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們脖子上刀刃上淌出的一顆顆血珠,她隱忍心頭怒氣,斥責道。“你們怎麼可以輕賤自己的性命?”
“我們無處可去,任務失敗,屬下自當領罪。”
聲音雖然低微,卻彷彿沒有半點的委屈。
“天下之大,怎麼會無處可去?”秦長安眉心緊蹙,這些人是太過忠心,還是太過癡傻?因爲沒能達成龍厲的心願,明知道死也要回來,沒有一人想過離開靖王府,隱姓埋名地生活?終究是龍厲這個主子對他們太殘忍了吧。
“就算有,屬下也不會去。若不是王爺,屬下早已成爲年幼夭折的幽魂,心甘情願受訓成爲王妃的暗衛,這本是王爺對屬下的倚重。我們辜負了王爺多年栽培,內心慚愧,還不如一死了之。”領頭的暗衛這麼說,不假思索。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這羣暗衛說不通,只能說服龍厲了。
“什麼事沒辦好,你這麼生氣?”
龍厲陰測測地看向她,薄脣勾起似笑非笑的神色,語氣偏冷。“不必心疼他們,知道了以後,你也會覺得他們罪無可赦。”
慎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眼前的八個暗衛是龍厲三天前派去周奉嚴老家請人上路的,卻沒料到剛到周奉嚴的家中,就經歷了一場對打,對方來的人更多,他們寡不敵衆,愣是把人跟丟了,眼睜睜讓對方劫走了周奉嚴。
秦長安聽完了,爲之一振,臉色發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麼有強盜劫走我師父?他一沒有仇家,二不是富商——”
龍厲慢悠悠地接過她未竟之語。“你說的沒錯,劫人無非是爲了復仇或是劫財,但周奉嚴這種兩袖清風一身傲骨的傢伙,兩邊都沾不到。”
她動了動脣,卻很難發出聲音,腦子飛快運轉着,對方若是山賊,就算人多,武功招數不見得可以凌駕於這些暗衛之上,怎麼能輕輕鬆鬆把人帶走,而且成功避開了暗衛毫不鬆懈的追捕?
她冷着臉走到這些暗衛的面前,仔細觀察一下,幾乎人人都有皮肉傷,掛了彩更證實她的猜想沒錯。
“王爺,搞清楚我師父的下落更重要,不如以後再罰他們?”
“技不如人,理應受罰,先跪一晚。”龍厲決絕轉身,走入書房內,秦長安尾隨,主動把門關上。
見王爺王妃都進了書房,慎行兩兄弟默契地相視一眼,慎行馬上心領神會,從懷裡掏出一瓶金創藥,丟給跪着的其中一個暗衛。
慎行察覺到此刻的氛圍凝重,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壓低聲音說。“快把脖子上的傷口處理一下。”
就在各位年輕暗衛投以感激的眼神之時,慎行又嘟囔了一句。“到時候血流成河就麻煩了,我最討厭擦地了,特別是地上的血跡,要擦好幾遍才擦得乾淨。”
“嗖嗖嗖——”暗衛們眼底的感激小火苗瞬間熄滅,心中哀鴻一片,這哪裡是兄弟間的關懷,分明是補刀啊,而且,這一刀補的太狠了。
書房內,秦長安緊隨其後,由於她腳步太快,跟的太緊,龍厲一轉身,兩人險些撞在一起,他眼疾手快地攬住她的腰,把她拉入自己懷中。
心急如焚的秦長安,卻因爲這一個小小插曲,瞬間暖了心。龍厲彆扭起來,誰也受不了,就因爲在生孩子的問題上兩人想法有所出入,他便每天早出晚歸的,更讓她大開眼界的是,一個重欲的男人卻能過清心寡慾的日子,沒有一天撕下人皮蛻變成一頭野獸把她吞吃入腹。
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更別提他們都是有主見的人,骨子裡都是偏執。可如今她窩在他的胸懷裡,鼻尖縈繞的盡是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道,她不由地深吸一口氣,暴躁的心情很快平復下來。
也不知爲何,此事從頭到尾透着古怪,師父是一個懸壺濟世的醫者,但行事低調,多是給尋常百姓看病,不至於惹上什麼豪門大家。
但對方能一口氣派出那麼多高手,很顯然,大有來頭。
“三郎,師父被抓,是不是跟我有關?”她一把攥住他的衣袖,眸子犀利,問的一針見血。
龍厲眯起黑眸,他的女人果然聰明,只是……他的眼神一沉再沉,繞着書桌走了一圈,聲音壓得很沉,宛若從地底下冒出來般令人不寒而慄。
“長安,若是對方大刑伺候,不擇手段威逼利誘,你認爲周奉嚴會不會把你的藥人身份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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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的直接,他比她更露骨,當機立斷,扣住了命門。
秦長安沉默了半響,眼底不曾染上任何陰暗之色,嘴角依舊抿着慣有的固執。“我相信師父不會,但我不希望師父受到這種痛苦的考驗。”
“如果周奉嚴招了——”龍厲頓了頓,後半句話沒說出口,已然戾氣洶涌,殺氣必現,看得她心中悚然一驚,她已經許久沒看到殺氣那麼重的他了。
如果周奉嚴招了,她藥人的身份被人拿捏在手裡,必定會掀起異常軒然大波,不得安寧。
如果周奉嚴招了,就算他是她師父,教給她一身醫學,龍厲也不會對他客氣,他死不足惜。
只是,秦長安明白,刑求的種種手段,無不令人痛不欲生,但凡有一刻間的意志崩潰,說出實情,那也是沒辦法的,她無法站在道德高處,指責師父嘴巴不嚴。
她始終沒說話,眼神之中卻只有冷靜,沒有畏懼,彷彿此事的最壞後果,也不過爾爾。
最近,她常常有種被幸福圍繞的感覺,有一個脾氣很壞卻對她很好的丈夫,生了一個健康可愛的兒子,陸家沉冤得雪,爹可以瞑目了,孃親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她很滿足了,卻忽略了世間總有一個規律,當日子過得太順,總要冒出一個難題來考驗一下人心。
“把師父抓走的人,你已經猜到是誰了?”
龍厲下顎一點:“本王不希望那人是他,如果真的是他下的命令,他必定要從周奉嚴的嘴裡挖出點東西才肯作罷,否則,他不必興師動衆,把事鬧得這麼大。”
她的心一點一滴地冷卻下來,龍厲口中的“他”,沒名沒姓,卻讓她的腦海裡飛快閃過一人的身影,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會盯上我師父,難道是許久之前就懷疑我了?”
龍厲默然不語,但已然是默認了。
秦長安看着龍厲眉眼之處的森冷,不由地遍體生寒,只要對方不是她聯想到的那人,龍厲隨便找個名目,就可把師父帶回來。但他不曾,便是其中有蹊蹺,他必須暫且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他曾經派人去皇宮圍場附近尋找陸青晚的墳墓。”薄脣溢出這一句話,他垂着眼,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眼底劃過一抹陰狠。
龍厲對外宣稱,那個陸家官奴陸青晚在幾年前的春獵,在太子派來的刺殺過程中一箭穿心,不治而亡,他把人葬在圍場的山下。
“當年本王的確讓人在圍場造了一個墳墓,棺材中有一具女屍,此事看上去沒有任何漏洞,但對於有心之人而言,要想破解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幾年過去,那具女屍早已看不出容貌,只剩下白骨,根本難以定下此人的真實身份。
秦長安已然不想追問爲何當年龍厲會在山下爲她造墓,在金雁王朝,她已經放棄了陸青晚這個名字,陸家洗清通敵叛國的罪名之後,她也沒有哪怕一瞬間重拾過去陸家幺女身份的想法,爲何那個人……。就是不能放過她?
“他會把師父關在天牢嗎?”她眼波閃動,心中溢出一股憤懣之情。
自從父親陸仲死去之後,周奉嚴是她的師父,但同樣也像是一個父親,她跟着他學醫,學救人,學制毒解毒,也學做人。周奉嚴的正直嚴謹,淡泊名利,對她影響深遠。
天牢,那個地方曾經囚禁了她爹,如今難道師父也被關在那裡?她在天牢親眼目睹父親自盡身亡的屍體還不夠,如今又輪到師父了嗎?
龍厲眼神凌厲,話鋒尖銳:“本王已經讓人去天牢走了一趟,消息還未過來,但天牢關押的都是朝廷命犯,這個地方太過招搖,本王不認爲周奉嚴會被關押在此地。”
她聽得心中咯噔一聲,那人如果把人關押在天牢以外其他不見天日的地方,那就更證實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企圖,而且,師父沒有犯事,這種抓捕或是用私刑,全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目光略過秦長安略白的小臉,哪怕他於心不忍,還是冷冰冰地拋出一句話。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周奉嚴被抓走一天一夜,如果對方連夜審訊,說不定周奉嚴已經招了。”龍厲說的是經驗之談,那人雖然不像他這樣熱衷刑求的各種血腥手段,但找幾個手下還是能用的,大刑伺候,夾棍、烙鐵,哪個不能讓人心力交瘁,宛若去鬼門關走了一趟?
一般人,一個晚上就熬不住了,就算是硬骨頭,多半也熬不了三天三夜的刑罰。
“周奉嚴要是嘴硬,沒把你是藥人的事招出來,死在那裡,本王會厚葬他,再給周家人一筆銀子。他若是貪生怕死,連累了你,你也別再念及什麼師徒情誼——”
整個人後背爬上一陣陣的寒意,圓眸怒瞪。“你想對師父做什麼?”
他冷冷一笑,眼底殘留嗜血的殘忍。“本王想對他做什麼,全看他怎麼選擇。”
秦長安驚愕地瞪着他,腦袋一片空白,忍不住吼出來。“如果沒有師父,你的病根本不會好,甚至活不過二十歲,師父不止對我有恩,對你也是!”
那雙形狀美好的眼睛半垂着,長睫掩飾他眼底的不耐,眉宇之間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陰森之感,他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着桌面,字字冷然。“秦長安,周奉嚴所做一切,無非是一筆跟本王的交易。本王身子痊癒,當然有他的功勞,不過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否則,周家整個家族的老弱婦孺,永遠都跟喪家之犬遊蕩在別地,永世無法落葉歸根。再者,若不是本王給了他三輩子都花不了的財富,就憑他整日跟鄉間野民打交道,甚至連診金藥材都是半賣半送怎麼能活到現在,你真當週奉嚴是隻喝露水就能活的仙人?他不想給京城世家大族看病,架子不小,有幾次都是本王出面,給他解決了麻煩,這才成全了他大隱隱於市的夙願,若不是本王保他,光是那幾戶人家任何一家,要給這個不識好歹自命清高的周奉嚴編排一項罪名,把人往死裡整,一點也不難!本王跟他之間的那筆賬,早已一筆勾銷了,什麼都不欠他的!”
秦長安死死地瞪着龍厲此刻的容顏,看上去真是可怕,很難想像一個眉眼全是陰沉和怒火的男人,卻沒有半點猙獰扭曲,只是,她的心還是涼了。
在龍厲狂囂世界裡,沒有什麼恩人不恩人的說法,不過就是各取所需,利益交換,你給我我需要的,我成全你想要的,皆大歡喜,那是雙贏。
他若真要這麼說也沒錯,只是在她看來,稍顯無情罷了。彷彿人跟人之間的相遇、相識、相處,沒有任何感情的因素。
最後,她緊緊抿着紅脣,半響之後才說。“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師父的下落,我還是那句話,我相信師父的爲人,更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龍厲陰惻惻地擡了擡眼皮,到底還是自己選的女人,哪怕是在兩人意見相左的時候,還知道跟他玩話術。
如果他跟她站在對立面,非要讓她妥協,就是否認她看人的眼光。
可是,若她看人的眼光不好,又怎麼會選到他成爲她的男人?
秦常人果然是拋給他一個格外難解的難題,他說是也不是,說不是又是給自己打臉。
“本王沒說不找,那個人在外面有個秘密基地,那還是先帝在世的時候,我們兩個曾經會面的地方。”
“在外人看來,我師父就只是一個民間大夫,給你看過病,充其量不過如此。但是那人很瞭解你,不會爲了沒有價值沒有分量的人而浪費時間。他故意把師父帶到那個只有你們兩個才知道的地點,一旦派人去營救,就說明師父舉足輕重,你隱瞞了許多事,你們兩人之間有過的信任,也會分崩瓦解。”
“錯了,你認爲他從頭到尾都是信任本王的嗎?那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有那麼幾年,他需要本王的通力協助……不過無妨,本王也從未無條件地信任過任何人。”龍厲的嘴角緩緩勾起,一股莫名的氣勢籠罩周身,他嘲弄一笑。“包括他。”
她還能說什麼?
天家的男人一個個都是這麼多疑的嗎?
心裡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吶喊,師父,您一定要撐住!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您的!
“那個地方在哪裡?我也想去。”
他的眉峰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他懷疑了你有段時日了,本王跟周奉嚴的關係是明的,你跟周奉嚴的關係是暗的,你一去,不就露餡了?一個北漠郡主,就算因爲本王而結識了一個民間大夫,也不至於在他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秦長安深吸一口氣,無聲轉過身。“師父跟我之間的感情,我知道你不懂,也不期待你能懂。在遠離喧囂的藥廬裡,我們共同生活了好幾年,師父的醫術高明,他當然可以靠着自己的醫術,爲王公貴族做事,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他更想把時間花在連買不起藥材看不起病的貧苦百姓,因爲在他眼裡,不管生來貧賤還是富貴,生命的分量是一樣的。”
身後一片沉默,她突然發現轉身不看他,反而不會因爲他臉上的任何表情受到任何影響,或許,這些話是她一定要說的,是爲了師父正名。
“當年,若不是他爲了一直在外顛沛流離的周家考量,也不會找上你,如你所說,的確是因爲你受人矚目的少年親王身份,他纔會毛遂自薦,因爲他能幫到你,你也能成全他肩膀上擔負的周家責任。”
“你想必從小就知道,你這個師父,也只不過是在利用你。他之所以輕而易舉地答應你,收下一個女徒弟,只不過是想把你當成他的替身留在本王的身邊罷了,金蟬脫殼,說的便是你師父這樣的——”
“是,師父雖然醫術高明,但他不是聖賢,任何人都會有私心。若我是師父,我也不願意留在當年的你身邊,那不是他想要過的生活。”
龍厲冷笑了聲,薄脣抿成一線,包裹在衣裳之下的肌肉慢慢繃緊,從他身上發散出危險的力量,將她緊緊包圍,密不透風困在自己懷中。
哪怕不看他的臉,她都能感受到他必定是蘊含着史無前例的怒氣風暴,但若是夫妻之間,說話還要藏着掖着,未免太過辛苦。
“師父是一定要救的。”她淡淡一笑,笑容不達眼底,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下一刻,秦長安泰然處之地打開門,邁出門檻,看也不看守在門外的謹言慎行兩兄弟,直接走出了松香院。
書房裡只剩下龍厲一人,耳畔傳來不輕的摔門聲,他鼻子出氣,又是哼了聲,果然是慣出毛病來了,不單敢給他臉色看,還敢在他面前摔門而出。
他不過是想讓她知道人心難測,卻忽略了眼前的秦長安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少女,她同樣見多了醜陋人心,歷練豐富,她的心中有一把量尺,也有自己分辨是非曲直的標準。
知道她向來敬重周奉嚴,因此在出事之後,他不想因爲周奉嚴將來的意志不堅而造成對她的傷害,纔會故意說點重話。沒料到,非但沒起到作用,反而更加堅定秦長安心中營救周奉嚴的念頭,不管周奉嚴有沒有說出他們小心翼翼守護多年的秘密。
只是,秦長安如此倚重周奉嚴,不知周奉嚴這位師父,是否當之無愧。
不過,即便周奉嚴背叛了秦長安,大不了讓她別認這個師父了,以她如今在醫術上的造詣,早已獨當一面……
想到此處,他的脣畔不由地多了一點溫柔的弧度,他五指一收,拳頭重重敲擊了一下桌面,得到信號的謹言慎行兩兄弟馬上推門而入。
“人到京城了嗎?”
“順利的話,明日就該到了。”
龍厲下顎一點,甚是滿意,他往椅背上輕輕一靠,紅袍上金線繡成的金色麒麟尊貴之中透着張狂倨傲,他閉了閉眼。
“按原計劃行事。”
皇帝問他派誰去西南苗地鎮壓暴民,他提了蔡敢,而蔡敢曾經是他麾下的武將,他完全不避嫌的舉動,無疑是給皇帝丟下了一個時刻都會爆炸的火藥。皇帝肯定不想讓靖王勢力獨大,可是龍厲還提了讓楚陽當軍師,而楚陽則是親皇帝那一派的,是皇帝向來器重的一顆棋子,更是得力助手。
前兩天,皇帝在早朝上定下了派去西南苗地的人選,主將的確是蔡敢,而濮永裕則是蔡敢的副手。
表面上看來,皇帝依舊對他信任有加,直接用了他推薦的蔡敢將軍爲大軍主帥,但龍厲一眼就看出來,這一招暗藏玄機。
濮永裕是什麼人?濮永裕只是一個小小的副總兵,龍厲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甚至一度想不起來此人是個何等角色。
直到謹言在他身邊提醒,他纔想起有這麼個人,多年前的春獵,伴隨在龍奕身邊的一個生面孔,但因爲此人沉默寡言,沒有給他留下太深的印象。
短短五年,他就從一個貼身侍衛,成了副總兵,誰是有心扶持他走上仕途,已經很明顯了。
當濮永裕出來,在朝上接旨的時候,龍厲留意了他一下。
這個二十七歲的男人,他不算英俊,五官各有缺陷,左邊眉角有一個小小的傷疤,鼻樑微歪,像是曾經被人打斷過,嘴脣端正,卻略顯紫黑,彷彿是中了毒一樣。
但此人的身材極好,身着武將的朝服,下身是黑色長褲,褲管拉扯出雙腿修長有力的線條,更顯得他乾脆利落,瀟灑不羣。
龍厲見過形形色色的臣子,一雙火眼金睛,早已能看穿各位臣子的心思,有人剛正不阿,有人憤世嫉俗,有人圓滑世故,有人長袖善舞,有人陰險狡詐……
但是他在濮永裕的眼睛裡,看不到陰險,卻也看不到剛正,彷彿是一碗清水,龍厲卻不曾看輕此人,越是看起來不怎麼樣的人,反而容易給人一個意外。
想到此處,龍厲睜開眼,那雙墨玉般的眼瞳裡,早已暗潮洶涌,表面上皇帝依舊不怕他的勢力強大,兄弟的感情也一如既往的堅固,但皇帝卻派出了自己大力培養的濮永裕,去打西南這一仗。
等濮永裕從西南凱旋而歸,到時候,必定加官進爵,從副總兵這個小小官位,官位連級跳,金雁王朝又會多一名大將。
濮永裕性子內斂,但到底是什麼性子,他們還不清楚,而主帥蔡敢有勇無謀,做事魯莽,不知是否會在路上被濮永裕牽着鼻子走?抑或,皇上的目的,是讓濮永裕踩在蔡敢的頭上,從中作梗,讓靖王勢力裡繼賀坤將軍之後,再折損一名主力武將?
“爺讓你們查的事怎麼樣了——”雖說一手要忙着找到周奉嚴,但朝廷上同樣還有不少事要他分心,龍厲早有準備,毫無手忙腳亂,並未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爺,濮永裕是孤兒,自小跟着一羣乞丐無所事事,整日在京城巷子裡乞討爲生,有時候日子難過,還學上了偷雞摸狗的宵小勾當。有一回他偷了一人的錢袋子,這人正是皇上,皇上不曾讓人把他扭送官府,而是收到寧王府內,後來,濮永裕跟着皇上,學了五年武藝,才當了皇上的近身侍衛。”
龍厲眉眼帶笑,那張臉卻是更顯陰邪,不屑一顧地開口。“本王還以爲是什麼不容小覷的大人物,原來是個小偷,皇兄選人的標準果然奇特,不按常理出牌。這麼說來,濮永裕對皇兄必當是上刀山,下火海,當牛做馬都願意,畢竟皇兄對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皇兄,他這一生必當潦草了結,至多從小乞丐混成老乞丐,哪有他出頭的份兒?”
“濮永裕出身市井,孑然一身,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牽絆,至今無妻無子,這樣的人,做事往往不計後果——”謹言觀察入微,說到點子上。
他沉默不語,卻是一副穩操勝券的姿態,蔡敢領兵打仗還行,若是用腦子鬥心計,必當被人賣了還給別人數錢呢。
眉宇之間浮現一抹不耐煩,他優雅散漫地揉了揉眉心,緩慢地站起身來。
什麼時候才能讓他不操心?
蔡敢身邊的兩位副將,他早已安插好了,分別是沈育、賈啓,一旦看到濮永裕任何奇怪的做法,必當幫蔡敢出謀劃策,不讓蔡敢鬧笑話,軍中大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