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無毒不丈夫

只是不知道,蔣思荷不出家廟一步,是否聽得到外面的風聲?知道銀輝已死,皇帝在地牢裡因爲體力不支而摔了一跤,便再也沒有醒來的這些故事?

算了下,這已經是皇帝昏睡的第十日了。

其實龍奕清醒過來,知道銀輝的所作所爲,必當龍顏大怒,畢竟他是天子,有他的尊嚴和驕傲,就算是普通男人,也會不齒銀輝這般無恥陰狠的手段。可他倒下,這麼久不再醒來,卻又不像是單純的怒急攻心,施蠱者已死,可惜龍奕體內的噬魂蠱蟲還活着,或許,昏睡跟清醒相比,對他的折磨要輕一些。

至於銀輝想給她下的子蠱,則被白銀引到一個連殺一家七口的死囚犯身上,在銀輝自戕的第二天,死囚被發現死在牢中,七竅流血,死狀悽慘。

“主子,白銀回來了。”翡翠笑着開門,卻被白銀異常肅然凝重的表情震懾住。

白銀大步走到秦長安的面前,眼神一沉,正色道。“主子,我剛收到消息,皇上在一個時辰前醒了。”

……

皇宮。

文武百官跪在皇帝寢宮面前已有半個時辰,但是最終,皇帝還是隻願意單獨召見靖王。

龍厲走入寬敞的內室,自家兄長的身影映入他的視線之內,龍奕只着白色裡衣,靠在牀頭,身姿有些斜,看得出來光是半坐着也已然消磨了他爲數不多的體力。

龍奕昏睡了許久,久到太醫院的太醫們全都面露悲愴,戰戰兢兢,生怕皇帝的這條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沒了。

聽到龍厲的腳步聲,他依舊低垂着眼,彷彿沒什麼精神,又像是若有所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皇帝醒來,並沒有馬上召見他,而是隔了一個時辰,龍厲當然明白,龍奕必須從身邊人那裡得知他昏睡度過的十天內,整個京城又有多大的變化。

“老三……”他頓了頓,曾幾何時,這個稱謂透露着兩人關係的無比親密,但如今,因爲許久沒開口的嗓子過分粗啞,聽來有些沉重。

“我在。”龍厲一掀紅色常服,坐在他的牀畔椅子上,神色淡淡,眼神卻深沉莫測。

“朕被下蠱,卻不會英年早逝,你……是不是很失望?”龍奕說到最後,甚至還笑了下,那笑聲跟他看人的眼神一樣,寒涼沒有溫度。

言下之意,他早就知道龍厲有奪取皇位的心思。

“皇兄,你趁我不在京城,暗中算計我的妻兒,這筆賬,我本打算跟你慢慢算的。銀輝對你下蠱,你可知第一個察覺的是何人?正是長安,是那個你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女人,更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掌控在天子手裡的女人。這兩個月,你一直活得渾渾噩噩的,若是我趁着你身體虛弱,意識不強的時候,奪取你手裡的權力,不就成了另一個乘人之危的你了?因此,我答應長安,放手讓她去對付銀輝,一切都在我們的計劃之中,唯獨我們沒料到,銀輝寧可在地牢裡自戕,也不願給你解蠱一事。”

聞到此處,皇帝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他直覺想要手握成拳頭,無奈連這點力氣都沒有,整整睡了十天,一次也沒醒來,雖然看似挺過難關,但身體卻異常虛弱。“老三,你果然連隱忍都不願了麼?”

“皇兄,若是可以不費一兵一卒成全我的夙願,我倒是無意要你的性命。再者,無論你是死還是活,銀輝在你體內種下的噬魂蠱,除非能找到經驗豐富的施蠱人,否則,這條蠱蟲會跟隨你直到墳墓。”龍厲這話真的夠狠,一語中的,戳中了皇帝的死穴。

當然,若說龍厲還留一線,便是銀輝死前曾經說的,他無法再碰另一個女人,到老到死,必然孑然一身。

銀輝做得很絕,便是要讓他用後半生的日子,哪怕花團錦簇,哪怕身邊鶯鶯燕燕,左擁右抱,最終還是連擁抱一個女人這麼微小的要求都無法完成。

在他醒來之後,他想過最多的那個人,心中最覺得愧疚的那個人,便是他此生還想要擁抱的那人。

“老三,你別忘了,這屋裡除了你我之外,還有別人。”皇帝冷淡地開口,眼神飄向不遠處候着的常輝公公。言下之意,龍厲這麼放肆地透露自己奪取皇位取而代之的野心,是太過心急,也太過草率了。

原本只是因爲單純地站在屋子裡,若是皇帝有任何不適,他是留着端茶送水的,當然,還有一個作用,便是生怕靖王對虛弱的皇帝不利。不過他自認只是個閹人,若是靖王真打算對皇帝下手,他可以攔着,但至於攔不攔得住,那另當別論。他從靖王進屋的時候就一直存在,卻又連呼吸都故意放得很輕,甚至兄弟倆的對話都恨不能當作一個字都沒聽到,可惜,皇帝還是把注意力引到他的身上來了。

這叫什麼?

這就叫人在家中做,鍋從天上來啊。

他低垂着臉,心中苦澀至極,完全不敢看向這對兄弟倆的任何一人,如今局勢不明,他固然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卻也完全不願得罪如日中天的靖王,畢竟,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他有着閹人的圓滑和勢利,畢竟,他已經不算是個完整的男人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多活兩年,多賺點銀錢,誰想做個短命的太監,這一世未免太苦命了吧。

不過,常公公的擔心是多餘的,聽皇帝這麼說,龍厲完全不曾回頭,只是陰惻惻地牽動薄脣,慢條斯理地說出一句。“只要我想,常公公隨時都能變成一個死人。”

常輝瑟縮了下,強忍住想要奪門而出的衝動,他雖然爲皇帝做事,或許是個小人,但他可從來不像那些史書記載的閹官般野心勃勃,左右朝政,真的,他一點也不想最後落在靖王手裡啊……靖王那套刑求人的本事,可以說是登峰造極,他恨不能鑽入地縫,瞬間消失,他們天家的事,何必牽扯到他一個小太監呢?

“老三,你好毒。”皇帝的語氣冷得像冰。

“二哥,你現在才知道啊?”龍厲的眼神看似慵懶,實則犀利尖銳,他用一副輕描淡寫雲淡風輕的語氣詢問龍奕,彷彿皇帝問的多此一舉,實在多餘。

龍奕的眼神驟然沉下,當然,這個弟弟曾經是他覺得最好用的一把利刃,每每都可以直直地刺入敵人心臟,幾乎沒有放虎歸山過,戰績輝煌。龍厲的心狠手辣,歹毒無情,不就是他欣賞的地方嗎?

而他,曾經利用這麼毒的龍厲,爲自己除掉了很多人。

刀再好用,若是傷着使刀的人,那就得不償失了。

而眼下,這把刀已經打算衝着他而來。

沉默了一會兒,皇帝的指腹拂過錦被上的精美龍紋,心不在焉地說,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呵呵,老話說的好,無毒不丈夫,最毒婦人心。你跟你家那口子,倒是絕配。”

“沒錯,我跟長安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我也認爲我們很相配。”

皇帝冷眼看着弟弟這幅難纏的模樣,嘴角幾不可察地一抽,如此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是他秀恩愛的時機嗎?!

“皇兄剛纔醒來的一個時辰內,下了幾道聖旨?恐怕有一道已經送去西南苗地了吧?銀輝對天子不利,理應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她搶佔了先機自戕,卻並不意味着孔雀王一家子可以因此逃過一劫。”

“不過是一個藩王,他真以爲聯合邊陲其他兩個藩王,朕就會怕他不成?朕最厭惡的便是貪得無厭之人,朕允他的庶子冊封爲下一任的孔雀王,還讓他的女兒進了後宮,巴扎貪心不足蛇吞象,還妄想着擴展手裡的權力,送來一個這樣的禍害,巴扎還想着全身而退?簡直笑話!”壓下被龍厲看穿一切的不悅,皇帝的臉都黑了,銀輝若跟其他女子一樣,只是想方設法想得到他的歡心也就算了,偏偏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被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是天子,這一口惡氣出不了,當然要拿巴扎一家子來泄恨了。

滿門抄斬,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否則,株連九族也不爲過。

龍厲聞言,卻只是淡淡笑了,笑的諱莫如深,孔雀王的確很貪心,不過,皇帝的聖旨還在路上,他已經派人趕在前頭通知巴扎,這樣一來,巴扎不反抗,就是死,反抗了,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皇帝如今還不知道,他因爲顏面無光而急着下的決定,反而會在不久之後,造成他最大的壓力和困擾。

龍奕看了看沉默的龍厲,本以爲他對巴扎痛下殺手的舉動,多多少少可以威懾到龍厲,但依舊無法在龍厲的眉眼之間看到一絲的恐慌和不安。

“還有,既然朕醒了,朕的第二道聖旨,便是給你的。”

龍厲漫不經心地挑了下眉,依舊無動於衷。

“常輝!”皇帝重重咳嗽了聲,繼而瞪着不遠處跟木頭一樣杵着一動不動的常公公。

“是,奴才在。”常輝舉起手裡的聖旨,臉上看似表情自如,手卻略微有些發抖。

黑眸一眯,龍厲的眼神轉爲冷厲,他不曾泄漏常輝手上的小動作,不用猜也知道,皇帝一醒來,便準備清算了。

第一個是孔雀王巴扎,第二個,就輪到他了。

“皇兄要我手裡剩下的十五萬兵權?”還未等常輝開口,念起聖旨裡的內容,龍厲的清滑嗓音已經在寢宮內響起,細聽之下,還帶着低微的笑聲。

皇帝的眼波一閃,卻並未迴應,已然默認。

龍厲的眼底結了一寸寸冰霜,他勾脣冷笑,緩緩擊掌:“第一步,卸掉我的兵權,我這位親王就成爲一個手無寸鐵毫無反擊之力的閒王了;第二步,把我跟朝廷所有的勢力架空之後,皇兄便可在軍隊重要的位置埋下自己的親信,比如那個爲了取悅你斷掉一隻手臂的濮永裕;等到第三步,皇兄就可再隨便找個名目,把長安從我身邊奪走,讓她徹底在人前消失,成爲你一個人的藥,對嗎?到時候,就算我想爲她報仇,也無從報起。”

“不過是個女人……”皇帝面無表情地睇着他。“只要你放手,你依舊可以過你的逍遙日子,朕絕不會再苦苦相逼。難道你忍心看朕被蠱蟲日復一日地吞噬最後的體力?”

正因爲被銀輝下了蠱,銀輝又早已死去,何時能找到解蠱人對他而言,尤爲重要,卻又看似遙遙無期。他從未放棄過把藥人佔爲己有的打算,只是如今更顯急迫,這已然成爲他最後的一道希望。

所以,他一醒來,就等不及要對親弟弟下手,再也不能跟之前一般當斷不斷。

“皇兄,對我而言,她不只是一個女人。”沉默了半響,龍厲才從常輝手裡接過聖旨,涼涼一笑,將聖旨匆匆看了一遍,繼而捲起,往身後一拋。

隨着“啪”一聲,黃色卷軸準確落入暖爐之中,銀絲炭很快就將絲緞所制的聖旨燒了起來。

在場的皇帝和常公公,兩人都被這樣的一幕爲之一振,皇帝更是忍不住用顫抖的手指着巋然不動的龍厲,怒斥道:“老三,你這是抗旨嗎?!”

“我做的還不夠明顯麼?”那雙眼斜斜地一瞥,他似笑非笑,眼底寒光點點。

龍奕壓下心中源源不斷的怒火,他不喜歡看到龍厲這般模樣,爲了一個女人,彷彿要毀天滅地都在所不惜,本以爲龍厲無情無心,到頭來,他纔是龍家最大的情種嗎?

“當然了,她對你而言,很重要。若沒有她的血,恐怕你根本無法活過二十歲……她從官奴市場被溫如意買下,送到靖王府,後來你們就一直共同生活,老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種故事,根本就不適合你。有了她,你才能活,因此,她在你眼中,也就跟其他女人不太一樣,變得特別。這樣一個無價之寶,你卻始終不捨得獻給朕,哪怕眼睜睜看着朕短壽?”

龍厲的怒氣早已在他的身上形成一圈陰霾,他白玉般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着,若是遇到一個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官員,他早就一腳踢過去了,也不用忍耐多時。

“她給了你不一樣的感覺?甚至能讓向來不把女人當回事的你說出她不只是一個女人這種話來?”皇帝麻木不仁地笑道。“老三,原來你也不是堅不可摧,你也有弱點,而且這弱點竟然這麼普通,朕想用點她的血而已,就讓你如此害怕,如此恐懼,甚至想篡位稱帝?!”

他扯脣一笑,嗓音低沉的宛若從地下而來。“別說皇兄,就算往後我九死一生,我也不會再用她的血……她並非是一個裝着鮮血的器皿,她是一個普通人,有血有肉,至於她是我的弱點一事,我不打算否認,卻也不會縱容皇兄繼續傷害她。”

“就因爲你的那點佔有慾,你連我們的兄弟之情都不管不顧了?”

“皇兄又何嘗當真看重我們的手足之情?或許有幾年,我們互相扶持,相依爲命,只爲了一致對外,把最大的阻礙龍錦除掉。而如今,皇兄暗中對付我的事,不知有多少樁了吧。且不說那些接踵而至的刺客,讓靖王府的地面洗了一次又一次,還有,西南苗地的喬傲,也是受了你的慫恿吧,若我在西南功敗垂成,你便允他當下一任西南藩王,我說的可有半點差錯?眼下,你又用長安來威脅我,試圖卸下我手裡的兵權,難道我答應把長安獻出,你就能收回成命,把三十萬兵權重新吐出來?”龍厲輕忽一笑,滿目不屑一顧,實在輕蔑。“別再自欺欺人了,皇兄,我們已經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又何必粉飾太平?”

皇帝的臉變得異常僵硬,額頭青筋已然暴突。

“太川號因爲這次販鹽事件,損失了多少?”龍厲話鋒一轉,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皇帝的臉徹底垮了。

他們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有屬於自己的私產,有了這一筆相當穩定的收入,他們才能應酬,不至於捉襟見肘。

如今龍奕成爲皇帝,自然也是如此。

太川號背後的主子,就是皇帝,一開始龍厲並不曾發現,直到風離跟他提過一次,太川號短短五六年時間,就在京城佔得一席之地,而且在許多方面,都得到朝廷的支持,這本不尋常。後來,他讓人查證之下,才知道太川號是誰的傑作。

那麼,皇帝的私產,那是什麼樣的數目?只可惜,太川號在京城雖然有名氣,不過,皇帝的私產跟靖王府這對夫婦兩人的財產加起來,還不足十分之一。娶了秦長安爲妻,她接手了他一向頭疼的管理工作,當真是個賢內助,京城的十幾家店鋪全在她手裡,再者,她跟蘇家的合作,也讓她自己每年有了一筆不小的進賬,更別提顧太山的藥田他日形成氣候,足以佔據金雁王朝一半的藥材市場,用日進斗金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

更別提當初秦長安作爲和親郡主遠嫁,北漠老蕭皇給了十里紅妝,浩浩蕩蕩的嫁妝,如今這批黃金擱在錢莊,短短兩年功夫,利滾利,單單這一筆,就有十萬兩黃金的鉅額數目。

其實,若不是皇帝踩到了龍厲的雷區,這些錢,足夠讓他們的子孫笑傲天下,躺在錢堆上打滾過日子。

皇帝靜默不語,他的確授意手下,用太川號的名號去把皇商的鹽一次吞下,試圖擡高鹽價,若能擊垮對手荊江行,那是一箭雙鵰。沒想到,荊江行暗中勾結了靖王府,演了一出格外逼真的好戲,害的他損失慘重,吃了一個悶虧。

但銀子能解決的事,通通都是小事,太川號元氣大傷,卻不見得因此一次販鹽事件而就這麼從京城消失匿跡,眼下最在意的,還是把靖王壓制在自己的五指山下。

雖然聖旨被龍厲丟盡了暖爐中,但命人再寫一道聖旨又有何難,反正他左右已經做出決定,先拿龍厲開刀,才能讓秦長安乖乖的獻血,別做無謂掙扎。

龍厲卻早已看透皇帝的心思,眼神暗了暗,脣旁依舊掛着一貫的冷笑,他的傻二哥還想着如何控制自己,卻不知天下的勢力已有多大的更改。

“皇兄,你身子不好,又被下了蠱,太早操勞國事的話,只怕過猶不及。反正朝政大事有我幫着處理,不如你再安心修養幾日……”略頓了下,他露出一抹近乎詭譎的笑意:“你就放心吧。”

放心?

把國家大事交給他,龍奕又如何真正的放心?

雖然剛纔常輝告訴他,文武百官毫無異議地推舉靖王暫時代爲皇帝上早朝,維繫這十天來正常的運作。

那個惡名在外的靖王,竟然迅速籠絡人心,每日在宮裡花上半日時間,就算一開始有些官員不太看好他,如今也早已對他改觀。

龍奕很明白,若是不談性情,單純以謀略和才能而言,龍厲不會在他之下。之前龍厲放浪形骸,並無太大的心思在朝政上頭,是因爲他天性使然,或許,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龍椅並吸引他,權力和財富的味道,龍厲早已嚐遍,並不想一步登天。

但只要龍厲想要得到,事實上,沒什麼東西他是得不到的。

皇帝的心陷入不安,他的目光落在迅速消失在眼前的那一抹紅色背影上頭,隨着那道門關上的聲響,細聽之下,彷彿門外還有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門外還有什麼人?”

“奴才去瞧瞧。”

常輝很快過來了,但是神色已然變的萬分凝重,但還是隻能老實說。“是……是禁衛軍。”

“禁衛軍?朕沒讓他們來,他們在做什麼。”跟龍厲對峙,耗費了龍奕大半的體力,他癱坐在牀上,閉上眼,正想小憩片刻。

“原本朝臣在門外候着,不過,靖王說皇上體弱,必須靜養,讓他們回去。但還是有幾個臣子,賴着不走,鬧得一團亂,於是王爺就沒耐心了,讓禁衛軍把人攆走,別擾了皇上的清淨——”

這一番話,看似沒什麼不妥,甚至還能體現靖王難得的體貼一面,但皇帝仔細一想,再度睜開眼,眼神冷冰冰的,常輝一看,就在心中低呼一聲,不好。

是啊,壞事了。

禁衛軍是什麼人?是直接聽從皇帝命令的啊,再者,兩個月前,禁衛軍還因爲包圍靖王府,想把靖王世子帶到宮裡來,此事鬧得很不好看。按理說,靖王應該跟禁衛軍結下了樑子,怎麼會差使禁衛軍做事?而禁衛軍又怎麼能被靖王使喚來使喚去的?難道外面的消息,當真已經把他這個皇帝說成是沒幾天可活了嗎,所以連禁衛軍都昏頭了,不記得真正該效忠的人是誰了?

皇帝想到此處,幾乎氣血倒流,一張臉白的跟鬼一樣,常輝急忙取過一顆藥丸,送到皇帝嘴邊。

“皇上,您可千萬別動氣啊,身體要緊,太醫交代,您若是心裡發悶,吃一顆清心丸就能緩解。”

龍奕用力一推,常輝手裡的清心丸便一路滾到了桌子腳下,他怒不可遏地低吼。“朕還沒死呢!叫方天滾過來!”

常輝被皇帝突如其來的遷怒嚇得身子一抖,猶如見了貓的耗子般,哆嗦了一會兒,才鬥啊抖啊地解釋。“皇上您忘了嗎?方統領已經沒了。”

龍奕眉頭一皺,也是,在楚陽之後,副統領傅宇翎是康伯府的親信,康伯府出事之後,傅宇翎也被砍了腦袋,後來就提拔了方天,方天曾經因爲在靖王府強奪世子的關係而被秦長安甩了一巴掌,再過了不久,方天就被發現暴斃家中。

他很清楚,那是龍厲的手法,但因爲實在做的不留痕跡,他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重新從禁衛軍裡提拔副統領的人選。

難不成,是因爲禁衛軍裡面有了龍厲的人,禁衛軍纔會犯下這麼大的錯誤?那麼,又是誰呢?

多疑,早就在皇帝的心裡紮下了根,如今,更是以一發不可收拾的速度,將他整個人燃燒殆盡。

“常輝。”皇帝的眼神有些憂鬱。“大皇子還在靖王妃身邊?”

“是,皇上。”常輝硬着頭皮點頭,等着皇帝龍顏大怒,畢竟之前他回覆皇上是因爲大皇子感染風寒,但皇帝這一昏倒就是十天,大皇子絕不可能還未痊癒,那麼,他勢必又要被皇上一通罵了。

“嗯。”等了半天,皇帝卻只是吐出一個字,話鋒一轉,又問。“皇后還呆在皇家家廟嗎?”

“是……”常輝眼皮直跳,十天前,皇帝的確好不容易恢復了清醒,但從清醒到去地牢昏倒,只有短短兩個時辰,皇帝還未來的及交代皇后的事就倒下了,這下子,又想起無辜受氣的蔣皇后來了?若不是因爲被銀輝吹了枕邊風,蔣皇后怎麼也不可能在蔣家還在的時候,落到這般淒涼的田地。

“你去家廟一趟,傳朕的口諭,把皇后請回來吧。”

“好,奴才這就去。”讓一國天子用到“請”這個字,可見皇帝心存愧疚,迫不及待要跟皇后重歸於好,破鏡重圓。

然而,這似乎只是皇帝的一廂情願。

一個時辰後,常輝趕到皇家家廟前,終於在一間簡單的屋子裡見到了蔣思荷,屋內的傢俱和擺設十分清淡簡約,找不出多餘的物件,整個屋子看起來有些空蕩蕩的,地上擺放着兩個蒲團,而蔣思荷正坐在其中一個蒲團上面。

當看到蔣思荷的裝扮之後,常輝的心中不由地咯噔一聲,直覺告訴自己,這次他要不辱使命,不太容易。

據說,自己是蔣思荷被送到家廟清修這麼久之後,蔣思荷願意見的第一人。

之前來的無論是蔣家的人,還是靖王妃,全都被蔣思荷拒之門外,除了不想給對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之外,或許這是蔣思荷出嫁這麼多年來,唯一一次想要徹底想清楚自己的現在和未來,徹底想明白以後的路打算怎麼走下去。

蔣思荷一襲青草色衣裙,鴨青色薄襖,顏色很淡,衣料也稱不上是頂級的,發上只有素雅的銀簪作爲裝飾,對於見慣了蔣皇后那一套端莊得體裝束的太監常輝而言,還當真有一點陌生了。畢竟,過去的蔣思荷雖不喜愛奢華,但畢竟皇后的身份擺在那裡,怎麼也不能穿着打扮上太過隨意清淡,勢必要顯現出金雁王朝堂堂一國之母的氣派出來。

如今這個女子,穿的素淡也就算了,在家廟清修之人本該如此,但是讓常輝更加驚訝的是,蔣思荷在家廟日子過的不好,整個人的氣色卻不錯,在宮裡他有好幾次撞見皇后,年紀輕輕就面如土色,連脂粉都無法掩蓋完整,並無光鮮亮麗之感,反而總讓人覺得她太過操勞,身心俱疲,很容易就被後宮其他女子比下去,不勝唏噓。

但現在,她的臉蛋上有了自然的血氣,固然身段清瘦卻也顯得窈窕,看上去彷彿是一個普通的大家閨秀,並無給人太多的壓力和氣場。

“娘娘……您最近可好?”常輝忍不住在心中嘆息,幽幽地開口。

“常公公覺得我看上去如何?”蔣思荷淡淡一笑,言語之中,已經捨棄了平日的自稱。

常輝垂下眼,實際上,他想說蔣思荷的氣色精神,比他這兩年看過的都更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卸下了心中太多的責任和負擔,耳根清淨了,甚至瞧上去比以往的形象要年輕兩歲。

從常輝的默然之中,蔣思荷已經得到了答案,她不想浪費時間,又問。“有什麼事,快說吧。”

“娘娘可知道罪後已死?”

蔣思荷輕輕點頭,她是在家廟清修,不曾離開一步,但身邊的琳琅還是能夠出去採買東西的,她帶了藍心姑姑和琳琅一道住進家廟,琳琅每隔一天出去買些東西,每次都會帶回來新的消息。

藍心姑姑那次在宮裡被皇上責罰,打了三十大板之後,雖然多虧了秦長安派人送過來的藥膏,才能痊癒,並未留疤,但自此之後,藍心姑姑走路就有些遲緩。因爲藍心一直都是在身畔伺候自己的,這麼多年不曾嫁人,事到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蔣思荷實在不好過。當主子的,卻連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下人都守護不住,枉費她是一國之後,實在無用。

因此,她在家廟中無論聽到誰來了,都不願輕易見人,她的確想要反省,但反省的並非是她在後宮之中的失誤,並不是她最終都不肯對銀輝低頭示弱而導致自己被驅逐出宮,並不是她跟皇帝整整十年還讓皇帝如此不信任……而是她一直在想着如何讓人滿意,當讓蔣家滿意的嫡長女,當讓皇帝滿意的皇后,卻不是一個好主子。

她當然知道銀輝已經死了,罪大惡極的銀輝郡主,性子倒是烈,直接在地牢裡自我了結了。

對於這個銀輝,其實人人都認爲蔣思荷應該十分嫉恨的,但實際上,銀輝並未對她造成傷害,她搶奪了屬於蔣思荷的後位,給蔣思荷一點下馬威,頤指氣使,也是很尋常的爭寵手段……蔣思荷真的見怪不怪。

但聽說銀輝不如世人看到的那麼簡單,不單身懷武藝,還有下蠱的本事,而聽到銀輝自戕的結局,蔣思荷的心裡並無任何幸災樂禍,也沒有大鬆一口氣的愉悅感,反而爲銀輝深深嘆了口氣。

畢竟,銀輝再可惡,也只是個十八歲的年輕女子,到京城短短兩個多月,從小小貴人直接跳到皇后,讓多少人跌破眼鏡。兩個月,一朵鮮花還未徹底綻放,就迅速凋落,銀輝的確很有野心,很有心計,甚至骨子裡有着一絲陰狠,她來京城的目的很明確,很單純,就是要出人頭地的。因此,在最後看不到希望之後,她對自己也着實狠心,完全不留給任何人折磨傷害自己的機會,哪怕,那個人是皇帝。

她雖然是世家大族養出來的閨女,看的書很多,涉獵很廣,但終究只是用眼睛來認識這個世界,關於蠱這種東西,也只是在地方誌裡看過一次,只知那東西極爲神秘,就連當地人都極爲忌諱。

“皇上請娘娘回去呢,奴才是特意來接您的。”常輝的尖細嗓音,打破了蔣思荷的沉思。

她微微一怔,神色依舊淡然,眼底卻沒有常輝意料之中的驚喜和大放光芒,淺淺一笑。“我在這兒清修,時間還未滿,怎麼能回宮?”

常輝幾乎要哭出來。“好娘娘……您也知道皇上下了先前那道聖旨,並非出自皇上真心,您怎麼就不能想清楚呢?”

“那天我去見皇上,只覺得皇上的反應冷淡,目中無人,沒想到是被下了蠱之後的結果。”

“是啊,娘娘,皇上不是真的想把您趕到家廟來,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常輝心中大喜,誤以爲皇后終究還是心軟了,他今日總算沒有白來一趟。

“不過,我還挺喜歡這兒的環境,十分清幽,能讓人想清楚一些事情。”蔣思荷慢條斯理地說。

常輝的心情,頓時從天上直接墜落到無底深淵,他頭痛欲裂,表情痛苦地詢問。“娘娘,您可千萬別鑽牛角尖啊。”想清楚一些事情,乍聽上去沒有任何問題,可是就怕把事情想的太開太透徹,就讓人頭痛了。再者,蔣思荷被趕到家廟來了,這地方實在太偏僻清靜,該不會皇后在這兒呆久了,當真要學別人常伴青燈向古佛吧?

他趕緊環顧四周,果不其然,長臺上擺放着一尊金色的佛像,佛像面前還有一個古色古香的香爐,裡頭的香灰很滿,可見平日也是常常點香的。

看得出常輝細微的動作,蔣思荷很快猜透他的擔心,不禁又笑了。“常公公,我雖然是想透了一些事情,但還不至於放棄了心中最後一點牽掛。”常輝怕她因爲在家廟裡清修,修成佛門弟子不成?

見到蔣思荷的笑容,常輝又是一愣,只覺得這個女人更加陌生,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位端莊又清冷的皇后娘娘,她的笑容不像是僞裝,相反,彷彿這個地方當真令她甘之如飴,心情舒爽。

可是,好好的皇后不當,卻固執地留在家廟中清修,這又是爲何?若是爲了跟皇上鬥氣,不想被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但看蔣思荷的態度卻又十分豁達,不像是那些沉不住氣的小女人在發脾氣,試圖扳回一點臉面。

常輝自認在宮裡多年,后妃也見識了不少,怎麼着都該比一般男人更懂女人心,但如今他犯難了,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這位皇后娘娘。

“回去跟皇上說,當初是我自請離宮的,並交出了皇上贈予的鴛鴦佩,當初或許皇上不夠清醒,但我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個決定的。若皇上還念着我們十年的夫妻情分,不如早日答應把大皇子名正言順地交給我撫養,到時候,我會從家廟中離開。”

008 暴風雨前的平靜070 剛到興頭上!086 不許再上我的牀012 開青樓的皇后?079 盛世長安058 沒人要的男人才看春宮圖046 好戲剛剛開始033 守護本王008 暴風雨前的平靜039 秦長安被認出來了077 王爺的畫028 送上門的寶物068 世子不見了!050 誰也不能染指本王的女人033 跟她做對?016 你卻挺好023 不想看到手足相殘017 閱人無數069 朝着心口,刺下去092 天助我也089 你是在吃我豆腐?080 誰先妥協?039 秦長安,你對我下毒?080 本王不是情不自禁嗎047 相當勇猛081說你愛我041 算什麼男人?096 你心裡有病!029 文武雙全的吃貨?089 你是在吃我豆腐?069 誰是受虐狂?043 溫如意留下來了071 求親對象是他?044 體會真正的銷魂滋味018 你想去冷宮嗎?022 人形枕頭090 龍厲,你太下流了006 補補身子055 母子齊心,對付皇帝050 揪出下毒兇手037 組團鬥楚白霜098 大戰來臨062 我的感情很珍貴016 謀害皇孫088 危險的佔有慾004 皇后學壞了啊061 錯過就是一生077 難道是嫁禍065 扮豬吃老虎030 不是口渴是飢渴090 東施效顰013 剪了情敵的頭髮016 求神不如求己092 人間地獄003 老虎屁股摸不得?039 秦長安被認出來了075 女兒的童子尿025 再見二哥036 只有你敢說我自作多情049 最後的善良090 東施效顰066 你纔是最懂我的人048 這才叫投懷送抱?005 再度邂逅005 你比劇毒還厲害021 你想本王去碰睡021 鳳凰涅槃?008 共享一夜030 邊家的秘密075 一起蹲大牢069 喊誰大舅子呢?018 滅門慘案089 你想被人捉姦在牀?025 老蚌生珠嗎?035 被人挾持029 只有我能收了你079 寵妾滅妻?009 冬至的審問027 羞於啓齒?063 會會十八公主003 她被認出來了023 以牙還牙009 不易有孕066 你是誰?042 上癮了嗎040 見到西朗狼王040 見到西朗狼王023 不想看到手足相殘040 見到西朗狼王013 你很寂寞062 看上有夫之婦?030 簡直反了090 神秘的禮物?043 天造地設013 剪了情敵的頭髮045 真怕你又不見了074 給王妃的禮物032 龍厲的羈絆094 差點小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