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半夜被人吵醒,心裡已經有些不快。後來那條懸吊在水牢門口的死蛇更是火上澆油,讓她惱怒萬分。
此刻聽聞自己的孫女被一條毒蛇給咬了,生死未卜。她一直隱忍的怒火終於在這一瞬間到達了極致。
“還楞着幹什麼?我小庫房裡有宮裡賜下來的解毒靈丹,趕緊去給二姑娘找來。另外,馬上派人去把孫大夫給我請來。大夫人呢,捅了這麼大的簍子,她竟給我玩起了失蹤?”
沈絃歌這才知道,杜氏並沒有跟着老夫人一塊兒來。
看樣子顧行知不僅完成了她的交代,還超額發揮,絆住了杜氏的腳步,給足了她自由發揮的時間。
她對此十分滿意,卻也知道戲不能演得太過火了,否則容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於是她輕輕地捅了捅半夏,半夏立刻會意,方纔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頓時變成了貨真價實的驚喜。
“姑娘.....姑娘你終於醒啦!”
這丫頭,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沈絃歌緩緩地睜開眼,十分“虛弱”地衝老夫人笑了笑,道:“大半夜的驚擾了祖母,孫女兒真是該死!”
“好孩子,你這是怎麼了?”老夫人是個極重規矩的人。一生四平八穩,優雅端莊。此刻卻半蹲在地上,儀態全無地將沈絃歌摟入了懷中,“告訴祖母是誰欺負了你,祖母一定爲你做主!”
微弱的燭火下,沈絃歌看得明白。她眼底的擔憂情真意切,那些懊惱、後悔和自責也是真真切切的。
這讓沈絃歌想起自己上輩子的父親。每次她出去闖了禍,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的時候,他也總是用這種語氣對她說:“告訴父親,是誰欺負我們家啊弦了,父親一定爲你做主!”
一股淡淡的暖流涌上沈絃歌的心頭。
自重生以後,她一直都當自己是個隔岸觀火的旁觀者。從未融入也從不打算融入這個享譽西京的大家族。
但此刻,縱然她鐵石心腸,仍無可避免地被這一點柔情所感動。
她本來早已準備好了一套完美的說辭,但在老夫人慈愛目光的注視下,不知爲何,她的話明明已經到了嘴邊,卻突然有些說不出口了。
“祖母......”她像小獸|般嗚咽一聲,鑽入了老夫人的懷中。
那些兩輩子加在一塊兒,自重生後就被她強行壓抑的委屈這一刻突然如山洪暴發般傾瀉而出。
沈絃歌並不知道,她這樣欲言又止的行爲看在老夫人眼中,便成了乖巧懂事、顧全大局的表現。
她原本只有七分的心疼,瞬間變成了九分。
這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兒,又是她這一房的親骨肉,她有什麼理由不多偏愛她一點呢?!
來之前,老夫人便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內情。
玉竹的死在她看來是必然的。
一個叛主的奴才,還捏着主人的把柄。這種奴才,留着只會是禍害!
所以從她把玉竹交給杜氏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預見到了她的結局。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傻孩子會去冒險救下玉竹,並中了別人的圈套,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想到杜氏,老夫人的臉就陰沉了幾分。
她留下她,是因爲顧忌着夜舟的顏面,顧忌着沈家在西京的聲望。
可她不但不知悔改,甚而變本加厲,如今連人命都不放在眼裡了!
“乖孩子你別說了,祖母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這次這個公道,祖母一定會給你討回來的!”
得了她這句話,沈絃歌的心瞬間就安穩了。
她下足了血本,甚至不惜讓自己“以身試毒”,要是再扳不倒杜氏,可就真的虧大發了!
沒錯,沈絃歌確實中了毒。
雖然不是蛇毒,雖然她在第一時間就用銀針封閉了自己的穴位,不讓毒性蔓延,但也足夠她喝一壺的了。
沈絃歌有自知之明,既然是“苦肉計”,哪能不付出點兒代價?
杜氏畢竟是沈家的宗婦,在沈家經營多年,樹大根深,想要扳倒她並非一件易事!
沈絃歌對自己素來心狠!所以她估摸着時間給自己下了毒,爲的就是反咬杜氏一口。
她不是喜歡顛倒黑白嗎?她就要讓她嚐嚐被人誣陷的滋味!
這樣想着,沈絃歌的意識逐漸開始模糊起來。她知道,這是毒性開始發作的徵兆。
“祖母......孫女兒沒有......殺人!”
沈絃歌扔下這句話就徹底昏迷了過去,等她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東臨苑”的臥房裡。
見她睜眼,半夏連忙撲了上來,哭兮兮地說道:“姑娘,你可嚇死我了!”
知道自己是真的嚇到她了,沈絃歌連忙摸了摸她的腦袋順毛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姑娘一昏倒,老夫人就將姑娘帶回了東臨苑,不僅餵了御賜的解毒靈藥,還讓孫大夫來給你把了脈。直到孫大夫確定你沒有大礙,她老人家纔在姚嬤嬤的勸說下回房歇息了。”
沈絃歌:“我昏迷了多久?”
半夏:“大約半個時辰。”
沈絃歌算了算時間,眉頭頓時微皺了起來。
這具身體還是太差了,一昏迷就是半個時辰,險些誤了她的大事。
“杜氏呢?”
“大夫人收到消息匆匆趕來,一口咬定她沒有放毒蛇咬你。就連那些水蛇也推了個一乾二淨,說是關蛇的籠子壞了,水蛇們自個兒爬出來的。”
半夏朝門外努了努嘴,小聲說道,“那位如今正被老夫人罰跪在東臨苑門口,說等你醒了一併對峙呢!”
沈絃歌一聽這句話,便知道想要指控杜氏濫用私刑大約是不太可能了。
看樣子這水蛇多半是相府平日裡就養在水牢,用來對付那些犯了重錯的奴才的。
所以杜氏纔敢如此明目張膽,因爲哪怕被人發現,她也早就想好了託詞。
所以這個苦果子,她只能自己嚥下去。
因爲指責杜氏濫用私刑,就等同於在變相地指責沈丞相濫用私刑。這種時候,這無疑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沈絃歌很快地就理清了事情的輕重緩急,知道水蛇的事情可以略過不提,要緊的是要抓住她被毒蛇咬了的事情做文章。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事情發生嗎?”
半夏搖搖頭,道:“沒有了。”
很好!
此刻沒有事情,對她來說就意味着好事情。
沈絃歌一顆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下去。她勾了勾脣角,冷笑道:“走吧,還等什麼,咱們這就找我那位大伯母對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