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上的皇帝,面露爲難,嗓音一沉。“厲兒,朕已經答應溫如意了。”
不過是一個官奴,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跛腳女人,送了就送了。
龍厲一身質料極佳的紅色圓領袍服,俊美無儔,眉宇間始終散發着不可捉摸的深沉。“父皇,您就沒想過,這個女人的命格是否有點不同,兒臣的身體纔會一日日好轉?換了別的女人,兒臣一定雙手奉上,畢竟舊不如新嘛。可是,這個女人不行,兒臣還需要她來擋厄。”
此話一出,皇帝臉色鐵青,極爲護短:“你哪來的厄運!一派胡言!”
“兒臣雖不信鬼神之說,但事關兒臣性命,不得不信。一旦她去了南陽,何時兒臣遇到什麼意外,鞭長莫及——”他垂眼,狡猾地只說一半。“溫如意想要美人,還挑不出來一個比得上兒臣身邊的小瘸子?”
皇帝果然沉默了。龍厲能熬過二十歲,是很蹊蹺,這些年太醫束手無策,都說龍厲短命,甚至,他連兒子的墓穴都造好了。
真那麼邪門?
“南陽皇室動盪,溫如意什麼賞賜都不要,卻要一個卑賤的女人,還是個戴罪之身的……他若想加入皇子的奪位戰,勢必兇險,纔想要個防身的盾牌?只因她能擋煞?”
“父皇聖明。”他抿着一抹冷笑。“這個人情,父皇還是費心想想,送得送不得。”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就不信皇帝不會收回成命。
質子府。
溫如意沒想過龍厲會來,心中生出詭異的不安,但仍舊笑着走近。
龍厲坐在正中的位子上,把玩着腰際的紅纓碧璽,漫不經心地說。“你明天就要走了。”
溫如意言笑晏晏,平易近人,眼底沒有波瀾。“我也是在這兩天知道南陽世子到了,才進宮面見聖上,感謝多年來的照拂。”
“喔?難道不是趁本王不在,意圖不軌,想偷偷帶人跑?”他的眸子裡聚起一如既往的邪魅寒意。
“王爺,我不敢自作主張,親自請示過聖上。”溫如意頓了頓,迎上那雙攝人的眼睛,神色溫煦。“聖旨難違。”
“好一個聖旨難違!”龍厲的笑意卻冷凝成冰,不再迂迴。“帶一個官奴回國,對你將來會有什麼助益?”
“我帶走她,不是爲了她能給我帶來任何助益。”
龍厲聞言,稍稍一愣,隨即仰頭大笑,笑眸更顯陰邪。“你我都是出生帝王之家,你跟我說你帶走她毫無目的?還不如說你們私自定情可信多了。”
溫如意麪不改色:“到了南陽,她可以當個普通人——”
“七年前,你帶她來本王面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如果她只是一個官奴,你以爲她可以活到今時今日?本王在你眼裡,有那麼仁慈嗎?”
溫如意臉色微慍:“她用自己的血緩解了王爺的困境,王爺還要困着她,不肯放行嗎?”
龍厲揮了揮衣袖,溫如意這麼堅決地要討一個人,更令他沒來由地生出暴戾之心。“本王送你的時候你推脫着不要,趁着本王不在京城卻想把人帶去南陽……好一個君子!”
“溫如意,就算她給本王暖牀了無數次,你還堅持要她?”
“陸姑娘的價值,遠不在於當一個暖牀的女人。”
“好。”龍厲再度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襲圓領春杏色錦袍,一如以往,芝蘭玉樹,文雅清貴。回想起在桃花林裡,她的笑多了份靈動與俏皮,但令他不滿的是,她是對溫如意笑,而不是自己!
他笑的極冷。“七年前你把她帶來王府,本王就是她的主子,要生要死都在本王的一念之間。”
“聖上已經答應我了,王爺——”一向溫和的溫如意也不免被激怒,心中的負罪感更深重,頭一回那麼後悔,他將一個小丫頭送入虎口,卻又無法救她出來。
“父皇是答應你了,不過,他是許你帶走陸青晚,但沒說過是活人。更何況金雁王朝從未有過官奴離開本國的先例……”龍厲的那一抹笑,愈發陰損邪氣。“你一定要帶她走,那就帶走她的屍體吧。”
“靖王爺!”溫如意麪色一白。本以爲板上釘釘,明天就要離開,龍厲卻百般阻撓!
“念在你這些年對王朝的貢獻和安分守己,本王可以讓她保有全屍。”龍厲眉梢一動,漆黑的眼瞳中笑意殘忍。“如果,你這一路不怕屍臭味的話。”
溫如意從未有這般的挫敗,緊握的指節發白,溫煦的眼蒙上灰暗和不甘,下顎因牙咬的過於用力而顫動着,卻只能目送着一身勢在必得的龍厲離去。
龍厲推開幽蘭苑的房門,陸青晚不在,目光掃過她藏在衣櫃裡的包裹,挑開,裡面是幾套輕便的衣裝。
眼底厲光閃過,他走到書櫃前,除了滿滿當當的醫書之外,還有好些地方誌和遊記……可見,她早有離心。
他臉上情緒不顯,一如既往的深沉莫測,圓桌上攤開了一本遊記,低頭一看,正是南陽部分,從頭到尾講的南陽的美,南陽的淳樸……呵。
直到夜幕降臨,陸青晚纔回到自己的房間,屋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正要彎腰點上蠟燭,腳步猛地一頓。
書桌後,有一個人坐着,眉眼淡淡低斂,面無表情,就連往日的狂狷氣息也藏的很深。
她的心一陣激盪,喉嚨緊縮着,不是說要好幾天纔回京嗎?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點燈。”龍厲幽幽睜開眼,眸子的顏色太深,跟夜色混爲一體。
陸青晚點了燭火,桌上的那本遊記,竟然被撕的粉碎,她來不及訝異,已經聽到他的腳步聲。
“本王知道你的腦袋很聰明,竟然想趁本王不在京城的時候跟溫如意私奔?”龍厲緩步走來,每一步都帶着可怕的壓迫感,反而令人膽顫。
“只有王爺會稱之爲私奔!”她眸子有火,不怕死地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