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她說出顧行知三個字的瞬間,閃着寒光的匕首已經刺破她的肌膚。
殷紅的血漬順着銀亮的匕首蜿蜒而下。
他手中的刀尖只要再往前送上那麼一點點,她就會被刺破大動脈,可她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突然揚脣輕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小丫頭,就像他從未看懂她一般。
“我笑,是因爲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輕輕撥開抵在頸間的匕首,從容不迫地說道,“公子方纔的反應已足以說明一切,不是嗎?”
玄衣人:“......”
沒想到他大意失荊州,竟然着了一個小丫頭的道!
“既然公子是七皇子的人,那這個交易,我可以和你做。”她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所以不待他再次發難,她已經開口說道,“我想要的東西很簡單,於王......公子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說吧。”他依舊面色如常,可她卻從他已經有些紊亂的呼吸裡察覺了他的竭力隱忍,“只要姑娘不獅子大開口,我都會盡量做到。”
“公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又何必再浪費脣舌和我討價還價。”她反手握住他的脈搏,卻瞬間被他冰涼的肌膚刺得微皺了眉頭。
他下意識地想要甩開她的手,可胸口卻像有萬千螞蟻在啃噬,那種疼痛深*入骨髓甚至是他的五臟六腑,讓他一度脫力。
這次的發作來勢洶洶,讓他猝不及防。
他悶哼一聲,到底還是甩開了她的手,想要去掏隨身攜帶的小藥丸,卻猛然記起自己臨出門時換了夜行衣,藥丸並未帶在身上。
他輕輕地閉了閉眼,將微顫的手抵在了身後的書桌上。
知道瞞不過面前這個精明的小丫頭,他索性開門見山地說道:“相信我,哪怕我下一刻倒下,可在那之前我也可以輕易把你殺死。”
“我信。”他的臉色難看得嚇人,在搖曳的燭火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慘白了下去。
前世她曾有幸見過一次顧行知宿疾發作的樣子,可那時候他的病情並沒有現在這般嚴重。
不過才隔了短短一年,他究竟幹了些什麼,竟把自己折騰成這個鬼樣子?
她再次握住他的手腕,有些慌亂地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銀針。
“公子信我嗎?”她擡眸看他,眼底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他沉默不語,似乎不想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她卻並不介意。
雖說前世她和顧行知是宿敵,但這一世,他們卻似乎可以不再是對立面。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想要復仇,顧行知於她而言是最好的盟友。
她必須保下他,才能保證在她強大之前,顧鈞不會一家獨大!
更何況,剛纔她雖然從西越的朝廷邸報中獲知了天下大致的局勢,但許多細枝末節的東西,她卻沒法深*入挖掘。
尤其是成辛和青寒,他們不過是東齊的叛將而已,自然不可能出現在西越的邸報之中。
所以想要獲知他們的下落,她還必須從顧行知這裡下手才行。
這麼想着,她手下卻絲毫也沒有遲疑,飛快地朝着玄衣人的幾大重要穴位紮了下去。
玄衣人雙眸微闔,似乎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但在她銀針紮下的瞬間,他依然本能地握住了她手腕的命脈,“你在做什麼?”
“自然是救公子。”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下針的動作精準而速度,“放心,在我從你那裡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之前,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這句話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毅力,他手一鬆,整個人已經靠在了她的肩頭徹底昏迷了過去。
她這才發現,他清瘦得有些過份!
這個人,明明應該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之一。錦衣玉食,甚至坐擁江山權柄,貴不可及。
可造化弄人,他卻遭受着常人所無法承受的磨難!
當初神醫司徒妙鐵口直斷,說他活不過二十五歲。如今他已二十有一,留給他的時間似乎已經不多了。
可他卻爲何前半生不爭不搶,偏偏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纔來籌謀這江山社稷?
沈絃歌不明白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纔會讓他發生如此大的轉變。
可就算爭到了又能如何?這錦繡山河,最後終究不會屬於他。
前世今生加起來兩輩子,沈絃歌第一次對自己的宿敵產生了微妙的同情心。
施完針,她將玄衣人放在了梨花木椅上。手,卻不由自主地撫上了他的臉頰。
他臉頰的肌膚依舊冰涼如水,但觸感卻真實得幾可亂真。
沈絃歌自問沒有什麼高風亮節,趁人之危這種事於她而言早已是輕車熟路。
纖細的手指撫上他臉上的面巾,她輕輕一拽,他的容顏已經暴露在她的面前。
依舊是那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臉,可那雙眼,卻像彙集了山川精華,鍾靈毓秀,漂亮得不像話。
尤其是那對蝶翼般的黑睫,又密又翹,若擱在現代,絕對會秒殺一幫小女生。
沈絃歌的手指順着他挺拔的鼻樑慢慢下滑,落在了他弧度優美的下頜處......
這人*皮面具也不知出自哪個大師的傑作,天衣無縫,幾可亂真。
若非前世她對這個男人知之甚深,這次恐怕就被他給騙過去了。
謎底就在眼前,她的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
這種情緒來得陌生又詭異,讓沈絃歌幾乎有些無所適從。
不過這絲毫也沒有阻礙她的好奇心,她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就打算揭開覆在他臉上的面具。
“你在做什麼?”男人明明就在昏迷之中,卻彷彿有一種來自野獸*般的本能和與生俱來的警惕。
在她幾乎就要得逞的瞬間,他適時地睜開了眼。
修長的大掌握住了她那隻不**分的小手,用力一拽,她就猝不及防地失去了重心,跌落在了他的懷中。
溫香軟玉在懷,他卻沒有半分反應。只悶哼一聲,迅速地將她從自己身上推開。
“看在姑娘方纔救我一次的份上,容我提醒你一句。”他冷着臉,面無表情地說道,“有時候好奇心太重並非一件好事,我勸姑娘適可而止!”
她知道自己踩到了他的底線,若非剛纔救他一命,此刻這個男人恐怕早已和她翻臉了。
“嘖......”她訕笑一聲,道,“公子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
她話尚未說完,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異響。
她和他迅速地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驚愕。
方纔沈丞相已經來過一次了,按道理說,今晚有“顧行知”這樣的貴客在,他無論如何也不該再次離開纔對。
是什麼,讓沈丞相寧可怠慢了貴客,也要三番兩次地往書房跑?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沈絃歌腦海中早已是百轉千回。但她知道,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好時候。
“你怎麼樣了?”她朝他做了一個無聲的口型。
“我沒事。”他雙手撐着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來,半途卻因脫力再度跌坐了下去。
屋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眼看着就要穿過陣法來到書房外。
她咬了咬脣,有剎那的遲疑。
此刻她若馬上離開,興許還能安然無恙的脫身。可這樣一來,他就危險了......
救還是不救,這是個嚴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