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態，豈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左右的。”佛堂裡，響起了青空的一聲幽幽嘆息，
“不瞞王爺，那手鐲是當年我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那是上古禁術，原本不該存在於這世間。當年我修行不夠，一念之差將它送給了沈大人。可後來，我卻爲此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顧行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什麼代價？”
青空：“王爺知道上一世我爲何會在二十五歲那年圓寂嗎？”
“據說皇叔是爲了救助洪澇中的一城百姓。”顧行知偏頭看他，“難道傳言有誤嗎？”
“確有其事，不過那只是其一。”白貓從青空的膝頭跳到棋盤之上，攪亂了一局殘局，青空也不管它，自顧自地說道，
“佛家講因果輪迴報應，可上古禁術卻違背了因果輪迴。因而當年是我種下的因，自然也該是我承受那個果。不瞞王爺，當年洪|災之前我就算到了自己的劫數。我本可逃，卻未逃，王爺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顧行知抿了抿薄脣，似乎不願意接他這個話茬。
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青空了然一笑，道：“王爺也知道的不是嗎？有些東西乃命中註定，逃是逃不掉的。”
“既如此，皇叔當年爲何在圓寂之前，還專程囑咐司徒先生來救我一命？”顧行知不以爲然地說道，“既然我命該如此，皇叔何不順其自然？爲何還要讓司徒先生費盡心力，延續我這殘疾之軀？”
青空斂了笑意，正色道：“因爲當初貧僧偶感天意，知道東齊的未來，以及四海九州之劫都落在了王爺身上。”
顧行知扯了扯脣角，綻出一抹譏誚的弧度：“皇叔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出家人，早已斷了凡塵俗緣。既如此，東齊還姓不姓沈與你有何干系？”
“我並不在乎東齊皇室姓不姓沈，但我卻不能不在乎百萬生靈的死活。”青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王爺，不出十年，天下將亂。到時還請王爺以天下蒼生爲重，江山社稷爲輕。”
“十年？”顧行知譏笑一聲，幽邃如玉的黑眸裡卻有蒼涼之色快速地一閃而過，“皇叔又不是不知道，司徒先生曾經斷言我活不過二十五歲。我自身尚且難保，恐怕是沒有那個心力去顧及皇叔的天下蒼生了。”
“凡事沒有絕對！從前王爺的命格確實是死局，這些年貧僧曾無數次推演，都解不了這個死局。”青空搖搖頭，道，“可半月前我夜觀天象，發現王爺的星象裡出現了一絲生機。而這生機，就落在瞭如今的西京城內。”
說着，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青空的目光突然朝沈絃歌的方向瞥了瞥。
幾乎與此同時，一直窩在棋盤上的白貓突然從棋盤上站了起來，然後弓身一跳躍上香案，再從香案躍上房樑，爾後又順着房樑來到了隔間，用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望着沈絃歌。
沈絃歌：“......”
這隻貓還真是邪性！
它該不會真的通人性吧？
這麼想着，她忍不住瞪了它一眼。
“喵！”白貓擡起前爪，衝沈絃歌的方向用力地撓了撓，然後極其傲慢地叫了一聲。
沈絃歌：“......”
這小畜生是在向她示威嗎？就因爲她在人羣中多瞪了它一眼！
“喵喵！！”白貓連叫兩聲，那趾高氣昂的模樣，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怕招來隔壁的顧行知，沈絃歌連忙豎起手指衝它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說也奇怪，白貓竟像看懂了她的手勢一般，懶洋洋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弓身一躍，徑直從房樑上躍到了她的懷中。
被砸了個滿懷的沈絃歌猝不及防，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沒把這小祖宗直接扔出去。
好在這小祖宗似乎鬧夠了，竟不再管沈絃歌，徑直在她懷中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闔眸睡去。
沈絃歌：“......”敢情這小祖宗把她這兒當成是貓窩了？！
“生機？”顧行知神色淡淡，彷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個對旁人來說無異於天降餡餅的好消息，在他眼中卻沒有掀起半分漣漪。
“如果皇叔能夠答應我的請求，那於我而言纔是真正的生機。”
“......王爺心魔難解，着相了！”青空似乎半點兒也不在意白貓的去向，“難道一個人的生死，還比不上天下蒼生？”
“我不是皇叔，沒有您那樣高深的修行，也沒有您胸懷天下的胸襟！”顧行知揚脣淺笑，一雙幽黑的眸子沉如暮色，藏了一切不顯山不露水的深情，
“我與她，不過是天道手下朝生暮死的浮游。爭不過天道，便只好先護着自己。她若好好的，我自會護着天下蒼生。她若不在了，這天下蒼生與我何干？”
“阿彌陀佛。”青空唱了一聲佛偈，“癡兒癡兒！世間情愛不過鏡花水月，王爺怎麼就堪不破呢？”
“從前我也是這樣想的。”顧行知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後仰了身子，將自己陷入了燭火照耀不到的陰影之中。半響，才輕輕嘆息道，
“可是後來我後悔了！哪怕只是鏡花水月又如何？就算如曇花流星，轉瞬即逝。可至少擁有過，這就夠了。”
青空：“......看樣子王爺是準備執迷不悟，一條道走到黑了？”
“沒錯。若皇叔能幫我找回她，我便替你護着你的天下蒼生。”顧行知對此毫不避諱，末了他又對上青空的視線，挑眉笑道，“所以皇叔，你到底要不要同本王做這個交易？”
青空搖搖頭：“貧僧說過，逆天改命乃天道所不允許。別說貧僧做不到，就算貧僧能夠做到，我也不會幫你的。”
顧行知直起身來，伸手抹去棋局，面無表情地笑道：“那剩下的這盤棋，不下也罷。”
說着，他朝青空行了一個禮，道：“看來大師對天下蒼生的仁愛之心也不過如此而已。用一個人的性命換百萬蒼生的安好，這等划算的買賣，大師竟因那些迂腐的世俗規矩而放棄了。你這樣順應天道，又何嘗不是對百萬蒼生的殘忍！”
青空自認辯才無雙，此刻卻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顧行知已經走到門口，突然又停住腳步，折身問道：“對了大師，我能問問當年您是在哪裡得到那隻手鐲的嗎？”
青空沉默不語，眉宇間卻有掙扎之色若隱若現。
見狀，顧行知指了指棋盤，綻出一抹半譏半諷的弧度：“一年前我找上大師，大師說我若能連贏你三局，你便在不違揹你原則的情況下應允我一件事情。要不，咱們把接下來的最後一局棋下完？”
“在苗疆。”半響，青空才幽幽嘆息道，“但貧僧勸王爺不要妄動，因爲你有一劫，應在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