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覺告訴沈絃歌,這不是一句普通的疑問句。有那麼一瞬間,她習慣性地勾起了一抹敷衍性的淺笑,一句“那是自然”已經到了嘴邊,又被她給生生地嚥了回去。
“說起來,我還沒謝謝兄長在太液池裡捨命相救之恩呢!”沈絃歌斂了脣角那抹敷衍性的淺笑,擡眸對上沈夜舟的視線,正色道,“從前是妹妹不懂事,對兄長多有誤會,還望兄長不要同妹妹一般計較。”
沒有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沈夜舟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他就被沈絃歌這樣鮮有的一本正經給轉移了注意力,有些不自然地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誰讓我們是血濃於水的兄妹呢!”
“血濃於水”這四個字彷彿是從胸腔裡生生擠出來的,幾乎用盡了沈夜舟全身的力氣。
彷彿是在迴應沈絃歌,又彷彿是在竭力地想要說服自己,他垂眸輕聲說道:“兄長護着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這也值當妹妹一個謝字?”
沈絃歌從這番冠冕堂皇的話裡聽出了一點兒言不由衷。
有那麼一瞬間,她很想問問沈夜舟,那沈錦繡呢?同樣是妹妹,爲何他會在太液池裡對她視而不見?
可不知爲何,直覺卻告訴沈絃歌,這句話並補適合在當下的氛圍裡問出口。
氣氛因此而尷尬了下來,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片刻後沈夜舟突然擡起頭來說道:“也謝謝你那日能不計前嫌,竭力護着錦繡。”
沈絃歌實在不便說自己其實是有私心的,畢竟那個破手鐲對她的懲罰實在是太讓人頭痛了。
她因而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不是兄長說她是我妹妹,讓我對她寬厚一點兒的嗎?”
這句話其實真的只是隨口的敷衍,但沈夜舟的眼眸卻因此亮了起來:“妹妹能將我說的話聽入心中,所以我才更該護着你不是嗎?”
原來如此。
她就說沈夜舟怎麼可能對沈錦繡視若無睹呢。
想來是因爲當時她對沈錦繡竭力相護,而沈錦繡又沒了生命危險,所以沈夜舟纔會棄沈錦繡不顧而選她的。
這麼想着,沈絃歌心裡頓時釋然了下來。
她一路護着沈夜舟走出了“胭脂樓”,一眼就看到了在夜色中翹首以盼、焦急等待的沈錦繡。
四周有靡靡絲竹知音和女子鶯歌笑語、嬉笑怒罵不絕於耳;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前來煙花之地獵|豔的男子,時不時地就會有意無意地撞到站在大街中央的沈錦繡。
她像是極不適應這樣的氛圍,一時間手足無措。被撞到時甚至忘了自己是那個驕縱任性的相府三小姐,連隨口責罵幾句都忘得一乾二淨。
可就算這樣,她依然牢牢地站在路中央,牢牢地注視着“胭脂樓”的大門。那樣懇切的目光,任是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動容的。
沈絃歌忽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兄長說得對,三妹妹她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壞!至低限度,她對你這個兄長是真心的。”
說到底,她只是一個被寵壞了的熊孩子,驕縱任性飛揚跋扈都是有的,但以她這些日子的觀察下來,沈錦繡熊歸熊,卻不太像是能夠做出殺人這種事情的。
畢竟在原主的記憶裡,沈錦繡對她百般刁難、多次欺凌是有的。但每次也就是一些小傷而已,並不足以致死。
那麼她重生過來的那一次,又是因爲什麼纔會讓沈錦繡對原主下了毒手呢?
“大哥哥、二姐姐......”沈絃歌還在疑惑,沈錦繡已經發現了他們。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飛快地向他們衝了過來,“你們真是急死我了!要是你們再不出來,我就,我就......”
沈絃歌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你就怎麼樣?”
沈夜舟皺了皺眉頭:“你怎麼把她也給帶來了?”
“是她非要纏着我的,我能有什麼辦法。”昏睡了一天一夜沒有進食,沈絃歌早已是飢腸轆轆,她四處打量了一下,指着茶樓旁邊一個賣晚食的小鋪說道,
“那兒有賣魚肉餛飩和涼茶的,你們要吃嗎?”
沈錦繡有些嫌棄地看了看那些油膩膩的桌子,不情不願地說道:“這些東西乾淨嗎?二姐姐,你剛昏迷了一天一夜,身子孱弱,要不咱們還是家去吃吧?”
沈夜舟一下子抓住了重點,他一把拽住擡腿欲走的沈絃歌:“妹妹昏迷了一天一夜?”
“只是太累了,所以睡了一覺,睡得.....有點長而已。”沈絃歌沒事人似的笑了笑,“兄長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說着,她不容置喙地走進了店裡,問老闆要了三碗魚肉餛飩。
白色的底湯上面漂着晶瑩剔透的小餛飩和碧綠的蔥花,聞起來香氣四溢,吃起來脣齒留香。就連方纔還嫌棄不已的沈錦繡也頓時眼前一亮,顧不得桌子髒不髒,大口朵頤了起來。
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下肚,沈絃歌異常的滿足。她正準備叫碗糖水解解膩,目光卻無意中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怎麼啦?”時刻在留意着她的沈夜舟立刻發現了她的異常。
“兄長先帶三妹妹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要辦。”沈絃歌站起身來欲走,沈夜舟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這麼晚了,妹妹覺得我會無緣無故放任你一個人離開嗎?”
見他態度堅決,沈絃歌只得解釋道:“我方纔看到三皇子進了胭脂樓。”
“你是說戈靖顏?”沈夜舟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那又怎樣?”
聽見戈靖顏三個字,一直專心致志吃餛飩的沈錦繡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微光。
沈絃歌並未注意到她的異常,只自顧自地說道:“一個來聯姻的皇子,卻在到西京城的第二天就來逛青|樓,兄長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沈夜舟不以爲然地說道,“那東齊七皇子不也做出過同樣出格的事情嗎?更何況這位三皇子本就是風流浪|蕩之輩。”
沈絃歌十分篤定的反駁道:“那不一樣。”
顧行知去逛青|樓,是因爲他壓根就沒打算和西越公主聯姻。而戈靖顏此來,本就是衝着聯姻亦或者破壞顧行知的聯姻而來的。所以若無必要,他是不會做出這樣輕佻不討喜的行爲的。
更何況,風流浪|蕩只是戈靖顏的保護色,私底下的他壓根就不是世人以爲的那樣。
可惜這些話她卻根本說不出口,因爲她無法向沈夜舟解釋她爲何知道這些。
“就算不一樣,那又怎樣?”沈夜舟似乎有些煩躁,卻又在竭力地隱忍着什麼,“妹妹難道不覺得,你對三皇子的關注過多了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