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將顧行知挺拔的身影拖曳得老長老長的。
昏黃的燭火在他俊美的五官上投下大片的陰影，深刻的輪廓和料峭的線條因爲光線的緣故顯得越發清貴優雅。唯有那雙漂亮的眉頭緊鎖成一線，透出幾分沉重的憂思來。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顧行知終於開了口：“伏淵，你還記得你和本王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當然。”雖然不明白他爲何會舊事重提，但伏淵卻答得相當乾脆，“那時候王爺的出現於我而言就如同沙漠裡遇到甘露，伏淵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的。”
顧行知：“那你第一次見本王時，有沒有發現本王是易過容的？”
“怎麼會！”伏淵愕然失笑道，“王爺的易容術乃是大師真傳，出神入化，幾可亂真。若非王爺後來主動揭穿，屬下只怕會一直被矇在鼓裡。”
“可她卻發現了。”顧行知平靜的黑眸中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那漣漪起初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可隨着他的回憶，卻逐漸在他眼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個與我素味平生的小丫頭，僅憑几面之緣就發現了我的破綻。你不覺得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了嗎？”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晚私闖相府書房，她就已經對他起了疑心。
所以她纔會故意揭下他面巾，想要證明一些什麼。
而那時候，他們明明才只見過第二面而已。
想起那些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想起她與她有六七分相似的簪花小楷，顧行知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匪夷所思的念頭——
同爲沈絃歌，這個名字究竟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早已註定？
有沒有那麼一絲絲可能，她會是她轉世重生的呢？
這個念頭像是經年累月被他深藏於心的秘密，只不過拿出來碰一碰，那種讓人難以承受的窒息感便已經鋪天蓋地的朝他襲來。
那種絕望的感覺如墮深淵，在過去的一年裡時時刻刻地煎熬着他的心智和血肉，讓他甚至不敢對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放縱。
因爲哪怕只是片刻的放縱，哪怕只是一絲渺茫的希望，也會讓他發瘋，讓他一直緊繃的神經立刻斷掉。
大仇未報，他想要做的事情還未做完，所以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淪，哪怕是片刻也不行！
更何況，就算普通人也能如他皇叔那樣轉世重生，那也是需要絕大的機緣的。
當時她走得那樣倉促，又怎會有什麼機緣呢。
所以這份機緣，需要他去替她爭取。哪怕逆天改命，爲天道所不容，他也要爲她找到一線生機！
再者，當年他皇叔轉世是投身成嬰兒，自帶前世記憶。而她去世不過將將一年，又怎會變成這個已經十三歲的相府二小姐呢！
說到底，這一切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而已。
他一定是快要走火入魔了，纔會將一些偶然的巧合當成了求生的稻草。
可怕的是，就在剛剛，他甚至幾乎快要相信自己的臆想，並沉浸其中了。
顧行知苦笑了一下，闔上雙眼掩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痛色。等他再擡頭時，眼中已是一片雲淡風輕。
“是有些匪夷所思。”伏淵並未發現顧行知的異常，他順着他的思路思忖了片刻方纔開口說道，“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不僅懂醫術會點武功，還膽識過人。王爺想過沒有，也許她是本身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奇遇呢？”
這番話合了顧行知的心境，讓他想起方纔沈絃歌說過玉嬤嬤會易容的事情。於是他心裡殘存的一點餘燼也化爲了煙塵，隨風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有什麼奇遇我不知道，但她身上疑點重重卻是不爭的事實。”
“哦？”伏淵挑了挑眉，好奇地問道，“王爺何出此言？”
“雖然她一直懷疑鎮安侯出事是被人迫害的，但我從未對她說過迫害鎮遠侯的那個人是顧鈞。可方纔她聽我說成辛在顧鈞那兒，第一反應竟是成辛被顧鈞給抓住了。”冷靜下來之後，顧行知將方纔發現的蛛絲馬跡串聯了起來，
“試問，一個不知內幕的人，如何說得出這樣的話來？就連我當初咋聞噩耗，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推斷出來事情的始末。更何況是一個遠在異國與這件事毫無瓜葛的小丫頭呢？！”
當初，他雖一直知道顧鈞這個人狼子野心，可沈絃歌畢竟是他費了好大一番心思才娶到手的。他以爲就算他要利用鎮安侯，也會看在她的面子上有所顧忌。
沒想到他對她的深情全都只是演戲。爲了登上那個不可言說的位置，他不僅泯滅了所有的良知，還拋棄了妻兒和最起碼的人性。
若早知他會如此心狠手辣，當初就算拼着讓她討厭他，他也會揭穿他的僞裝。
“也許是王爺當時的表現讓她起了疑呢？”短暫的震驚過後，伏淵試圖反駁他的話語，“畢竟當時爲了試探她，王爺的某些話確實容易讓人產生聯想，不是嗎？”
“就算這是巧合吧，可你別忘了她後來又說了些什麼。”顧行知不以爲然地說道，“她說她表兄成辛最是正直忠義的一個人......什麼叫正直忠義？爲什麼成辛投靠了當朝太子，就變成了不忠不義的人？”
聞言，伏淵如糊塗灌頂恍然大悟道：“因爲她知道在背後陷害鎮安侯的人是太子顧鈞，所以纔會覺得成辛投靠顧鈞是背叛了鎮安侯！”
“沒錯。所以的一切，都足以證明她早就知道陷害鎮安侯的幕後推手是顧鈞。所以當她聽到成辛投奔顧鈞的消息時，她的臉色纔會那樣難看。”顧行知點點頭，道，
“她之前分明鐵了心要找到成辛，爲此甚至不惜得罪本王。但當她知道成辛投奔顧鈞之後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哪怕本王故意開出優渥的條件來引|誘她，她卻始終不肯接我的招。這樣巨大的反差，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去將解遠叫來。”伏淵臉色的笑容瞬間凝滯了下來，“王爺放心，不管這位沈家二小姐是什麼妖魔鬼怪，屬下都一定會將她摸個底朝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