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暴怒猶如一頭猛虎的男人,秦長安反而笑了,脣邊噙着一抹輕輕淺淺的笑容,忽略肩膀上的力道,不疾不徐地說。“我並不是要上戰場,讓人把二哥送到附近的城鎮,不能太遠,因爲經不起長途顛簸。到時候,我可以一門心思地給二哥醫治,順便照顧他。”
“朕不準!秦長安,你聽到沒有!不準!”龍厲暴跳如雷,幾乎把她的身子搖散了。
“三郎,你在擔心什麼?又在害怕什麼?”她望了一眼深入肌膚的十指,自從兩人成親後,他這般的暴怒模樣,倒是收斂了許多,但是最近這些天,他的身體裡好似埋了一顆火藥,縱然他僞裝的再好,她還是察覺到了。
“那些巫女遲遲沒找到是嗎?最近我常常覺得疲憊,力不從心,渾身乏力,原因並不單純,是......咒術在起作用了,對嗎?”她輕聲呢喃,用低不可聞的嗓音訴說自己的困惑,但兩人心照不宣,這些並非是他們杞人憂天,而是事實,有什麼東西,在潛移默化地改變她。
龍厲避而不答,臉色很是難看,額頭的青筋浮現,隱隱跳動,雙眸中火光迸射,怒氣不消。
“既然如此,你就更應該讓我去見二哥,至少趁着我還清醒,我要親自看到二哥安然無恙——”
“然後呢?”龍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突然拔高聲音,五官微微一扭。
“什麼?”她的心因爲他突然提高的音量,猛地一顫。
“你二哥的生死重要,但你不在乎一旦你的神魂永久地陷入沉睡,就再也看不到朕了嗎!這該死的轉生咒到底會對你做什麼,現在誰也不確定你又知道嗎!”他氣壞了,氣得要死,恨不能掐住秦長安的喉嚨,他只是要她乖乖地待在自己身邊,等到他把巫女一網打盡,就沒事了,爲什麼她就是不聽話!
如果她現在可以溫馴一點,聽話一點,他可以放下身段,好好地安撫她,說服她。可是她太倔強,讓他沒辦法低聲下氣地交談,心裡甚至產生了陰暗的念頭。
他當然會及時派人去軍營,但就算陸青銅當真挺不過去,也是身爲武將的命,是陸青銅自己要去戰場,可沒有人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是嗎!沒有任何人能保證在戰場上不受半點傷,這是武將該有的自覺!
“裴九曾經問我一個問題,相信宿命嗎?當時我說不信,而如今......”她頓了頓,笑容漸漸斂去。“我還是不信。傳說中的轉生咒到底會把我變成什麼樣子?最終是我抵擋了諾敏,還是諾敏吞噬了我,一切並沒有定論,說不定,最後是虛驚一場,難道我們因爲那些或許根本就不會改變什麼的東西,就停下腳步,放棄眼前的所有應該去做的事?”
龍厲氣的拂袖而去,秦長安小跑着跟在他身後,在偌大的庭院裡,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走着,他故意不曾放慢腳步,長腿走的飛快,好似秦長安追不上,就會自動放棄剛纔的想法。
但她卻鍥而不捨地跟着,在他身後輕聲喊道:“三郎,我要去,明天我就要走。只要二哥的傷情得到控制,我馬上就轉交給其他人,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他還是不曾停下腳步,眼看着就要走出棲鳳宮,秦長安深吸一口氣,跑的更快,裙襬舞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的眼波閃爍,月光下的面龐纖毫畢現,心中極爲複雜。
十一月的夜晚早已轉涼,他卻顧不上她有沒有穿披風,可見是被她氣的要發瘋,只想眼不見爲淨,擺脫了她,就可以讓她徹底死心。
他們的性格里,都有一抹固執和果斷,一旦下了決定,就不容易改變想法。
秦長安還是追上了他,從背後一把摟住他的窄腰,氣喘吁吁地說。“你給我一個迴應好不好!”
“朕不給你迴應,你就不走了嗎?”他的聲音裡依舊蘊藏着不小的火氣,這次他篤定不給她任何扳回一局的機會,冷硬地扒開抱住他腰部的雙手,不讓自己有半點心軟。
“我走了又不是不回來。”她淡淡一笑,從他的身後繞到他的面前,直視着他幽暗的眼瞳。
在她的記憶中,主動抱他這一招百試百靈,足以瞬間熄滅他的怒火,可是這次失效了,可見他氣的不輕。
“西朗巫女的下落,馬上就找到了,等處理了她們,你再走不行嗎?”
“我等得起,二哥不見得等得起。”她並不曾多做解釋,她曾經在軍營當過軍醫,知道哪怕是一瞬間,都能讓一個奄奄一息的傷兵變得安全,同樣,也能讓一個情況還不錯的人瞬間跌入危機,甚至死亡。
而她,也相信龍厲即便不曾親身經歷,也能理解她的焦灼。
“如果你擔心我,給我多安排一些護衛,好幾次我都能化險爲夷,這次也一定可以——”秦長安輕輕環抱着她,將小臉貼上他的胸膛。
在她主動依偎時,他兇悍的目光有一絲軟化,但隨即又被銳利所取代。
“就一次,好嗎?你依了我,以後我都聽你的,再也不跟你唱反調。”她見他依舊不吭聲,下了重本。
若是往日,龍厲一定會動搖,畢竟,明知道是誘餌,但這般美味又好看的誘餌,着實應該讓他心動。能讓她餘生對他唯命是從,乖乖的,當然好,否則,他不必一次兩次地發怒,不是嗎?
他重新擡頭看着她,那雙眼裡閃過莫名的冷意:“以後再要這麼玩命,朕就不要你了,你把這話給朕記住了。
“好,你答應了是嗎?”她卸下了心防,摩擦了下雙臂,朝他慧黠一笑。“我們回去吧,院子裡風大,好冷。”
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龍厲一掌劈向她的後頸,悄無聲息地襲擊了她,她還未來得及察覺什麼,身子就在他面前軟軟地倒下來,他面無表情地接住,抱着回了棲鳳宮。
把她放在牀上,他動也不動地站在牀畔,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她的臉上沒有留下任何表情,連一絲震驚錯愕都沒有,可見他出手多快,而她對他毫無防備。
這是他自從發現對秦長安有情之後,第一次出手傷她吧。
但是他不想再冒險了,宛若一個魔咒般,兩人一旦分離,多半是她出事。固然不會讓陸青銅無人照顧,可也不敢再把她推向一個他承受不來的困境。
他難以形容內心的感覺,但是很清晰的是,一股寒氣從腳底開始往上冒,讓他瞬間跌入一個冰窖,他就這麼默默地望着她,半響之後,纔有了說話的力氣。
“長安,這次不行,偏偏這一次,朕不能答應你。正如你所說,就這一次,你依了朕,往後,朕都讓你做主,對你百依百順......”他的眼底滿是糾葛,臉上有着複雜的感情。“好嗎?”
眼下是最關鍵的時刻,哪怕秦長安會氣他,會怨他,他也不得不這麼做。
唯有她才能讓他體會到度日如年戰戰兢兢的感受,但是這樣前所未有的感覺已足夠糟糕,他絕對不能任由事態發展下去。
這次,他不想賭了,更不想對秦長安妥協。
......
裴九被連夜拉進宮來。
金碧輝煌的殿堂上,龍厲坐在龍椅裡,一臉的冰霜之色:“當年國師景浩可曾告訴你,轉生咒一旦啓動,一定能讓困在彼岸的神魂重新復活在一具軀殼內嗎?”
“他並未把話說死,這世上萬事萬物皆有變數,他盡了全力,甚至爲此而折了壽命,在這一世能否見到諾敏,還是要看緣分。”裴九的眼神裡有着一抹落魄,讓他看起來極爲憔悴,他的語氣平淡,透着無力感。
“也許,我終其一生也無法找到能夠容納諾敏的身軀,但既然我能見到她,就意味着上蒼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一百多年過去了,金雁王朝對我而言,宛若下一輩子這般陌生,縱然你我在血脈上還有一些牽扯,但說是陌生人也不爲過。我的夙願跨越了這麼多年的歲月,你終究還是不肯成全我?”
“同情憐憫這種東西,沒有半點價值。”龍厲依舊一貫的冷漠疏離,“更別提,一旦諾敏被喚醒,我將失去自己的女人。赫連尋,我們之間經歷了多少難關纔能有如今的生活,你一個外人又怎麼會明白?如果是你,你也不見得願意那麼大方地出讓,又何必裝出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
裴九的眼神再度黯下去,這一世他或許算得上幸運,找尋了幾年,最終找到了秦長安。他可以在秦長安的身上無時不刻感受到諾敏曾經的年華和生命力,甚至一度把她認爲是諾敏的影子,就連她生氣的表情,他都永遠看不夠......
他不是不曾遲疑不決,他知道秦長安不該被犧牲,在他臨死前,他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考量。他的決心如鐵,執念頗深,跟自己重複過一千遍一萬遍,只要他還能重新睜開雙眼,就要不停地在人間尋覓,只要他能找到那一具軀殼,就要讓諾敏死而復生!
但眼下,秦長安不只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更是一個有丈夫,有子女的母親,她只是走了一小段人生的旅程,一旦有半點差池,她就要神魂破滅。
走到這一步,方知自己的執迷,對他們而言,同樣是一種危險和殘酷。
“既然你不想回心轉意,又何必再來找我?”裴九的心頭悵然若失。
“除了烏勒,誰也不知道那批藏起來的巫女是否啓動了轉生咒,如果她們真的已經開始了,誰也不清楚她們已經唸到第幾日。能否在這兩日內把巫女抓到,斬草除根,對朕而言,千鈞一髮,箭在弦上。”龍厲面無表情地說。
裴九垂下那雙杏仁眼,沒有追問秦長安的近況,其實,光憑龍厲這樣的陰沉表情和急迫心情,他就能夠猜出來,必定是龍厲察覺到秦長安身上某些不對勁的預兆,纔會大發雷霆。
“我對你,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既然如此,就好好地留在青天監,但凡知道你暗中有半點阻擾的動作,朕都不可能再對你留半點情面。”
他無心再去追究裴九是否還有藏着掖着的秘密,畢竟人都是自私的,他不可能站在裴九的立場上,幫他一把;同樣的,爲了諾敏而來的裴九也不可能這麼快放棄心中的執念。
唯獨,別讓他看到裴九表面一套,內心一套,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想在背後捅一刀,漁翁得利。
裴九緊緊抿着脣,無論他這一世能夠在這個身體裡活多少年,他都不希望是此刻激怒性情暴虐的龍厲,被龍厲在一怒之下砍了腦袋。這樣的話,他就未免太冤了,事到如今,他不必再出手,一切聽天由命,眼下只是龍厲跟烏勒之間的較量,他就算有自己的私心,也不該再介入。
他若死在龍厲手裡,不但連最後一絲希望都幻滅了,而且,只會更加不甘心。但即便再不甘心,也沒有第二個國師景浩,可以幫他延續生命,在百年之後,還能等到第二個重生的機會。
在這一世,他單槍匹馬,不能蠻幹,更別提龍厲已經成爲金雁王朝的天子,手握權勢,但凡龍厲看不順眼的,他都會跟野草一般拔除。
唯獨,他還是有一點私心,讓龍厲別太快找到烏勒窩藏起來的巫女,讓他看看轉生咒對秦長安是否還有作用,而諾敏是否能從被困百年的混沌彼岸重獲自由......
之後,他再也不敢奢望更多。
他從百年前追到了百年後,如果他跟諾敏終究是情深緣淺,好似天與地永遠都不能交匯,他還能怎麼樣?他只能認了。
“朕聽說你能開天眼,預見不久之後會發生的事——”
“你終究還是懷疑了。沒錯,我並無所謂的異能,也不是天生神力。身上所剩的一些,不過是晚年跟景浩學了一些皮毛之術罷了,畢竟,還能養活自己。景浩說,無論我在多久之後甦醒,這門行當永遠都能讓我有口飯吃。他擔心我重生之後,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危險,畢竟一個人在未知的世界裡,過去再強大,如今也只會顯得遲鈍和落後。於是,他讓我擁有開天眼的方法,但是再三告誡,只有三次,第三次之後,我會很快油盡燈枯。因此,縱然我找尋她花了好幾年功夫,亦不曾擅自開天眼,畢竟時間相較於開天眼的次數而言,還是寬裕許多。我告訴自己,若是在十年內找不到她,會開啓第一次的天眼,沒想到比我意料之中更加順利。”
“你已經開啓了幾次?”
“第一次,是我看到她獨自在沙海面對野狼的攻擊,由於這些神力只是景浩附加在我的轉生咒上,我沒有強大的術法支撐,只能看到匆匆而過的幾個畫面,亦不能看到完整的結果。”
“看來你是不打算開啓第二次,助我一臂之力了。”龍厲涼涼一笑。
“你我都是鐵石心腸之人,就不必虛與委蛇了吧,你有你要守護的人,我同樣如此,不干涉對方,已經是彼此最大的讓步。”裴九漠然轉身。
“朕現在就能殺了你。”
冷厲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裴九的腳步停在門口,不曾回頭,苦苦一笑。“她很矛盾,你應該察覺了,你自然可以殺了我,但是問題並未因此解決。而且,我的死或許會成爲她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對你最大的要挾,不是我,而是西朗,如果巫女死了,無人可以念永生咒,我希望落空,你心願達成,到時候你殺了我也不遲。”只是,即便他死了,魂魄也被隔絕在混沌彼岸,是無法跟諾敏相見的。
他不願在此刻開天眼,或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不敢預見,預見那個沒有諾敏的空白未來,他已經承受過一次,再也無力承受第二次。
只要他能見到諾敏,哪怕只是一面,哪怕只是說上一句話,只要能夠消除她死前的怨恨,讓她重新有入輪迴的機會。
他並不怕死,畢竟,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他怕的,是獨自跌入那一片詭暗虛無的黃泉境內,一直都是他一個人,而諾敏卻被恨意包圍,不生不滅,不入輪迴。
“皇上,要攔着他嗎?”
龍厲眉頭一皺,手落在半空,沉默了許久,目送着裴九獨自走入殿堂外的黑暗,形單影隻,孑然一身,夜色很快把他吞噬,彷彿裴九從未出現過一樣。
的確,他可以殺了裴九,卻不願秦長安醒來後怨恨自己。
他知道她的,因爲無法成全赫連尋和諾敏,她心中從未停止過內疚和遺憾,卻又無法用自己的性命來豪賭一場,畢竟她的身後還有一整個家庭。若是裴九死了,秦長安對自己的行爲必定不能輕易原諒,她可也容忍他雙手沾染鮮血,卻不能容忍他毫無緣由地要人性命。
因此,他強忍住心底狂囂的殺氣,任由裴九從他的眼前離開。
他無言地走出金碧輝煌的殿堂,身上明黃色的龍袍在夜色之下隱去了尊貴的光芒,他望向西邊,眼底一派幽暗無光。
西朗。
“大巫女,怎麼辦!他們好像發現我們了!”一個小巫女慌亂地叫起來。
靈壇內的女子緩緩擡起臉,她的臉上依舊帶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她們在這裡已經許多天,但她不曾想過,能逃過最終的追殺。
祝湘放下長袖,掩去手臂上所寫的紅色符咒,地窖下的珠光搖晃,卻無法照亮她猶如似死水般的眼瞳。
她雙手交握在胸前,繼續低聲默唸着什麼,有人在用力地撞擊着地窖的石門,她充耳不聞。
一天後。
一入夜,龍厲便放下手上的所有事,站在庭院裡,身披黑色披風的他,看上去愈發陰沉,渾身寫滿生人勿近四個大字。
爲了省去路上的時間,他讓送信之人到半路上放信號,一旦成功找到巫女的老巢,便放紅色煙火,若是不成,則是藍色煙火。
今晚,會有結果嗎?
薄脣抿成一線,陰鶩的黑眸眯起,斂去眼底愈發洶涌的殺氣和戾氣,負手在背,唯獨無人看到的角度,他修長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着。
四更天。
“爺,有了!”慎行的嗓音有着無法抑制的興奮。
龍厲的目光順着西邊天空那一道微弱的光望過去,雖然很小的火光,但直衝雲霄,漸漸的,他早已冰冷的體魄彷彿被丟入火海,瞬間融化。
紅色,是紅色的信號彈!
眸光大亮,他二話不說,直接調轉身子,大步流星地朝着棲鳳宮走去。
大牀上的女子依舊閉着眼,他越是靠近,就越是心驚。
一天一夜,對他實在漫長,生怕她提前醒來,因爲她的身體可以自覺對抗所有藥性,因此也無法喂她喝常人一喝就倒的安神湯,卻又不願再次劈中她的後頸,再度傷害她。
所以,他綁住了她。生怕她突然醒來,趁他不備而偷偷離開皇宮,再發生意外......他知道,只要她想,就沒什麼是絕對做不到的。
她的手腕上是兩條黑色綢帶,長度不短,避免她在束縛中睡得不舒服,綢帶最終系在她頭頂上的牀柱。
秦長安雪嫩光潔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身上只着白綢裡衣,衣裳有些褶皺,袖口翻到手肘,黑色綢帶系在她細瘦的手腕上,黑與白那麼分明。她睡得那麼深沉,五官姣好,偏又像是一個被禁錮的瓷娃娃,令人心生憐惜。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手腕處,她睡得很安穩,因此手腕處沒有掙扎的痕跡,只是黑色綢帶將她綁着,他是心疼的,如今巫女已死,他再也不必在夜長夢多的日子裡煎熬了吧。
正欲解開她手腕上的綢帶,沉睡中的女子突然扭動着身子,雙眉緊蹙,十分痛苦,龍厲黑眸一沉,心急如焚。
“長安,哪裡不舒服?!”
他不過是用蠻力打昏了她,讓她在牀上躺了一天一夜罷了,期間擔心她肚餓,甚至親自喂她喝下鮮美的雞湯,她怎麼會身體不適?!她從來都不是嬌氣體弱的女人啊。
他一遍遍地詢問,只是秦長安依舊不曾醒來,更不曾聽到他的嗓音,她不停地翻轉着身子,額頭冒汗。
“啊......”秦長安猛地低喚一聲,右手拍着左手,彷彿那上面有什麼避之不及的東西。“火,好大的火......”
火?
哪裡來的大火?
龍厲一把抱起她:“長安,別怕,只是夢,只是個噩夢......醒來吧,醒來就好了。”
她緊閉的雙目中溢出眼淚,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在他的手背,但她還是不曾停止拍打手臂的動作,龍厲感受到她身子不斷地顫抖,不難想象她被困在何等可怕的夢境之中。
“三郎......我要被燒死了......”她的嘴脣微微一動,他不停地撫摸着她的雙臂,似乎緩解了她的痛楚,但她眼底的清淚還是不停地落下。
“對,我在,我是你的三郎,三郎一直都在。長安,你睜開眼,沒有大火,你只是在做夢。”他不厭其煩地安撫她,薄脣貼在她的耳垂上,一邊說一邊輕揉着她的雙臂,外界的聲音全都聽不到了,只有眼前的女人,才能挑起他的所有感官。
只是,他依舊心存困惑,爲何她的夢境中有火?他讓手下對巫女格殺勿論,沒有了巫女,又怎麼會啓動轉生咒,因此他已經篤定,那個諾敏依舊被困在混沌彼岸,再也不可能接近秦長安一絲一毫,因此,縱然她做了噩夢,應該沒有其他寓意吧。諾敏的死因,是被人所殺,而不是死在火海......這般想着,他暫時放下了心,一心一意哄着在懷裡拼命掙扎的女人,希望讓她早些醒來。
漸漸的,懷裡的女人不再哭喊和揉搓雙臂,她的腦袋無力地擱在他的手肘上,手臂垂在錦被上,手腕上的黑色綢帶還未來得及解開,讓她整個人都更像是一個大型的傀儡娃娃,沒有半點生氣。
他緊緊地擁着她柔軟溫暖的身軀,巫女已死,唯有希望他派去的太醫可以幫助陸青銅儘快死裡逃生,否則,秦長安一定會跟他勢不兩立。
哎。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手背上還殘留着些許溼漉,她的眼角淚痕未乾,鼻子微紅,臉上的痛苦已經消失,彷彿再度跌入夢境,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