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都是頭一回出遠門,哪怕在路上花了五六天時間,一路從喧鬧繁華的風景變成農田丘陵,也值得他們興奮地哇哇大叫。
龍厲在馬車裡閉目養神,耳畔傳來歡呼聲,他扯脣一笑。“幸好沒讓你跟他們坐一起,你聽聽,就是一窩麻雀,嘰嘰喳喳,鬧騰。”
他們坐在前面的馬車裡,也聽得到孩子們時不時的驚歎聲,一路上都是如此,明明這些景色在他的眼裡,平平無奇。
“你是怎麼想到要來鄉下的?想要孩子們知道民間疾苦,更加懂事?”她實在猜不出,這男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你倒是提醒我了,他們生來養尊處優的,是沒吃過苦,你打算讓他們去放牛啊,還是去種莊稼?”
秦長安忍不住笑了,在龍厲的手臂上拍打了兩下。“說的跟真的一樣,好似你幹過這些農活似的。”這男人,還是沒正形,真不知道孩子們跟他是不是有仇,他總是變着法子奴役他們,當然了,裡面的女兒除外。女兒龍琬,一直都是龍厲的掌上明珠,所幸的是,女兒雖然養出了嬌氣,但性子良善,畢竟家裡三個哥哥,全都是讓着她的,她就算有脾氣,也沒地方使吧。
不過,最養尊處優的人就是他了,還說孩子呢!至少,她覺得她從不嬌慣孩子,他們還沒有龍厲這男人難伺候呢。
到了石門鎮,他們到了一個租下的院子,可見是早些時候就定下來的,想來是鎮子上最好的住所,房間跟院子收拾的乾乾淨淨的。
放下行李,留着白銀跟珍珠整理和做飯,他們一家子則是趁着太陽還沒落山,在附近走走。
鄉間小路上,迎面走來一個農夫,挑着兩捆柴火,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一看他們從院門口走出來,憨笑着招手。
“老爺夫人,你們好,你們住這裡啊,我說前幾天經過,總看到有人在裡面進進出出。”
“這山上的柴火多嗎?”秦長安盈盈一笑,完全沒有半點架子,看到扁擔下還掛着一串菌菇,她眉頭一皺。“你採了這菇,是要吃嗎?”
“是啊,夫人你也要嗎?我送你兩顆,我們這裡山裡的菇,熬湯最好喝。”
“這菇可吃不得,有毒。”
農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拔高聲音。“啊?不會吧。”
秦長安一點也不曾流露出半點的不耐煩,解釋道。“是真的,你看它泡在水裡,會萎縮變小,清水還會泛出酸味,看上去跟一般的花菇很像,但其實它是藍菇,絕對不能吃的。一旦吃的多了,還會上吐下瀉。”
“哎呀,太謝謝了,你看我這眼神。”農夫趕緊把幾朵藍菇往一旁的草叢裡丟棄。
“夫人,天還早,我先把這些柴火運到前頭去,卸下了再去山上給你們帶兩捆柴火過來,你們無論是吃飯呀,還是洗澡啊,都用得到這乾柴。過兩日要下雨,可得多囤一點。”
“謝了啊,不知你如何稱呼?”
“就叫我老李吧,嘿嘿。”
“老李,你家就在前面?”
“不,我是給私塾先生送去的,我家閨女跟着他們讀書認字呢,也沒啥好送先生的,時不時運點乾柴過去。”
秦長安越說越有興致,隨口一問。“這裡還有私塾?”
老李往前面一指:“對啊,往前面兩裡地,有個紅頂的屋子,看到沒?那裡就是。”
“這裡的私塾有好幾位先生呢?”她記得老李說,他們,可見不是一人,不過,民間的私塾,向來都是只有一個先生的。
“他們是夫妻倆,男的叫明鏡先生,教孩子們作畫和算數,女的叫清蓮先生,她教孩子們讀書認字。這對夫妻啊,心善,學問也好,還有耐心,收一個學生,一年才收我們半兩銀子,我們鎮子上不少人家的孩子都送過去了,不管男孩女孩,他們都收。我們也沒啥多餘的想法,讓孩子讀兩年書,學點東西,說不定以後去鎮子上找事做,也讓人看得起,您說不是嗎?先生們完全沒掙錢,我們就商量着,偶爾也送點東西,東家送點青菜野菜啥的,西家送條魚,就算是我們的心意了,他們啊,真是大好人。”
秦長安沒再說什麼,孩子們看什麼都覺得稀奇,甚至是一頭在草叢裡吃草的大黑牛,都讓孩子們喜出望外。她站在一旁,目光卻最終落在龍厲身上,他話很少,讓人誤以爲故作高深,但她的心情,卻有些莫名複雜。
從老李的言語之中,她就察覺到幾分端倪,第二天一早,騎馬直接去了前頭的私塾。
說是私塾,還是跟尋常人家的院子一樣,門口大開着,或許是時辰快到了,陸陸續續有附近農夫家的孩子走近這扇門,果然跟老李所說一樣,有男童,也有女童,他們全都斜挎着一個小布包,有模有樣,真是上學來了。
秦長安跟在他們身後,悄無聲息地走到了院子裡,院子裡擺放着約莫七八套桌椅,一個衣着素雅,身形清瘦的女子正在檢查孩子們的功課,她嘴角勾着淺淡的笑容,時不時地指導年幼的孩子握筆的姿勢……
那一瞬間,她的眼睛就紅了,那個身影如此熟悉,她怎麼可能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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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認錯!
“青蓮先生,有人。”有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眼尖發現了秦長安站在門邊,大聲地喊了聲。
平日有些家長找上門來,問問孩子的情況,亦或聽了親朋好友的推薦,中途要把孩子送過來,這些事她常常經歷,因此沒往別處想,直起腰,往門口望過去。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門口站着的秦長安,清晨的陽光撒在秦長安的身上,格外溫柔清新,那一刻,她還以爲自己做夢了。
“你們先把這幾個字寫三遍——”她匆匆說道,沒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說完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秦長安面前,眼底含着淚光。“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你們……好嗎?”秦長安的嘴角異常沉重,根本笑不出來。
“來,到我屋子裡說話。”
這位青蓮女先生,正是在傳聞中捨不得死去的太上皇,而決絕自盡的蔣思荷,她依舊活着,精神氣還不錯!而他們已有整整兩年未曾見面!
兩人說話的功夫,很快到了晌午,秦長安縱然不捨,還是先行離開。“我先回去了,這次我們在這裡可以待大半個月,不急於一時。”
回去之後,秦長安不動聲色地跟珍珠一道準備了午飯,孩子們吃完了,就一道出去野了,秦長安讓一個侍衛跟着,不遠不近地顧着他們的安全,隨他們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她跟龍厲兩人。
“混蛋,你騙了我將近兩年!”秦長安一拍桌案,冷若冰霜,她的眼睛冒出火來,不單蔣思荷沒死,龍奕也沒死,他們的子女也送過來了,在這不爲人知的鄉下當起了教書先生,連名字都換了,真是煥然一新的人生。
龍厲眼皮一擡,氣定神閒地說。“你應該心裡早就有數了吧。”
“是,當年說那個小太監投毒案,就是個起頭,爲什麼偏偏要在我出宮的時候發生,爲什麼聖旨那麼快就下了,至於你到底讓人送去了什麼,我也一直在懷疑。可是這兩年裡,你一次也沒想過要跟我解釋,而且在別人看來,他們就是一對死人了!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我也無能爲力,當然不好繼續追問。久而久之,我也就死心了——”她越說越激動,氣的在他胸口狠狠一拍。
誰也不知道,他們夫妻吃了假死的毒藥,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醒來的時候,彼此已經及其虛弱地躺在馬車裡,最終落腳的地方,就是在石門鎮。
假死藥的後勁十足,讓他們彼此都病了半年後,才漸漸痊癒,照看他們的大夫和下人,也是那時候在一夜之間,全都離開了石門鎮。
那時候,他們就知道一切都是龍厲的安排,而他們也看明白,在世人眼裡,他們已經死了,不存在了,所有還想指望龍奕東山再起,亦或是要爲龍奕報仇而傷害龍厲的人,也該偃旗息鼓,徹底放棄了。
這樣,對他們都好。
也是在跟蔣思荷的對話中,她還知道這一味假死藥,對龍奕還有其他用處。因爲遭此一劫,以毒攻毒,反而讓體內的蠱蟲成了半殘的狀態,對於龍奕而言,蠱蟲對他身體的影響,反而只剩下原本的一半,所受的痛苦,也就折了半,反而能讓他不再動不動就生病受苦,身體較之於在小行宮,還好了一點。
秦長安是曾經懷疑過,可是她的立場很矛盾,心情也很複雜,因此,她沉默了兩年,卻在她幾乎不報任何希望的時候,突然就見到了他們!
“朕這麼做,只是讓自己耳根更清靜一點。就算不是他有心支使,但總有人用他來當藉口,刺殺、下毒,朕煩不勝煩,不如一次就斬草除根!只有他死了,這事就算完了,再有人拿着雞毛當令箭,就別怪朕殺的一個不留了。”他磁性的低嗓輕揚,俊美臉龐眼神冰冷,嘴角隱隱含笑,喜怒難辨。
她的心情七上八下,或許這兩年裡,她曾經責怪過龍厲,卻又知道那是他身爲帝王,遲早要做出的選擇,因此,反而是自己內心,十分煎熬。
“朕是瞞了你兩年,如果不是看你不好過,就算瞞一輩子更好!”俊臉黑了大半,嘴角那一點點淺笑攸地消失,黑眸幾乎要噴出火來,索性最後壓抑成一記蔑視冷哼。
“三郎,我真心感謝你,這樣的結果,對他們也好,對我們也罷,都是最好的了……”她的眼底閃爍着微光,緊緊拉着他的手。“你願意爲了我,想了這個瞞天過海皆大歡喜的辦法,我很是感動。”
“這兩年,朕知道你雖然從不爲此事爭吵,但還是耿耿於懷。或許整個天下有很多人都認定他們的死,並不單純,認定是朕下的手,認爲朕會親自弒殺親兄長,朕都不予理會。不過,朕不希望你也這麼認爲——”他說到這裡,五官微微一扭,表情難看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說到頭,他忍了兩年沒告訴秦長安真相,到最後,還是跨不過自己那關。
沒辦法,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或者是將來,他最在意的人,就只有秦長安一個。他在意她看自己的眼光,在意她心裡的分量,在意她內心真正的歡愉和輕鬆。
所以,他才提出來出遠門,其實是想安排她們偶遇,徹底拔掉妻子內心的那根刺。之所以把他們趕到石門鎮這種偏僻的小地方,一是成全他們重新開始的決心,給他們一片與世無爭的天地,二是這裡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目和懷疑,一年前他就撤走了他們身邊的線人,也知道他們連名字都不要了,隱姓埋名地當起了教書先生。
秦長安彷彿大夢初醒,凝視着眼前男人的目光中隱隱有水光閃動,忍了一上午,終於淚灑當場。
“說的好好的,你哭什麼?”龍厲一見到女人的眼淚就頭疼,要知道,秦長安在他面前落淚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清楚,他當下方寸大亂,好似頭一次上戰場的少年,兵荒馬亂起來。
急忙把人抱過來坐在大腿上,用指腹擦拭掉她眼角的溼濡,她又急又氣,卻還是笑了,嗔怒地瞥了他一眼。“我這是高興。對了,我們住在這裡有段日子,你想不想見見他?”
“不想。”龍厲眉頭一皺,依舊一臉倨傲,他們兄弟倆當真好幾年沒見面了,但或許不見面,反而更好。
她抿了抿紅脣,不再勸說,只是靜靜地靠在他的身上,心事煙消雲散之後,的確是好似卸下了一身沉重的負擔。
她竟這麼睡着了。
龍厲把人抱到牀上,靜靜地打量着她的睡顏,他們之間的感情,這世上的人多半不清楚,有人覺得是他性子太過偏執,有人認定他是天生專情,抑或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興許,秦長安當真是上蒼派來降服他這顆“魔煞星”轉世的也不一定,而他,也甘願被她降服,跟她綁着紅線過一輩子。
當他走出屋子的時候,見三個大小孩子已經回來了,三人無一不是捲起褲腿,衣袖捲到手肘,小腿上滿是泥點,可見,真是放飛自我,忘記彼此都是皇子公主,一個個一天的功夫,就成了鄉村小孩。
“今天去做什麼了?”龍厲雙手負在身後,審視着歡歡喜喜的三人。
“父——”龍琬第一個衝過來,父皇兩個字就在嘴邊,但還是反應很快,笑着改口。“爹,大哥好厲害,我們去小溪邊摸魚了……”
“抓到了?”龍厲挑了挑俊眉,看向一旁的兩個兒子,一個是十歲的龍羽,一個是八歲的龍潛,兩人只差了半個頭,龍羽生性活潑,是個機靈鬼,不過龍潛則沉穩內斂許多。能讓龍潛的小臉都紅撲撲的,可見他們真是樂在其中。
“只抓到了一條,不過,因爲這是第一次,下回就有經驗了,熟能生巧嘛,爹。”龍羽挺着胸膛,一副很自豪的模樣。
龍厲輕哼一聲,這小鬼,一肚子歪理。
“爹,我還摸到了很多螺螄,我頭一回看到這些東西,阿瑞說很好吃呢,今天晚上我們就做這個菜好不好?”
龍琬仰着那張白皙可愛的小臉蛋,獻寶似的捧着小瓷盆裡的戰利品,給龍厲看,裡頭的清水裡,的確養着一層螺螄,大大小小,鋪了滿滿的一層。
這東西,似乎連龍厲也是第一次吃。
不過,等等……龍厲嗅聞到一絲不尋常的氣味,轉向兩個兒子,問道。“誰是阿瑞?”
“他就在門外,我把他拉進來。”
不多久,龍羽已然把人半拉半扯地帶了進來,只不過,這個名叫阿瑞的少年,卻讓龍厲的臉色轉爲冷淡。
他淡淡睇着,面前的少年比龍羽矮一些,看上去年紀跟龍羽差不多,一身淺藍色的棉布長袍,五官清秀,唯獨雙目無神,手裡拄着一根竹子做的柺杖。
“爹,他就是阿瑞,家裡就住在前面,他爹孃是私塾的先生,家裡還有個姐姐。這裡,他比我們熟悉,他還知道哪裡有野鴨蛋,嘿嘿,真是神了!”龍羽語氣誇張,說的手舞足蹈,完全沒了宮裡大皇子的儀態。
看來,血緣這東西,當真玄妙,正如很多事不管你再怎麼刻意阻隔,他們還是會被對方吸引。
孩子們第一次見面,就能玩在一起,還把對方的家底都打聽清楚了,看兒子對勞什子野鴨蛋垂涎的模樣,就知道他們還會約着一起玩耍,今天,絕不會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龍厲自然一眼就看出來,這個阿瑞,就是龍奕那個生下來就瞎眼的兒子。
龍川循着聲音,揣摩着面前站着個男人,他笑的平和,嗓音也很清澈。“老爺,你們初來乍到,是遠方來的客人,下回請到我家來做客——”
“真的?阿瑞,你也太客氣了,可是我先告訴你喔,我胃口很大的,你要多準備幾道菜……”龍羽已然自來熟地勾住龍川的脖子,彷彿已經把龍川當成是自己的兄弟,臉皮厚的可以。
“好。”龍川笑了,他在石門鎮的夥伴不多,談得來的就更少了,今天他只不過是出來散散步,就遇到了這羣剛到石門鎮的孩子,彼此年紀相仿,他的心情也很好。
“要不要去做客,下回再說吧,你們三個,快進來洗臉洗腳,髒的像什麼樣子!”龍厲漠然地丟下一句話,轉身進屋。
“我們爹就是這樣,脾氣不太好——”龍羽在龍川耳邊竊竊私語。“你別放在心裡,我爹人其實挺好的,有機會,我們一定去你家。”
“阿瑞,我送你出門,你一個人回去沒事吧。”龍潛則關心地問道。
“沒事,這條路我天天走,很熟了。”
“阿瑞,明天吃好了早飯,我們還在小溪邊等,我們偷偷去找野鴨蛋,好不好?”龍琬甜美一笑,壓低聲音,柔聲說。
“好,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三個孩子異口同聲。
秦長安一覺醒來,就到了吃晚飯的時候,珍珠做了六菜一湯,龍厲領着三個孩子,已經坐在桌旁。
“過來吃飯。”龍厲扯脣一笑。
她點點頭,坐在龍厲身畔的空位,環顧一眼桌上的菜色,有葷有素,還很有民間風味,孩子們吃的很歡,看上去,宮廷美食再精緻,但吃多了也會膩,這些家常菜,他們反而覺得新奇。
“哪裡來的螺螄?”
桌上一大盤蒜末炒螺螄,她在宮裡很少吃到這樣的鄉間美食,再看幾個孩子,也是頭一回,他們夾了螺螄到碗裡,卻不知道怎麼吃,一個個摸不着頭腦,把握不好力道,面紅耳赤的。
秦長安忍了再忍,再看一旁一身文雅吃相的男人,他幾乎每一道菜都夾了一筷子,唯獨漏掉那道蒜末螺螄,看向孩子們的吃相,他眼神裡甚至還有一些不屑。
“娘,我跟大哥二哥一起去小溪裡摸得,不是說很好吃的嗎?可是……娘,這是怎麼吃的?”女兒邀功之餘,還不忘虛心討教。
她正想開口解答,突然靈光一現,計上心來,挖了一勺子螺螄,擱在龍厲面前的碗內,朝他笑吟吟地說。“快,教教女兒。”
龍厲原本慢條斯理地吃着飯,跟妻子解開了心結之後,本以爲可以過幾天悠閒日子,這裡雖然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但好歹遠離人羣,遠離喧囂,他圖個耳根清淨。
只是啊,他人在家中做,鍋從天上來。
“爹,你快吃啊。”寶寶笑靨如花,眼神裡充滿着期待和崇拜。
龍厲的嘴角幾不可查地一抽,如果他在孩子面前說,他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鬼玩意兒,而且,他是不在乎演示一下,可是,如果跟孩子們一樣沒吃到,豈不是顏面全無?!
再看一旁平靜喝湯的妻子,完全沒有替他解圍的意思,飯桌上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格外安靜。
“爹,你是不是也不會吃螺螄啊。”龍羽膽子最大。
“爹肯定會!”女兒像是覺得大哥污衊了自己心目中有着偉岸形象的父皇一樣,像是賭氣是的,龍羽要吃什麼,她也要吃什麼,好像非要跟大哥搶着吃才高興。
而龍羽這個缺根筋的,只以爲妹妹在跟他玩,完全沒放在心上。而龍琬則在龍羽的事先下,搶了一隻雞腿,往嘴裡一塞,兩頰鼓鼓的,像是小松鼠,得意地搖頭晃腦。
看着他們兄妹倆的暗自爭鬥,秦長安只是在一旁微笑,再看龍厲最終用筷子夾起一顆螺螄,剛吸了一口,螺螄就從筷子上掉下來。
死一般的寂靜。
龍琬的雞腿肉還在嘴裡,她停止了咀嚼的動作,愣愣地看向龍厲,彷彿父皇的形象瞬間崩塌了。
沒想到龍厲當真險些在孩子們面前出糗,秦長安總得維護丈夫的面子問題,馬上話鋒一轉,笑道。
“孩子們,在外面吃飯,我們就不講究那麼多規矩了。這個螺螄啊,吃起來就要怎麼高興怎麼吃,怎麼爽快怎麼吃。”秦長安朝着珍珠點頭示意,在她端來的水盆裡洗了手,擦乾淨,乾脆從碗裡捻起一顆螺螄,紅脣輕巧一吸,殼就已經空了。
孩子們紛紛效仿,宮廷裡吃飯的規矩多,現下見母后都直接用手來,他們也通通洗了手,放下筷子,果然,稍稍用點巧勁,就把螺螄肉吸出來了。
“好吃。”
孩子們越吃越歡喜,把吃到殼裡的肉當成是一場遊戲,爭先恐後,完全不在乎吃的滿手的油水,秦長安再看一旁依舊面不改色的男人,輕輕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給他夾了一塊紅燒肉。
“吃啊。”
至於吃螺獅這一頁,就這麼翻過去了。
到了晚上,秦長安等孩子們入睡後,才從他們房間走出來,很顯然,在鄉下他們玩樂了一整天,容易累了,一躺下,幾乎是沾枕頭就睡着了。
唯獨龍潛還是拿出來藥典,非要背誦兩頁,完成日常的任務,才肯睡覺。
“龍舌草,草莖有一人手臂長,有毒,但凡人躺上去,不用數到十,毒性就開始侵蝕神志,無色無味,無聲無息,不知不覺間讓人意識全失。一日後,龍舌草就能將人纏成草繭,草葉上分泌露珠般的毒液,等皮膚血肉全都熔化成血水,再以草根吸食地乾乾淨淨。”龍潛背誦着可問,語氣很平靜,毫無抑揚頓挫。
這樣的情景,光是在腦海裡想上一遍,就算是大人也會想吐吧。
不過,龍潛一直都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孩子,或許,也正因爲如此,他是最適合跟她學醫的那個。
安置好了好學的龍潛,她才從房間裡走出來,剛纔在飯桌上,孩子們吃的不少,用飯的氛圍也挺好,唯獨她察覺到,龍厲吃的卻不多。
龍厲早已在房間門外,等候着秦長安,不過,卻見她身子一側,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他默不作聲地跟着。
她走進廚房,步伐很穩,但那一瞬,他卻覺得她像是背上生出了翅膀,身子格外輕盈,讓他看的心頭激盪,悸動的疼了。
他大步追上她,一手扣住她的皓腕,嗓音有點低啞。“做什麼?”
她面帶訝異地回過頭來,隨即笑意明媚。“給你做點吃的。”
“你怎麼知道朕餓了?”
“我就是知道。”秦長安湊近他,笑意慧黠,故意朝他眨眨眼,眼神靈動,一如他印象中的那個少女。
話音未落,某人肚子裡果然傳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他耳根一紅,面子上不好看了,更容不得他當面否認。
“還剩下小半碗螺螄,剛纔我教孩子們的吃法有些粗魯,不過,開心就好。其實呀,貴族人家很少吃這些,因爲實在太麻煩,若是真要吃,就用細小的木籤,將裡頭的肉挑出來。”她邊說,邊坐下來,很有耐心地挑出一個個螺螄肉。
“螺螄味道鮮美,其實一般人家的眼裡,它的滋味不比那些豬肉羊肉差,你剛纔沒嚐嚐看,實在可惜。”她又說,卻被龍厲阻止了。
“這麼晚了,隨便吃點得了,別費勁了。”
“三郎,以前你還給我剝蝦仁,挖蟹肉呢,今天,我做的這點又算得了什麼?”她笑着,語氣輕描淡寫,唯獨他聽了,心裡暖暖的,宛若被春風吹過,竟然有些飄飄然。
他對秦長安好,是因爲她是自己唯一的女人,他可沒求什麼回報,不過,秦長安點滴記在心裡,他聽了自然高興。
兩人一道坐下來,很有耐心地挑起了螺螄,挑好了,秦長安直接用螺螄肉,做了一碗噴香的炒麪。
“吃吧。”秦長安端到他的面前。
龍厲自然盛情難卻,哪怕肚子有點餓,但吃相還是文雅從容,不過這次,他卻是吃的一乾二淨。
“味道的確很好。”這下子,他也不必再端着,薄脣上揚,眼底涌動着真實的笑意。
“孩子們說的玩笑話,你總沒放在心裡吧。”
“朕當然忘了,當朕是三歲小孩嗎?”他有這麼好哄嗎?
“皇上當然不是小孩子,你可比小孩子更難哄。”她笑着,從背後抱住他,親暱地將面頰貼在他的肩膀上。“飯桌上我的確有點想看你的笑話,誰知道你真如我所願,算了,你吃了我的炒麪,就不能小心眼了。”
龍厲冷哼一聲,但是心裡着實溫暖饜足,或許是因爲吃了一碗炒麪的關係,那裡頭的螺螄肉固然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卻是她一顆顆挑出來的,在他眼裡,心意更加重要。
她粲然一笑,雙目猶如瑩瑩美玉。“明天我們也出去轉轉,不如我們去釣魚吧,孩子們有孩子們的玩法,我們有我們的樂趣。”
他下顎一點,算是迴應。
秦長安摟住他的脖子,往他面頰上親了一口,卻低低地笑了。“記得明早起來,我先給你刮鬍子。”
這女人!還不是爲了她獨特的審美,他這麼多年都沒蓄鬍子嗎!她說不喜歡他留了鬍子,吻上去扎人的感覺,他居然就這麼從了她,果然……他真是沒救了。
頓了頓,龍厲才從薄脣擠出一句。“朕等着。”
……
在石門鎮的日子,過的很快,秦長安三天兩頭去看蔣思荷,當然,私底下還不忘給瑞兒施針,跟龍羽一樣大的瑞兒已經十歲,服藥跟藥浴雙管齊下,靠鍼灸輔佐。
而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們,固然不知道他們都是龍家子孫,不過每天都玩在一塊兒,知道瑞兒的眼睛不好,在家休息的時候,孩子們不忘給瑞兒帶來小禮物。
龍羽送的是兩條小鯽魚,他們在小溪裡抓到的;龍潛送的是自己扎的一隻竹蜻蜓;龍琬拿來的是一盒宮裡帶出來的山藥糕,有了他們的陪伴,瑞兒的臉上常常掛着笑容。
秦長安本以爲還要個一兩年纔能有成效,殊不知,某一個清晨,蔣思荷匆匆忙忙地來敲門,說瑞兒的眼前好像有點亮光了。
她自然是穿上衣裳就走,見到瑞兒之後,驚喜之餘,她留下了藥方子和鍼灸的方法,告訴蔣思荷,在醫學院有個出色的學生,名叫徐林,以鍼灸見長。將來她無法常常來石門鎮,會讓人把他帶過來,讓徐林守着瑞兒,通過書信,得知瑞兒的近況。
蔣思荷當然十分理解,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嗓音輕輕顫抖。“十年了……只爲了有這一天,長安,終於被我等到了……你給我找的人,我自然萬分信任,謝謝。多謝你,跟我一樣,從未放棄。”
“明天我就要走了,孩子們很不捨得瑞兒,不過,瑞兒在這裡養病,對他有好處。這裡很單純,有山有水,民風淳樸,我相信,至多三年時間,他的眼力應該可以恢復到常人一半的程度,不過,看東西還是模糊的。”秦長安笑着嘆了口氣。
“就算是這樣,我也知足了。”蔣思荷靜靜地說。
“皇上跟你家那位,還是沒見面嗎?”
她常常跟蔣思荷見面,就算巧遇,也跟龍奕遇到了幾次,因爲體內蠱蟲備受重創,反而壓抑了蠱毒發作,龍奕的氣色好了很多,身子也不再清瘦。只是,當年那個幽默風趣的寧王,卻在她腦海裡愈發模糊了。
“男人之間的事,就靠他們自己想通了,其實不見也好,這世上總是有些缺憾。”蔣思荷說的通透,頓了頓,纔想起有一天龍奕回來,表情似乎有些不自在,後來才一句帶過,說看到龍厲在釣魚,至於兩人有沒有說上話,龍奕並未多談。
“你們呀,一個青蓮居士,一個明鏡先生,真是天生一對。”
“你聽到名字,就猜出來是我們了嗎?”
“是啊,你名字裡有個荷字,我又聽說這個人是個女先生,當下就懷疑是你了。不過,那位叫明鏡先生,可是出自那首詩?”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心有菩提樹,身爲明鏡臺。明鏡本清淨,何處染塵埃!……”蔣思荷不疾不徐地念叨,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心中已有默契。
是了,大家彼此都不再年輕張揚,風風雨雨都走過來了,是該放下那些多餘的介懷了。
就在秦長安要走的時候,蔣思荷拉着醒來的瑞兒非要給秦長安下跪磕頭,秦長安手足無措,神色微變。
“你這是做什麼?”
“長安,你若是把我當成摯友,當成知己,你一定受得起。”蔣思荷堅決地跟瑞兒給秦長安磕了三個頭,她眼眶發紅,知道秦長安走後,兩人幾年才能見一次面,或許更長的時間,只是她沒有任何理由多做挽留和邀請,畢竟,秦長安是一國之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這三個磕頭,是她表達這麼多年來,對秦長安所有的感激。
“多謝嬸嬸。”瑞兒的眼前依舊朦朦朧朧的,微微透過來一點光亮,無法看清面前的女人是何等的長相,但他心目中的嬸嬸,是一個極爲美麗又人善的女人。
如果沒有嬸嬸,他知道,他一輩子都無法丟開手裡的那根柺杖,其實,隨着他長大,他對外面這個世界的渴望,越來越大。
即便,能擁有一半的光明,他也會格外珍惜。
……
半年後。
“頭還疼嗎?”龍厲從船艙裡走出來,一手覆蓋在秦長安的額頭上,關切地問道。
“好多了,想來是習慣了。”
她笑着看他,目光從他的身體上透過,落在遠處那蔚藍色的海面上……
這是真的。
龍厲跟她兌現了十年之約,而他們,也的確把十一歲大的兒子丟在京城處理國事,他們則逍遙地上了一艘大船,在最東邊的威海上。
這,是他們上船的第二天,昨日她有點暈船,畢竟從未上過這樣的大船,誰知道睡了一整晚起來,水天一色,那毫無雜質的藍色,讓她看的無法不歎服。
“真該把羽兒也帶過來的,大海這麼美,這麼雄渾壯闊,是他這麼多年的心願——”她又是驚歎,又是內疚。
“他還小,以後有的是機會。可是你我,再耽擱下去,難道要等白髮蒼蒼的時候纔來出海?”龍厲的態度,可比她要自然多了,畢竟,他從來都是把兒子丟在妻子後面的位子,他一點也不心虛。
這個時代,對女人有許多的歧視,男女很難平等,比如遠洋出海的船隻,也是不允許女人登船的,認爲不吉利,會導致沉船。
所以,龍厲索性讓人造了一隻船,船上的人也都是他們從京城裡帶過來的,除了留了幾個出海經驗豐富的當地人之外,她完全不必顧及別人的目光。
海風的氣味,她漸漸習慣了,不再覺得腥味很重,相反,越是往大海中心,越是覺得渾身舒爽。
大海的美,已經用言語無法形容。
那種震撼,更是他們這些一輩子生長在內陸的人,無法抗拒的。
“三爺,巧了,剛纔抓到一條大魚,您跟夫人看看,怎麼個做法?”說話的是這船上僅有的幾個當地人,因爲在海邊生活,皮膚黝黑髮亮,笑起來一排亮瞎眼的白牙。
“一半清蒸,一半紅燒。”龍厲一句帶過,眼前一亮,那條魚還真是少見的大魚,足夠十個人吃了。
等到了吃飯的時候,秦長安因爲先前暈船吐過一次,肚子裡早已空空如也,剛夾了一塊新鮮的魚肉,吃了一口,一股腥味直衝腦門,她一時沒忍住,衝到一旁又吐了一次。
“還是不舒服?”
龍厲自然也沒了吃飯的興致,扶着她坐下,用清水漱口,看得出來,出海讓秦長安很是歡喜愉悅,可惜,這暈船病倒是讓人頭疼。
“這魚肉有點腥啊,是不是海魚都這樣?”她靠在他的胸前,有氣無力地說。
“我吃着還行,怕你吃不慣,廚子刻意多放了蔥姜,味道比河湖的魚肉更加鮮美。”
“不行,我吃不下——”秦長安幽幽地說,一向都是龍厲吃東西挑三揀四,能讓他都說上一句好吃的,可不多見,怎麼她反而到了海上,口味居然比他還挑剔?
“你想吃什麼?我讓廚子另做。”他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出海少不了十天半個月,自然要備足一切食材,他可不喜歡自虐的生活。這海里的海鮮是一絕,可惜這麼看,秦長安似乎沒有口服了。
“吃碗雞絲炒飯吧。”她不想讓人格外折騰,挑選了一個味道清淡,又能迅速填飽肚子的菜色。
“好。”
雞絲炒飯很快端上來,這回,她沒再吐了,好不容易吃了半碗,再也吃不下了,看着那藍色的海面,居然又開始昏昏沉沉地犯困。
“要不要睡一覺?”龍厲的聲音溫柔了幾分。
“嗯。”她剛回到艙內,浪花一個顛簸,她居然喉嚨再度溢出炒飯的味道,怎麼也無法壓下,沒辦法,又回身去甲板上吐的乾淨。
龍厲給她擦了擦臉,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整個人帶着幾分憔悴,還記得在海邊的時候,她可是精神奕奕,活力滿滿。
他眉頭微微皺着,俊臉上有些鬱色。“帶你出海,反而讓你受罪了。”
“你胡說,我很喜歡的……誰知道我會這麼暈船……奇怪,當初乘坐畫舫的時候,我不也好好的嗎?”
龍厲笑了,“畫舫跟出海的船,能比嗎?大海上風浪大,好在這幾天天氣好,沒有風暴,否則,你每天吃了又吐,海里的魚倒是被你喂肥了。”
她沒力氣跟他說笑,只能白了他一眼,她靠在他身上,回想這幾天,自己的確有些嗜睡,到了船上吐了幾次,按理說,她的體力可不至於如此不濟啊。
糟了。
一個念頭,宛若閃電般,猛地擊中了她。
該不會——
她急忙坐正身子,算起日子來,上個月初,他們就出發了,但是她居然忽略了,上個月她的葵水沒來!而如今,又過去了一個月了!
“都是你!我變成這樣,都怪你!”秦長安突然來了莫名其妙的火氣,對着龍厲又抓又咬,或許因爲憤怒,臉上不再那麼蒼白,反而有了幾分血氣。
龍厲抓住她的手,無言以對,她自己暈船,也跟他有關嗎?他不單吃得下海鮮,還跟沒事人一樣,該不會礙了她的眼了吧?
“到底怎麼了?真是不適應的話,我們就提前靠岸下船。”
秦長安氣呼呼地把頭蒙在被子裡,她真是恨不得掩面哭泣,去撞牆算了!
“別悶壞了。”男人依舊一無所知,非要把被子掀開來。
“你滾。”
“秦長安,你這脾氣是越來越大了。”龍厲有些不快,不過,看在妻子身體不適的份上,他還是耐心地追問了一句。“你隨身可有帶藥,不是有種氣味清涼的藥嗎?我給你塗一點,多少好受一點。”
“沒用的!什麼藥都沒用——”她背對着他,羞惱地又罵了句。“我被你害死了。”
男人終於被激怒,霸道地一把把人扭轉過來,那雙陰婺眼瞳死死地盯着她,只是秦長安臉上的表情實在變化多端,不但是憤怒,還有嬌羞,甚至是……煩亂?!
只是暈船的話,不該有這麼多情緒吧。
“你……又有了?”他是有過三個孩子的父親,按理說不該如此後知後覺,只是秦長安之前懷孕,從不曾害喜嘔吐過,至多口味有點變化,從懷孕到生產,一直都很順利。
因此,這回睿智的男人,反應還是慢了一拍。
“什麼時候有的?”他的表情也很玄妙,深不可測。
“應該是離開皇宮的那一晚。”她沒好氣地說。那一晚,因爲兩人要獨自出去遊玩,或許是他太過興奮,又是玩樂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放過她,而且,好像有一次,他忘記前幾年的自律,沒能控制住自己的精元……
可是,當下她也不是很清醒,歡愛中的男女,總是太過沉溺那種愉悅,她甚至安慰自己,不過是一次,不至於那麼靈驗。再說,兩人這幾年恩愛如常,不也沒有中過招嗎?
沒想到,偏偏、就是、那麼、靈!
“算算,這身孕都快兩個月了,還有,有了就有了,不是挺好的嗎?”他都三十五歲了,還很強壯!龍厲的語氣不無驕傲,在妻子的脣上偷了個吻,心裡頭美滋滋的。
別說四個孩子,就是四十個孩子,他們也養得起啊!
再說,如今龍羽十一歲,龍鳳胎也九歲了,孩子們長大了,再添個弟弟妹妹也挺好,錦上添花嗎不是?孩子們大了,各自開始學習,要是添了一個小孩子,皇宮反而更加熱鬧。
“這算什麼事啊!老蚌生珠嗎?”她都三十歲了啊!三十歲的女人還挺個大肚子回京,想想都害臊。
她深深吐了口氣,這輩子很少試過像現在這樣激動過,無意識地把聲音放大,卻又感覺到自己喉嚨吼的生疼。
秦長安欲哭無淚。
這個意外,實在是太讓人不知該如何接受了!
“你還懷着孩子,不能生氣。”
“都是你!”
“當然是我的種,這樣,我們今天就往回頭開船,早些讓你上岸。”
“我要看大海!走了兩個月,好不容易來一趟,絕不能半途而廢!”她實在想不通,這次她怎麼會有害喜的症狀?實在折騰人。
“都依你,不過,現在,你該好好睡一覺了。等到了晚上,咱們再去甲板上看星星,聽說那副景緻,可是跟在陸地上,完全不同。”
秦長安輕輕地應了一聲,噁心感似乎褪去了不少,她有氣無力的,始終不知道肚子裡懷了個什麼小魔頭,怎麼就知道折騰她呢?
龍厲則不管,他牢牢地抱着自己的女人,秦長安懷孕的時候,情緒尤其不好,不過,他可是經驗豐富,知道要順毛。
一邊輕聲安慰,嘴角暗中不自覺上揚,他,又要當爹了!這一次,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呢?
夜晚,大海上的星辰,自然是美的讓人難以形容,秦長安站在甲板上,頭一回感受到天離她這麼近,她靠着龍厲的胸膛,雙手覆蓋在自己的小腹上,微微一笑。
雖然是個意外,不過,她還是會歡迎這個淘氣的小傢伙。
“三郎,我突然想起了裴九……他,離開京城已有九年了吧。”
“去年年底還有人在石門鎮看到他,據說他在一家醬料店鋪裡幫忙,也不知道什麼路數。今年朕派人去打探,他已經離開石門鎮,又不知所蹤了。”
“看來,這些年他恐怕是走遍了天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見到他。”
“朕倒是認爲,他一個人,反而逍遙自在,他已經沒有牽絆,這輩子身上沒有任何責任,反而可以盡情地做自己。再說了,他還有一次開天眼的機會,如果他有朝一日回來了,必定是開了天眼,帶來的必然是天災人禍的消息,要我們提前防範。與其如此,還不如他不回來,沒有消息,纔是好消息,說明金雁王朝五穀豐登,風調雨順。”
“是啊,我也不希望裴九最後一次開天眼,預知未來,畢竟,他用完三次天眼的機會,很快就會油盡燈枯。我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不需要裴九開啓異能,他若是在外面周遊列國,代替諾敏看遍整個世界,也是一種圓滿。”
……
話說金雁王朝,有幾個令人稱道的人物。
首先呀,要說這位神醫皇后。此女容貌美麗,醫術不凡,眉心有硃砂痣,曾經是北漠郡主,更有“北漠觀音”的稱號。
可惜,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她性子兇悍,極爲善妒,因此窮盡一生,皇帝也沒有娶半個其他女人,自始自終只有她一人,算是一段佳話。
至於這位皇帝,也是個狠角色,據說年少輕狂時,性子偏邪,但遇到皇后後,倒是生生扭轉了幾分氣性。金雁王朝能夠屹立在大陸三百多年,這其中,他功不可沒,他有遠見,有威嚴,多智近妖,作風強勢,在位期間,也是金雁王朝戰事最少的一位帝王。
而皇后她雖然是個女人,但她對於金雁王朝的貢獻,不只是她那一身不凡醫術。而是此人有學識,有魄力,很有主見,推崇新商法,建立了醫學院百善堂,後來又開了女學,起名爲青松院。
用她的話說,女子生來有韌勁,並非不如男人,她希望女子如松樹般傲然挺立,不必自卑退縮。
這天底下許多不能讀書的女子,到了這一代,目不識丁的倒是少了許多,但凡家裡並非家徒四壁的,都會把閨女送到青松院,學上一兩年。
因此,那幾十年裡,金雁王朝學術的味道很是濃厚,女子也不再藏在深閨,把這位神醫皇后當成心中的標杆,羨慕她的灑脫和自信。
而當時,商場的繁華景象,更是迅速推動了國家的發展,除此之外,中原醫道得到了最好的統一和完善,醫術發達,從百善堂出來的大夫,取代了一部分半吊子的庸醫,百姓生病後,也不會再茫然無措。
這位皇后,還有個義弟,名叫陰夕,他跟皇后的感情很好,當然,他的名號更是響亮,人稱異瞳將軍。他是禁衛軍統領陸青銅唯一的弟子,二十五歲的時候,當上將軍。由於那雙眼睛異於常人,光是看一眼,就教人膽戰心驚。他常年駐守在邊關,邊關的百姓將他視作守護神,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而皇宮裡的傳聞,也很精彩,讓深宮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據說有人在深夜見過一道會行走的火光,據說有人聽到過老虎的吼聲,以及奇怪的鳥叫,有人甚至說看到過跟貓兒一樣大的兩隻白老虎,着實可愛,軟乎乎的在假山下睡覺打呼,被公主當成是貓兒一樣抱在懷裡親親,甚至還養在身邊當寵物,而那個寵女狂魔的皇帝非但不曾拒絕,反而還點頭答應……至於這些傳聞到底是真是假,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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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啦!撒花啦!這本書是目前寫的最長的一本,因爲自己對主人公和這個故事的熱愛,堅持到現在,真不容易啊,但是身體還是覺得很疲憊的。所以,我要出去旅遊啦,親們給我的留言,我只能回來後回覆啦。番外就不寫啦,因爲其實有一些端倪已經在結尾裡面了,而我也覺得留點蛛絲馬跡讓大家大開腦洞也挺好,好啦,再度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