒有多少感情,又豈會因爲一個小小的硯臺而對我大動肝火!”
“是,我對你父親確實沒有任何感情!”話說到這個份上,杜氏反而坦然了起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你了。我和你三叔相識在前,相愛在後。若不是你父親橫插一腳,我早就嫁給你三叔了,又怎麼輪得到韓氏那個賤人!”
“母親說這些話難道不覺得羞恥嗎?”沈夜舟氣極反笑,“你若不喜歡父親,不嫁便是,難道父親會逼迫於你?既然當初你沒有拒絕,事後又何必怨天尤人,將錯誤推到別人頭上?!”
“我......”杜氏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底閃過一道極爲複雜的光芒。爾後她低下頭,掩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恨意,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有什麼好羞恥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難道是我想拒絕就拒絕得了的嗎?”
“既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那母親又爲何要將你的不幸怪罪在父親身上?說到底,父親纔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吧。”沈夜舟譏誚地笑了笑,“而且,事情當真如母親所說那般,你和父親的姻緣,當真只是父母之命嗎?”
“你......”杜氏驚愕地擡頭看他,就像看着什麼怪物一般,“你還知道些什麼?”
沈夜舟:“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舟兒......”杜氏的身體猛烈地顫抖了一下。第一次,她的眼中出現了切切實實的害怕,“舟兒你聽我說,不管你在外面聽到了什麼,那都不是真的!我......”
“母親到底在害怕什麼?”沈夜舟並未注意到她奇怪的情緒,自顧自地譏笑道,“我不怕清楚的告訴你,當年的真相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母親口口聲聲說是父母之命,事實上,你是爲了救三叔才肯嫁給父親的吧!”
不知爲何,聽完他的話,杜氏反而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她沒有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反而坦然地答道:“沒錯,當年相府和我杜家有意聯姻,但我和你三叔兩情相悅,想嫁的人自然也是他。可惜你外祖是個最爲傳統古板的人,講究嫡庶之分。他覺得你三叔不過是個庶出,配不上我這杜家嫡女,是以堅決不肯成全我和你三叔。”
說到這裡,杜氏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神突然變得迷茫起來。
見她不吭聲,沈夜舟忍不住冷笑道:“論出身,父親是相府嫡長子。論長相,父親俊美英武。論才學,父親文武兼備。論成就,三叔連替父親提鞋也不配!他究竟是哪裡不好,纔會讓你覺得他比不過一個風流浪|蕩,只會闖禍的相府庶子?”
有許多話明明已經涌到了杜氏嘴邊,最後卻全部化作了一聲嘆息:“他哪裡都好,只是我不喜歡而已。”
“既然不喜歡,那你當初就別嫁啊!”這句話瞬間點燃了沈夜舟心底早已壓抑了許久的怒火,他冷冷地看着杜氏,眉眼間全是毫不遮掩的厭惡和痛恨,
“當年三叔紈絝,打死了當時還是信王的太子最寵愛的小妾的胞弟。爲救他,祖父四處奔走。可因爲當年祖父支持的是寧王,所以信王鐵了心要置三叔於死地。眼見着三叔小命不保,所以你才求到了外祖名下。”
說到這裡,沈夜舟用力地閉了閉眼睛,遮住了眼底即將洶涌而出的情緒。
“外祖答應幫你救出三叔,但前提是你必須嫁給父親。爲了救下三叔,你答應了外祖的要求。這一切,原是你心甘情願的事情。若只是如此,沒有人會非議你什麼。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嫁過來之後還和三叔藕斷絲連,暗度陳倉!”
“你懂什麼!”杜氏直起了背脊,坦然地說道,“情之一字,從來就沒有該與不該,能與不能。我也知道那麼做不對,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也從不後悔過自己當初的行爲!”
“那現在呢,母親後悔嗎?”沈夜舟勾了勾脣角,綻出一抹惡毒的弧度,“若不是你與三叔偷|情,又怎會害他命喪黃泉!你害死了你最心愛的人,後悔過嗎?”
杜氏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一般,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三叔明明是沈絃歌那個小賤人殺死的,你怎麼能夠賴在我頭上?”
“不。母親,你錯了。”沈夜舟擡眸對上她的視線,露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三叔不是二妹妹殺死的。真正殺死三叔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