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嬤嬤不無擔憂的問道,“那萬一二小姐不肯息事寧人呢?畢竟,就算她肯放過杜氏,杜氏也未必肯放過她的。”
老夫人突然就沉默了下來,“絃歌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她會以大局爲重的。”
聰明?
這個詞能和沈家二小姐沈絃歌聯繫在一起嗎?
有那麼一瞬間,姚嬤嬤甚至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沈家二小姐的膽小懦弱愚笨,在沈府是出了名的。這些年她備受欺凌,除了跟百里羅琦有關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自己立不起來。
但凡她稍微聰明一點,又何至於落到現在這種下場!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你別忘了,五歲之前的絃歌有多聰明伶俐!”彷彿是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一般,老夫人忽然嘆息道,
“這些年,我真當她受了刺激纔會變成這樣......可由今晚她的反應來看,她以前只是在藏拙而已。若非如此,她恐怕早就死在百里羅琦手上了。”
說到這裡,老夫人眸色驟冷,“至於杜氏,她若不作死,我就暫且放她再逍遙一陣子。否則......”
她還話未說完,大丫鬟書雁已經匆匆走了進來,“老夫人,三夫人在門外求見。”
“不是讓你們嚴密封鎖消息嗎?”老夫人頓時緊皺了眉頭,“是誰驚動她的?”
三夫人韓文嫺是沈永安的結髮妻子,進門數年卻一無所出。爲此,韓氏沒少被妯娌族人擠兌。
去歲韓氏好容易有了喜脈,只等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便能揚眉吐氣,擡頭做人。
誰知臨到要分娩了,沈永安卻突然慘死!
接到這個消息,老夫人立即在第一時間封鎖了韓氏所在的北院,就連一隻蒼蠅也不準飛進去。
爲的,就是怕韓氏得知噩耗動了胎氣。
沒想到她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住。韓氏夤夜而來,分明就是已經知道了沈永安的死訊。
見她震怒,書雁連忙答道:“奴婢聽說,大廚房的王嫂一炷香之前剛剛去給三夫人送了夜宵。”
“大廚房的王嫂不是百里羅琦的人麼?”老夫人微微一怔,“怎麼,連大廚房的人都被她收買了?還是說,她已經和百里羅琦聯手了?”
見她眉頭緊鎖,姚嬤嬤連忙說道,“要不,老奴這就去回稟三夫人,說你已經睡下了?”
“不用了。”老夫人擺擺手,道,“堵不如疏,既然躲不過去,這件事總是要面對的。去,把二姑娘一併給我叫過來。”
沈絃歌整整一天滴水未進,身上又受了傷,早已又累又餓,精疲力竭。
雖不知老夫人爲何肯這樣輕輕鬆鬆地放過她,但本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原則,她也暫時懶得理會這件事了。
三更半夜的,她自然不好驚動老夫人的人爲自己準備吃食。
好在老夫人房裡準備了不少精細的糕點,她雖然向來不愛甜食,但此刻爲了填飽肚子,也顧不上挑食了。
沈絃歌正在狼吞虎嚥,書雁就匆匆而來,“二小姐,三夫人來了。”
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在了脣角,沈絃歌將已經送到嘴邊的糕點放回了盤子,食慾已經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主的記憶至今支離破碎,拼湊不起一個完整的片段。但關於這位三嬸,在原主的記憶裡卻佔據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大約是自己一直生不出孩子的緣故,韓氏對原主向來是極好的。
可以說,沒有這位嬸孃的雪中送炭,偷偷照顧,原主未必能夠平安地活到現在。
這份溫情,是原主除了生母之外,最爲眷戀的回憶。因而此刻沈絃歌對這位三嬸的感情,也就顯得有些複雜。
她雖未殺沈永安,但沈永安的死多少和她有些關係。
用腳趾頭想,她也能猜出杜氏必定會將沈永安的死栽贓在自己頭上。
若韓氏認定是她殺死了她的丈夫,她會不會和她撕破往日的溫情,反目成仇呢?
有原主這份感情羈絆在,沈絃歌其實並不想和韓氏成爲仇人。
可她沈絃歌從來不是什麼善茬,被人欺負了還忍氣吞聲這種事情,她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不過轉瞬間,沈絃歌心裡已經下定了決心——
若韓氏肯相信她自然是好,否則的話,大不了她就把沈永安和杜氏偷*情的事情給捅出去!
杜氏會禍水東引,難道她就不會了嗎?
沈絃歌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盤,可等她見到韓氏時,她卻瞬間傻了眼!
爲什麼原主的記憶沒有告訴她,韓氏是一個即將臨盆的大肚婆?
丈夫慘死對她已經是個沉重的打擊了,如果她再告訴她,她的丈夫是因爲和別的女人偷*情而死,不知道韓氏會不會承受不住,一屍兩命?
沈絃歌還在晃神,韓氏已經聽見了她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用一雙滿是悽惶的眼睛看着她,“二姑娘,他們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是你殺死了你三叔嗎?”
坦白講,韓氏五官只是清秀而已,但她身上卻有着極爲濃厚的書卷氣和一雙極爲溫柔的眼睛。
哪怕到了這一刻,她在她眼中依舊看不到半分恨意。可是那裡面的彷徨、哀傷和無助,卻一下子戳中了沈絃歌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
“如果我說不是我,三嬸信嗎?”
韓氏如釋重負般,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來看着她,不置可否的說道,“既然不是你,爲什麼兇器是從你房間裡搜出來的?”
沈絃歌冷靜的答道:“我是被人陷害的!”
韓氏微微一怔,“是誰?”
屋子裡頓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就連老夫人也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念珠,屏住呼吸注視着沈絃歌。
沈絃歌迅速地低下頭,掩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掙扎和爲難。
有好幾次,“杜氏”兩個字已經到了她的嘴邊,可她喉頭裡卻像堵了一塊巨石,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根據原主的記憶,韓氏是極爲愛重沈永安的。倘若她貿然說出真相,她真的承受得了嗎?
沈絃歌的猶豫讓韓氏突然變得焦躁起來,她一把拽住沈絃歌的衣衫,情緒激動的問道,“你倒是說話啊,究竟是誰陷害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沈絃歌將心一橫,咬牙說道,“是......”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杜氏略顯尖銳的聲音,“二姑娘,你要是真的知道什麼就趕緊告訴你三嬸吧。免得她整天惦記你三叔,心裡憂思過度。萬一動了胎氣,那可是一屍兩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