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頓時把百里羅琦噎得說不出話來。
當着顧行知的面,她總不好說自己女兒身份貴重,不能給人當歌姬舞姬用吧?
見她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沈絃歌在心裡暗自冷笑——管你是嫡女庶女,出身顯赫還是卑賤,在絕對的權勢面前都不值一提!
雖然不知道沈丞相一家子在打什麼主意,但他們想要巴結顧行知的心再明顯不過了。所以哪怕沈錦繡身爲郡主之女,和她這個出身卑賤的丫頭也沒有任何區別。
“瞧我這記性,真是愚鈍至極!”沈絃歌的話頓時引起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關注。可她卻視若無睹般,徑直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笑道,
“我差點忘了三妹妹如今正被祖母罰跪祠堂呢,恐怕是不能替王爺表演了。如此,那我就只能遵循母親的意思,在王爺面前獻醜了。”
這個棒槌!
百里羅琦瞠目結舌,差點沒一口茶噴出來。
她好懸才繃住了臉上的笑容,可方纔那種輕鬆愜意的姿態已經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百里羅琦做夢也沒想到,沈絃歌竟敢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家女兒被罰的事情。
是誰給她的勇氣讓她這麼做的?她難道就不怕她事後給她小鞋穿嗎?
百里羅琦自然知道以前沈絃歌一直在裝瘋賣傻、韜光養晦。可在她眼裡,她不過就是個不招人待見的小玩意兒而已。
當初她爲了嫁給沈西華,使了好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在西京城裡的名聲並不怎麼光彩。
所以一來是爲了不讓自己落得個趕盡殺絕的名聲,二來也是顧忌着夫君沈西華,所以這些年她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且當她在眼皮子底下多養了一隻小畜生。
不高興時,她還可以拿她撒撒氣,做做筏子,有什麼不好呢?!
她一向乖順得像條狗,哪怕被錦繡折磨得生不如死,也逆來順受,從來不敢有丁點兒反抗。
可如今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這小畜生覺得自己翅膀長硬了,想翻天了不成?
還有她剛纔說的那番話,看似莽撞,其實滴水不漏——
她替七皇子獻曲,只是遵從嫡母的意思。所以哪怕日後傳出去了,也不是她故意作踐自己沈家二小姐的身份,而是她這個嫡母不待見這個庶女,故意給她難堪!
這樣縝密的心思,哪像一個十三歲小丫頭該有的樣子!難道,從前一直是她小瞧了她?
百里羅琦下意識地將視線投向了老夫人,卻正好對上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又旋即十分有默契地各自撇開了。
“讓王爺見笑了。”不過轉瞬間,百里羅琦心裡早已是百轉千回。但她表面上卻絲毫也不動聲色,笑道,
“我們家錦繡那丫頭向來被我給寵壞了,前些天竟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偷偷溜出了西京城。爲了她的安全着想,母親纔不得不重罰了她。”
說罷,百里羅琦在桌子底下輕輕撞了撞沈西華,示意他趕緊爲自家女兒找補回場子。
沈西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時間竟沒能領會她的意思。直到她又狠狠地擰了她一下,他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訕笑道:
“這件事確實是繡兒莽撞了,母親責罰得很對。不過繡兒也是聽說前些日子東郊的百姓遭了匪患,所以才一時心軟,拿了自家的首飾珠寶變賣了銀錢,想要幫幫那些窮苦百姓。”
見他一副慈父心腸,沈絃歌心裡突然涌起一陣怪異的感覺——既悲涼又羨慕,隱隱的還藏着幾分渴望。
沈絃歌知道,這不是她的情緒,而是她體內那個已經逝去的靈魂在作祟。
想來原主對沈西華,也曾有過幾分孺慕之情。只可惜這些年,沈西華這個渣父對原主的遭遇不聞不問,壓根兒就沒有半點父女之情。
這樣薄情寡義的男人,在面對他的另一個寶貝女兒時卻是一副慈父心腸。這樣的反差,讓沈絃歌噁心的同時又忍不住有些憤怒——
總有一天,她會在世人面前撕碎他們虛假的面容,幫原主討回一個公道!
“依本王看來,沈大人和郡主大可不必如此擔憂。有如此慈悲心腸的人,縱然驕縱,也必定壞不了哪裡去。”顧行知像是絲毫也沒察覺到幾人的肚皮官司,徑直笑道,“要不,老夫人就賣本王一個薄面,饒了三姑娘這次?”
顧行知既然開了口,老夫人斷然沒有不從的道理。
可她似乎也不想讓百里羅琦太過稱心如意,於是沉吟了片刻纔開口說道:“既如此,那老身就賣王爺一個面子。去,告訴三小姐,只要她抄完那本《女訓》,明天就可以出來了。”
這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讓沈錦繡來參加今晚晚宴的意思了。
看着百里羅琦那張笑得有些難看的臉,沈絃歌頓時有些幸災樂禍!
她正想看熱鬧不嫌事大,把水給攪渾,卻瞥到老夫人朝她投來的警告的目光。
好吧,這是讓她適可而止的意思。說到底,在老夫人心裡還是沈家的顏面大於一切!
沈絃歌勾脣一笑,將話題轉移回了自己身上:“我於音律一道其實並不擅長,不如我給王爺跳支舞吧?”
說完,沈絃歌也不理會衆人懷疑的目光,徑直走到了大廳中央。
沈絃歌跳的是一支她自創的舞蹈,集前世的軍舞、後世的劍術等各家之長爲一體。剛柔並濟,可以說整個西越乃至東齊甚至這片大陸,她都是獨一份!
沈絃歌當然沒有興趣拿自己來娛樂別人,她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想試探顧行知而已。
前世,她曾在一次宮宴上跳過這個舞。
沈絃歌至今還記得,當時顧行知看她時那種驚豔的眼神。
這個人向來內斂沉穩,就算天塌下來他也總是神色淡淡的。那是沈絃歌唯一一次看他清楚地表達自己的喜惡,而且轉瞬即逝,短得讓她甚至一度以爲那不過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可不管是不是她的錯覺,如果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顧行知,那他必定不會忘記這支舞。
是以從第一個動作開始,沈絃歌的視線就一直落在顧行知的身上。
她期望從他眼裡發現一些什麼,可從頭到尾,面前的男人都帶着一副溫和的笑意。
他眼底有欣賞,有驚豔,卻唯獨沒有哪怕一絲半點兒的錯愕和震驚。
這一瞬間,沈絃歌終於篤定了一件事情——眼前這個男人,他絕對是個如假包換的冒牌貨!
假的坐在大廳上應酬衆人,那真的又在謀劃什麼呢?
沈絃歌還在晃神,沈丞相突然神色匆匆地走進了大廳。
衆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走了,見沒人注意她,沈絃歌悄悄地退出了大廳,沒*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