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絃歌出去的時候,只看到了驚魂未定跌坐在院落一角的半夏以及一個身形勁瘦的年輕後生。
“出什麼事了?”沈絃歌下意識地張望了一下,卻並未發現可疑之處。
“姑......姑娘,奴婢方纔遇......遇到賊人了!”半夏一臉後怕,連說話都是結結巴巴的,“方纔奴婢剛剛走出院子,就有道黑夜朝奴婢撲了過來。幸好這位少俠突然出現,奴婢才險險逃過一劫。”
沈絃歌微皺了眉頭,露出深思之色:“他對你動手了嗎?”
“豈止是動手。”年輕後生沉聲說道,“我若晚來一步,這位姑娘恐怕性命不保!”
沈絃歌這才發現他手上持着一把利劍,劍尖上還滴着殷紅的血滴。
能一劍退敵,此人當不是凡品!
再觀之神色,鎮定自若,並未因方纔的變故而有任何驚惶或不安。
他身上雖然穿着陳舊的衣衫,卻倒也漿洗得乾乾淨淨。周身磊落的氣度與這貧民窟也格格不入。
沈絃歌:“不知少俠是?”
年輕後生垂眸答道:“我是穀雨的鄰居孟驚蟄,就住在隔壁。方纔聽到異響,我因擔心穀雨,便特意出來瞧瞧。沒曾想卻遇到入室傷人的賊人!”
沈絃歌勾脣冷笑了一下,道:“只怕不是賊人,而是專程來殺人滅口的!”
孟驚蟄眸光一閃,道:“姑娘何出此言?”
幾乎與此同時,穀雨也從屋內走了出來,問了相同的話語。
因與驚蟄是第一次見面,沈絃歌並不清楚他的虛實,所以一時間倒有些猶豫。
穀雨:“姑娘,驚蟄大哥就如同我的兄長,這些年一直替我照顧父親和弟弟。我有什麼事是從不瞞他的。”
沈絃歌若有所思地看了孟驚蟄一眼:“我觀少俠武藝不凡,不知少俠是做何營生的?”
“原來你就是穀雨伺候的那位沈二姑娘。”孟驚蟄忽然彎腰,長長地朝沈絃歌鞠了個躬,“多謝沈姑娘護着我家穀雨妹妹。孟某無以爲報,若日後姑娘有事差遣,我一定竭盡所能、肝腦塗地。”
見他如此鄭重其事,沈絃歌便知道他是個聰明的。一定猜出了她將穀雨帶到身邊的真正緣由。
“她因我惹上無妄之災,我護着她也是應該的!”沈絃歌唏噓地笑了笑,“我原以爲將她帶到身邊便能護着她,沒想到卻讓她越陷越深了。”
“這麼說,姑娘相信我是清白的了?”穀雨聽懂了沈絃歌的言下之意,先是喜極而泣,爾後又搖頭說道,
“是我行事不周,這事不怨姑娘。我若早些將這件事告之姑娘,姑娘定會與我出謀劃策。我弟弟也不用受我牽連......”
半夏驚愕地看了看她,又將目光挪沈絃歌身上:“姑娘的意思是,穀雨是被人陷害的?”
“沒錯。”沈絃歌點頭說道,“我且問你,你是否曾告訴那三個小丫頭,我書房裡丟失的到底是什麼?”
“自然沒有。”半夏搖頭說道,“我只說姑娘書房裡丟了貴重的東西,卻並未言明是何物!”
“那便是了。你既沒說,她是從何知曉的呢?”沈絃歌揚脣冷笑,
“且那丫頭年紀小貪慕顏色,所以自己早已暴露了自己。她身上的那副珍珠耳墜,可不是像是她的月錢能夠買得起的。但若單憑此便斷定她是真兇,未免有些武斷,所以我便來了穀雨家裡......”
剩下的話她並未說完,但大家都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穀雨家實在是太窮了!
若她真的拿了別人的賄賂來構陷她,不至於連點撿藥的銀子都拿不出來。可見她說的確實是事實,她雖清貧,卻並未因爲財帛動了貪念。
“這件事是我疏忽了!你來我身邊不足一月,尚未領到月錢。我也未曾關心過你家中狀況,倒叫人差點鑽了空子。”
沈絃歌一邊拿出一錠足有五兩重的銀子遞到了穀雨手上,一邊自責地說道,“以後有事儘管同我直說,你既是我身邊的人,我斷沒有讓你跟着我吃苦的道理。”
“姑娘......”穀雨幾乎掉下淚來,“姑娘替我弟弟治病,奴婢已經感激不盡。這銀子......奴婢不能拿。”
“拿着吧,這銀子是姑娘賞你的,不燙手!咱們姑娘是個寬厚的,只要你好好跟着她,不辜負了她,她是絕對不會薄待了你的!”
半夏看懂了沈絃歌想要重用穀雨的意思,竟也不吃醋,只利落地將銀子塞到了穀雨懷中,這才笑道,
“只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銀子賞多了怕爲你家招禍。以後若缺錢了儘管告訴姑娘,若是姑娘一時忙,你便告訴我也是無妨的。如今我管着姑娘的錢銀,這點主,我還是能替姑娘做的。”
沈絃歌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半夏。
她知她不是個頂尖聰明的,做事也缺乏了些果決。可有這般心性和容人的氣度,這大丫鬟的位置她便當之無愧了!
“那奴婢就厚着臉皮接了姑娘的賞賜。”穀雨這才顫巍巍地捧起了銀子,強顏笑道,“姑娘放心,奴婢雖蠢,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奴婢還是知道的。”
“行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那賊人打草驚蛇,想必也不會來了。”沈絃歌從容一笑,又對穀雨說道,“走吧,我再去替你父親瞧瞧病去。”
見她要走,半夏頓時有些急了:“姑娘能否請這位孟少俠陪奴婢到藥房走一遭?”
見孟驚蟄並無拒絕的意思,可看着穀雨的目光裡卻藏着幾分擔憂,沈絃歌心中瞭然,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那兇徒不是衝着你來的,他只是將你當成了穀雨而已。”
聞言,孟驚蟄沉默的眸光裡瞬間多了幾分犀利:“穀雨只是沒遂了他們的願而已,他們爲何要趕盡殺絕?”
“一來,是爲了殺人滅口。二來,大概是夾雜着以前的一些私怨吧。孟少俠想必也知道,穀雨曾經向我通風報信過。”沈絃歌斂了笑意,冷冷一笑道,
“這三來嘛,恐怕纔是最重要的!今日我房裡丟了東西,審問了幾個粗使丫鬟的事情想必定是瞞不住的。你說我前腳才丟東西,後腳穀雨便遭了禍,會不會有人懷疑到我的頭上,覺得是我這個做主子的心狠手辣呢?!”
到時候縱使她能證明不是自己做的,可衆口鑠金,她在相府的名聲只怕會更被妖魔化了!
“原來如此。”孟驚蟄不無擔憂地看了一眼穀雨,“那他會不會去而復返?”
沈絃歌搖頭說道:“他一擊不成,想必不會了。再者,我若是他,也必定會忌憚着少俠的武藝的。”
“既如此,那我陪這位半夏姑娘走一遭吧。”孟驚蟄垂眸說道,“不怕姑娘笑話,如今孟某迫於生計,在一家賭|場爲人看場子。也就只有這一身武藝還能稍微看得過眼了。”
“那就多謝孟少俠了。”見他終於願意向自己坦誠身份,沈絃歌心知自己方纔的舉動已經取信了他,“對了,孟少俠方纔可有看到兇徒的面貌?”
“不瞞沈姑娘,那賊人黑巾蒙面,我未曾看過他的全貌。”孟驚蟄頗爲遺憾地說道,“不過方纔我曾和他有過一次正面的交鋒,發現他眼尾的位置有一道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