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沒想到沈絃歌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老夫人頓時面現爲難之色:“弦姐兒希望如何替你生母正名?她本就是你父親的嫡妻......”
“可是外面的人並不這樣以爲!”沈絃歌一口打斷了她,譏誚地笑了笑,
“自打郡主入府開始,我母親便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爾後西京的權貴圈子是如何議論她的,家中的下人又是如何看待她這個主母的。關於這些,想必祖母比我更加清楚吧!”
老夫人看懂了她眼中的堅決,明白在這件事情上她只怕已經拿定主意了:“所以,你想讓祖母怎麼做?”
沈絃歌:“孫女兒想讓祖母進宮,替我母親討一個誥命。”
老夫人眸光閃爍了一下。
她既沒有馬上駁回沈絃歌的提議,也沒有立刻同意她的要求。
沈絃歌知道她在顧忌些什麼,於是她垂眸輕笑道:“父親官拜正二品禮部尚書,再加上祖父祖母的面子,想爲母親討個誥命並非難事。祖母之所以糾結,是礙於郡王府的面子吧?”
老夫人依舊沒有吭聲,但看她的表情,沈絃歌便知道她是默認了自己的說法。
“其實祖母心裡也明白,打從郡王府開始插手鎮北軍軍權的那一刻開始,郡王府和丞相府這對姻親便再也回不了頭了。”沈絃歌也不着急,只不疾不徐地說道,
“這些年郡王府和丞相府關係向來不差,對郡主,丞相府更是給足了面子。可祖母想過沒有,爲何郡王府會突然說翻臉就翻臉呢?
軍權固然誘人,但若沒有人在背後指使,誠郡王敢來染指鎮北軍嗎?畢竟,這些年大伯父和簡將軍在鎮北軍中苦心經營,關係可謂盤根錯節。不是有人想奪就能夠奪了去的!”
老夫人驚愕地看着她,向來鎮定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痕:“你是說.......”
旋即,她又飛快地搖搖頭,驚惶地說道:“不,不可能的!我丞相府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絕不會做這種飛鳥盡良弓藏的事情。”
見狀,沈絃歌忍不住譏笑了一聲:“祖母是真糊塗還是在自欺欺人?你難道不知,祖父已經犯了當今聖上的大忌?”
“你給我閉嘴!”老夫人下意識地壓低了聲線,睿智的眼眸裡有慌亂之色快速地一閃而過,“朝中大事豈是你這個弱質女流可以議論的?你不要命了沒關係,可千萬不要連累了咱們丞相府!”
“丞相府還需要我來連累?那祖母未免也太高看孫女兒了吧!”聞言,沈絃歌忍不住笑出聲來,“如今的相府就如同烈火烹油、鮮花着錦,可謂盛極難盛!再往前走一步,便是萬丈懸崖了......”
“住口!”老夫人向來慈愛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她擡手就是一耳光,狠狠地朝沈絃歌扇了過去,“你要是再敢在這裡危言聳聽,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孫女兒!”
“你讓她說!”電光火石之間,一隻手腕從沈絃歌背後伸了出來,拽住了老夫人的手。
“孫女兒參見祖父。”沈絃歌一回頭,就看到了沈丞相那張清癯的臉龐。
哪怕是到了古稀之年,他的身姿依舊挺拔,眉眼依舊俊朗。可以想見這位名震西越的沈丞相,早年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坐吧。”沈丞相放開老夫人的手,徑直坐到了上方的太師椅上,良久才擡眸看了沈絃歌一眼,“方纔那些話是誰教你的?”
自重生以後,沈絃歌也曾見過她這位便宜祖父數次。但從來沒有一次,沈丞相有拿正眼看過她一眼。
在他眼裡,她彷彿就如同空氣一般,哪怕你站在他面前,他照樣能對你視若無睹。
這是他第一次拿這種鄭重其事的眼神來審視她。儘管他的目光比起從前來說可以稱得上是慈藹,但沈絃歌依舊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沒有人教孫女兒,這些話是孫女兒自己想到的。”沈絃歌落落大方地朝他福了福身,這才撿了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哦?”沈丞相捋了捋花白的鬍鬚,挑眉問道,“那你爲何說相府已經到了盛極難盛,稍有不慎便會跌落懸崖的地步?”
“祖父是博古通今之人,自然知道從古至今,權臣沒幾個會有好下場的。”沈絃歌想了想,道,
“更何況祖父不僅權傾朝野,手上還掌控着鎮北軍的軍權。孫女兒斗膽,敢問祖父一句,倘若你是當今聖上,你身邊若有這樣一位臣子,你可會坐立不安?”
“弦姐兒還不趕快給我閉嘴!祖父面前豈容你胡說八道!!”聽到她如此大逆不道的放肆之言,老夫人頓時有些急了。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沈丞相,賠笑道,
“這丫頭年紀尚小,仗着自己有幾分小聰明便口出狂言。還請相爺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這丫頭膽子確實不小。”沈丞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素日忙於朝政,竟不知西華養出了這麼個膽大包天的女兒!”
聽他這麼一說,老夫人下意識地想要替沈絃歌辯解。誰知沈丞相卻擺了擺手,阻止了她未出口的話語。
“你不用替她解釋,我這不是在責怪她。我沈家能有如此有見地的孩子,是你我之福,相府之福。好孩子,你來告訴祖父,你爲何篤定郡王府是受皇上的指使纔會染指鎮北軍的?”
沈絃歌:“在這之前,祖父可否先回答我剛纔那個問題?”
“會。”沈丞相不假思索地答道,“臥榻之下豈容他人安睡!換做是我,我也會忌憚的!可,自打你大伯父在時,鎮北軍便在相府的控制之中。若聖上真是忌憚這一點,又豈會等到現在?”
沈絃歌狡黠地笑了笑:“那就要看,祖父還有沒有做過什麼其他有違聖心的事了?”
聞言,沈丞相露出了深思之色。
沈絃歌本來只是有些懷疑,所以才隨口詐上他一詐。見他的反應,她便知道自己是賭對了。
“從來無常帝王心。彼時聖上不忌諱,可能是西越內憂外患,需要有個忠心耿耿的人替他保衛疆土。”想起前世的種種,沈弦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痛得她呼吸猛然一滯。但她很快就平復了情緒,漠然地說道,
“但時移世易,等邊疆安穩,兇猛的獵狗自然成了隱患。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祖父自然成了聖上的眼中釘肉中刺!”
沈丞相驀地一怔,眼底飛快地閃過一道精|光:“難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