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體諒她身懷六甲,他們這一路上從未趕過夜路,坐馬車的時間久了,龍厲必當讓人停下,陪着她走動走動。畢竟他們可不是南下逃命,而龍厲也偏愛享受,每天趕路就那麼幾個時辰而已,黃昏之前必定要在當地的客棧住下來。
是的,問題在於她是一個人。
就算出了事要連夜離開,馬車裡也不該是她一個人,無論發生任何事,龍厲都不會把她一個人丟下。
她的眼底一片黑暗,身下的顛簸也漸漸平息下來,她很快意識到一點,如今已經是晚上了,而她睡下的時候纔是下午,也就是說,距離客棧她閉上眼沉睡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幾個時辰了。
低下頭,她輕輕撫摸着身上的衣裳,因爲太過震驚,她纔沒有察覺到四肢的冷意,她竟然只穿着一套白色寢衣,那是絲綢所裁製而成,柔軟單薄,並不能在初冬的夜晚抵禦寒氣。
她伸手,胡亂地在馬車裡翻找着東西,若是靖王府的馬車,裡面鋪着柔軟的毛毯,擺放着好幾個填充着鴨絨的靠墊,讓她在長途的旅行中依舊舒舒服服的。
但她卻沒有摸到這些東西,只有在角落找到一件粗布的披風,也顧不得這東西來自哪裡,她馬上系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畢竟她只穿着長衣長褲,雖不至於曝露春光,但女人這樣的模樣只有閨房裡的丈夫才能瞧見,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不但對她的名聲不好,龍厲也會發瘋的。
更別提,在夜深露重的晚上,她穿的這麼少,很容易感染風寒,拖累腹中的孩子。
但很顯然,她不是坐在靖王府的馬車,外面趕車的人必定也不是靖王府的護衛,那麼,她爲何會一個人在這兒?難道是……她被人擄走了嗎?
這麼想着,她才發現後頸處傳來隱隱作痛,彷彿被人用手刀劈過一回,這樣一想,很多事情就變得合理了。
她雖然原本睡着了,但是睡得再死,也不至於被人當做沙包帶走毫無反應。更別提龍厲更是睡眠淺,警惕性強,屋內若有人闖入,他應該第一個醒來纔對。但若是有人把她劈昏了,神不知鬼不覺地趁着晚上把她帶出了客棧,一切就合理的多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逃走!
還未等她想到什麼離開的法子,馬車已經停下,棉布簾子一掀開,有個皮膚黝黑的男人探進頭來,他膚色很深,幾乎跟夜色融爲一體。
是了,她猜想的沒錯,的確是深夜了,只是具體是什麼時辰,她無法確定。
男人兇狠地朝她吼道:“下來!”
話音未落,見她毫無動作,就伸出厚實的手掌,想要抓她的手臂,把她從馬車裡拖下來。
秦長安有些疑惑,這世上的人三教九流,過去她在北漠並非是溫室中的嬌花,也曾接觸過一些底層人物。在這個小鎮子上,他們一身華服,氣度不凡,的確看上去像是一頭待宰的肥羊,可是爲何偏偏只擄走她?難道只因爲她是一介女流,更好下手?若是衝着錢財去的,那麼,他們至少不會對她動粗纔對,更不會讓她有性命之憂,若是她死了,他們一個銅板也拿不到。
她暫時平靜下來,嗓音清冷,面無表情地開口。“別碰我,我自己下來。”
男人冷笑了一聲,果然沒再動她,她裹緊了身上的粗布袍子,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一下車,寒風撲面而來,衣裳單薄的她還是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走。”
男人押着她,走在她的身後,但是她剛纔已經偷偷瞥了兩眼,他們沒有綁着她,或許是因爲她看上去只是一個家世良好的孕婦,看上去嬌貴的很,一點威脅都沒有,所以他們不屑束縛着她,篤定她逃不出他們的五指山。
若是江湖上專門做劫財這一行當的賊人,他們應該蒙着她的雙眼,免得她看到他們的長相,而一旦贖金到手,他們纔沒有後顧之憂。
但是沒有,他們沒有綁着她也就算了,甚至沒有遮住她的眼睛,他們當真狂妄到絲毫不懼怕她一個女人看到他們的真面目,還是……他們根本不在乎她看到什麼,因爲,他們沒想讓她活下去?
一個很快就要死的人,是不會對他們構成任何威脅的。
想到此處,秦長安的心裡涼了一下,她身後的男人跟的很緊,而且手上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每當他走路的時候,大刀隨着他搖擺的手臂而前後晃動,冰冷的光芒閃過她的眼,她不由地暗中眯了眯眼。
她擡起頭,望向天邊的圓月,她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何方,但認定已經遠離城鎮,而遠處的某一處,卻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那是火。
她的手撫上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夜風將自己的長髮吹起,髮梢拂過嬌嫩臉頰的時候,有着細微的刺痛。
若是往日,她身上必定帶着幾瓶保命的瓷瓶,但好死不死她被龍厲在牀上折騰的骨架都要散了,衣裳也全部被丟在牀下,渾身上下的她沒有任何毒藥傍身。
她懊惱地在心中咒罵一聲,卻被後頭的男人不善地逼喝道。“磨蹭什麼?走快點!別動小心思!”
此刻逃跑,不是個好時機,這個男人長相透着猙獰兇橫,臉上的橫肉凶煞極了,若是她此刻逃跑,他只要揮下手裡的大刀,就能讓她好受。
她不能冒險,更不能冒一屍兩命的風險。
加快步伐,朝着那堆火光走去,越是離得近,越是聽得到不少人的嬉笑說話聲,明明四肢冰冷的自己靠近的是代表生存下去希望的火焰,但她反而覺得被一層層的寒意包圍着,那一團團就地升起的篝火,搖晃着紅色的影子,卻始終無法暖化她的心。
那是荒郊野外的一座石窟,也不知是哪個朝代留下來的古物,似乎有幾百年的歷史,風化侵蝕的厲害,早已看不出上頭的雕刻,乍眼看上去,像是一個灰色的橋洞一般,在幽暗的夜色之中,是一個毫無生機的死物。
斑駁不堪的石窟下頭,生着三四堆火,她本以爲這個團伙的人不會太多,沒想過卻有那麼多人擠在一起取暖。
身後的漢子朝着前面喊了聲。“大哥,我把人帶回來了。”
她循着聲音望過去,一個男人四十歲上下,個子不高,長的很不起眼,跟鄉下的莊稼漢沒多大兩樣,套着一身髒兮兮的灰色棉衣,正蹲在地上烤着火。而圍着那團火的還有四五個男人,年紀更輕一些,但也是穿的跟貧民一般,跟秦長安想象中的賊人不太一樣,更關鍵的是……她沒看到他們每個人都隨身帶着兵器,但是他們孔武有力卻是真的。
男人聞言,不以爲然地擡了眼,正好跟秦長安四目相對,僅憑那一眼,秦長安眼神驟然沉下,這男人一看就不是善類,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的連一絲殺意都看不出來。
她心中一驚,真正的兇惡,不一定要表露在臉上,那是她年少時候從龍厲身上學來的經驗,龍厲的臉上明明掛着笑,也可以雲淡風輕地要人性命,而眼前這個男人臉上沒有多餘表情,但那雙經過歷練的眼底深處,卻藏着更可怕的東西。
“帶她進去。”男人並未多說什麼,命令簡練的讓秦長安皺眉。
她不想錯失機會,就在被身後男人推搡的時候,她直接將臉轉向男人,鎮定自如地問道。“你們想要什麼?要銀子嗎?”
此言一出,彷彿是她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在場的男人全都哈哈大笑,唯獨領頭的男人沒笑,他本來沒怎麼留意這個女人,反正一貫秉持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原則,只要不擄錯人就成了,時間一到,幾百兩銀票到手,他跟兄弟又能痛快地過上好日子。
他摸了摸臉上亂糟糟不修邊幅的絡腮鬍,打量起她來,她身上裹着一件土色的袍子,上頭還有幾個補丁,袍子有點髒,一點也看不出來像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婦人。長髮披散在腦後,那張白皙嬌嫩的臉龐,五官明豔,還略帶一點英氣,那種看人的眼神,卻證明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她的腳上,她穿着一雙水藍色的繡鞋,上頭繡着並蒂蓮,繡工精湛,一看就是過着錦衣玉食的女人,光是這雙鞋,恐怕就抵得上一般人家一整年的開銷了。
袍子雖然將她的身體遮擋的嚴嚴實實,但還是讓人一眼就看出下面的明顯起伏,他當然記得這是個有着身孕的女人,只是,幹他們這一行的,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惻隱之心。
揮揮手,收回目光,他繼續看着眼前的火光,沒有回答秦長安的問題,彷彿覺得完全沒有必要跟她交談。但因爲他這個不耐煩的手勢,身後男人大力地推了她一把,把她推進了石窟深處。
她漫無目的地走着,石窟比看起來的還要深還要大,越是走到深處,一股噁心的氣味撲鼻而來,像是血腥味,卻又不只是血腥味,彷彿還混合着屎尿的味道,甚至還有種東西腐敗的氣味,許多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她聞了幾下,胃裡便翻江倒海,臉色煞白,很是難受。
“寶貝,乖,沒事……”她將手壓上自己的腹部,用低不可聞的嗓音輕聲說着,安撫自己腹中的孩子。
忍住噁心欲嘔的感覺,她白着臉,打量周圍的場景,這裡面聚集着三四十個男人,從二十多歲到五六十歲都有,全都瑟縮地靠着石窟的牆壁躺在地上。
當聽到腳步聲,他們原本閉着的眼,一個個睜開來,看到走動的秦長安的時候,全都眼冒綠光,彷彿是看到一塊移動的肥肉,甚至,她看到有人在不停地吞嚥口水。
她擰着眉頭,目光不敢多做停留,這些人穿的破破爛爛,臉和手都是塵土色,身下睡得是一團團破爛的棉布,是乞丐嗎?可是她不知道乞丐竟然會有那麼驚悚的目光,街巷上的乞丐不少,臉上的表情或可憐或麻木,就是沒有這樣的眼神,彷彿只要有人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撲上來,把她生吞活剝。
石窟外的人和石窟內的人,不是同樣的身份,心中有個直覺,比起把她擄來的那批人,石窟內的這羣人更加危險。
男人把她領到石窟內,馬上掉頭就走,秦長安喊了幾聲,他卻完全沒有反應,置若罔聞,直到他越走越遠,跟同夥一道坐在石窟外頭烤火。
秦長安找了個無人的角落靠着,如今已經過了晚膳的時候,一頓沒吃,她就肚子空空,飢腸轆轆,還帶着個孩子,自然又累又餓。
而這個石窟內看似可以遮風擋雨,但裡面只有一個火堆,周圍攤睡好幾個男人,那一點點的光與熱,根本就無法傳到她的身邊來。
雙手緊緊攥着身上的袍子,哪怕這件袍子穿上的那一剎那,有些臭味,但如今她待在的這個地方,纔是臭不可聞,骯髒透頂。
那個漢子走開了,似乎很放心讓她一個人待着,而石窟只有一個出口,就是剛纔的入口。不遠處,是一堵牆,除非她從剛纔進來的地方逃跑,否則,她插翅也難飛。
她不知道那些人把她丟進來的目的是什麼,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仔細地審視周圍的地方,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漏洞。
只是她很快就失望了,石窟雖然破舊,但是實打實的石頭打鑿而成,她用拳頭用力地敲擊,除了把自己細皮嫩肉的手擦破了皮之外,沒有任何鬆動的跡象。
這就是那夥人完全不必擔心她在石窟裡消失的原因嗎?只要守着唯一的出口,她就絕不可能走出去。
正在她滿腦子想着如何脫身的時候,不遠處卻走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他骨瘦如柴,頭上光禿禿的,頭髮幾乎全掉光了,渾身都是常年不洗澡的污垢,隨着他的走動,一股臭味源源不斷地涌過來。
秦長安也曾經給許多平民看過病,他們自然不會跟貴族一樣打扮的光鮮亮麗,乾乾淨淨,她從未嫌棄過任何一個病人,但是此刻,她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煩躁和厭惡。
老人的眼睛同樣冒着跟那些人一樣的貪婪目光,打量着她突出來的肚皮,突然想到了什麼,咧嘴一笑,露出所剩不多的一口爛牙。
“好……原來不是一個人,有一大一小兩個,好……這樣就不會搶不到肉了……好歹能啃個兩口吧……”
她避開了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腳跟卻突然踩到什麼東西,發出“咔擦”清脆的聲響。
“嘿嘿。”老人摩挲着滿是凍瘡的雙手,垂涎地又瞥了她兩眼,這才又回到自己的地方上,但始終不曾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當然,時不時就看向她的人,還有不少。
久站之後,雙腿痠疼,她不想把體力無端端地耗在無用的地方,扶着石牆慢悠悠地蹲下身子,將後背依靠在石牆上,不但可以有個休息的地方,還能將對面那些乞丐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裡,不至於腹背受敵。
腳後跟因爲挪動,又發出很細微的聲音,她這才低下頭,看着那個從沙土裡曝露出來的東西,白中泛黃,露出來兩根樹杈一樣細長的骨頭,更多的埋在沙土下。
秦長安心頭一沉。
那是死人的手骨。
若是其他女子,早就在此刻發瘋般地尖叫,但秦長安在軍營的那一年,時常給傷兵收拾殘局,見過斷手斷腳的多了,這才能在第一眼認出來這並非是動物的白骨,而是人的骨頭。
這雙手並不很大,她暗中伸手比較了下,約莫只比自己的手掌大了一點,要麼,這就是來自一個少年,要麼,就是一個女人的手。
渾身的寒意,讓她忍不住瑟瑟發抖,卻也讓她更加清醒,她就算再不想承認,也無法無知地看待眼前這些反常的景象。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她分明是在繁華富庶的江南小鎮,卻沒想過在這裡,還能有一個地方如此陰暗,這些看上去像是乞丐的男人,食不果腹,骨瘦如柴,個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更糟糕的是,他們窮瘋了,餓瘋了,連腦子都不太好了,竟然在太平盛世,還有人吃人的人間地獄。
是,沒錯,這裡就是人間地獄。
她雙臂環胸,或許因爲石窟前還幾個賊人在烤火,石窟裡的人暫時不敢碰她,但是一個個摩拳擦掌,連那個羸弱的老人都急不可耐地想要分一杯羹,虎視眈眈地盯着她,更別提其他那些正當年的男人。
但若是那些漢子離開了,她一個毫無武藝傍身、甚至連毒藥都不曾帶在身上的女人,如何應付這石窟內三四十人的圍攻?!
她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腰際,裡頭是寬鬆的寢衣,沒有腰帶,因此也沒有掛着她習慣繫着的麒麟玉。
心裡彷彿被人用力地掏空了,她沒有太多時間傷春悲秋,眼前的事實便是如此,她身無寸鐵,而圍着她的這些人已經失去了人性,是披着人皮的野獸,而被調養的細皮嫩肉、白皙動人的自己,在他們眼裡則是跟一隻肥美的山雞或者野鴨沒有任何區別。
怪不得她一進入石窟,就覺得這裡的氣味極爲難聞,不只是貧窮或者骯髒的氣味,而是她腳下的沙地裡不知還埋了多少大大小小的白骨,只要一想到這些人飢不擇食地吞食人肉的模樣,她就忍不住地頭疼起來。
可是,她爲什麼會被人擄來這種地方?
秦長安認真地推敲起來,就算是同夥作案,他們總共才六七人,而光是他們身邊的暗衛就有十人,再加上四個身手不凡的護衛,總共有十四人,是他們的兩倍,要說是寡不敵衆,根本不成立。
她被帶走的時候,應該是晚上,即便他們睡下了,習武之人的警惕性不會讓所有人都睡得跟死豬一樣,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就該有所察覺,怎麼會……如此大意?
唯一的解釋,唯有是時機不對。
能夠讓暗衛遠離他們居住的客棧,下達這樣的命令的人,只有龍厲一人。
讓她因爲知道暗衛都會在難以察覺的角落守着待命,而龍厲這一路上晚上就喜歡纏着她,晚上毛手毛腳亂摸一陣,又在她耳邊說些下流的情話,除了最後一步沒做到之外,他是怎麼也不滿足於就什麼都不做,單純蓋棉被睡覺的。
正因爲他幾次完全無所顧忌,總是用手和嘴把她折騰的渾身綿軟,化作一灘春水貼在他的懷裡,所以她不想被在暗處的暗衛聽到他們的這些動靜,畢竟能當暗衛的人,耳力可是很驚人的。
於是,只要龍厲心裡決定想對她做些夫妻之間纔有的親密事,他就會讓暗衛離開,特別是那天被那個姦淫的知府之子刺激了下,身體裡的情慾勃發,早已要把秦長安吞吃入腹,這纔會把暗衛遠離客棧,這才讓賊人有了可趁之機。
但是其他四個侍衛呢?謹言慎行李闖馬超一般會住在他們房間的附近,離得不會太近,卻也不會太遠,難道賊人把她帶走的時候,竟然能不驚動他們四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這些賊人給他們下藥了,他們是武者,但是一路負責趕路,馬上就要目的地宿州,彼此的防備都鬆懈了不少,在這個看似淳樸寧靜的小鎮子上留宿,因爲大意而中招,這倒是說得過去的。畢竟他們沒有學過醫,無法分辨一些無色無味的迷藥,只要對方把藥下在茶水裡,就能輕而易舉撂倒四個壯漢。
至於龍厲……她還隱約記得自己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鼓動在她的耳畔,剛剛在她身上宣泄過的男人,睡得很平靜,宛若一個孩子。
既然她是在熟睡中被人劈昏了,那麼龍厲應該也是受到了暗算,她只希望他沒有性命之憂,能夠馬上來找她。
可是,石窟這裡是不折不扣的荒郊野外,她如何在援軍到達之前,極力自保?她的時間不多了,面對一羣眼睛冒綠光的乞丐,他們窮兇極惡的磨牙聲,已經讓她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興許,龍厲已經派人在附近尋找,可是哪怕是一個小鎮,動用一切力量,要把所有地方全部搜查一遍,還是需要花上許多功夫,也許要好幾日,才能找到她。
她很清楚,她是等不到那麼久的。
那麼,唯有她給龍厲留下一點信號,讓他直接帶人過來,才能最大可能地節省時間。
不再看對面那些人毫無人性散發着飢餓光芒的眼神,她垂下眼,若有所思,她身上沒有什麼可以做記號的東西,除非……
一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即逝,除非她可以讓白虎或者靈隼出現在客棧,可是,此趟出行,她並未帶他們出來,而是讓他們留在靖王府。再者,虎頭的腳力也有限,他們已經從京城出發,走了快二十天,就算是百獸之王的白虎,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趕赴石窟。
那麼,唯一的希望就在靈隼身上了。
靈隼是飛禽,一日可以行千里,她以前就見識過靈隼的長途跋涉的能力,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試試看了。
如今,她在江南,靈隼在京城,她知道靈隼富有靈性,但真的可以感受到主子的召喚嗎?
秦長安深吸一口氣,驅散腦海中所有的雜念,低聲呼喚道。“飯桶,快來我這兒,馬上……”
就在她在心裡不停默唸了幾遍之後,突然之間,脖子上有什麼東西燙了她肌膚一下,秦長安不敢置信地睜開眼,沒有任何動作,身體略微僵硬地靠在石牆上。
她記得那顆是小夕送她的馭靈珠,她後來生怕遺失了往後無法跟小夕有所交代,便在其中打了個小孔,用紅線穿了,貼身掛在脖子裡。這趟出門的時候,自然也沒有取下。
小夕一直說馭靈珠是巫族的聖物,但至於馭靈珠到底有什麼用處,除了小夕用來召喚蛇王之外,她沒試過也沒見過它還能如何物盡其用。
她只能期望她跟靈隼之間,可以心心相印,在她的危難之際,靈隼能飛來救她一次。
會有奇蹟的發生嗎?還是她註定要死在這個人間地獄?
……
“混賬東西!”
龍厲重重一拍桌子,他剛剛醒來,鬆鬆垮垮的紅袍披在身上,原本積累了大半個月的慾望在一場歡愛中抒發之後,他渾身舒暢清爽,體力耗費在自己最愛的女人身上,當然是很值得,甘之如飴。
所以,他睡得比任何一夜都更加香甜。
但他不是自己醒來的,而是被謹言喊醒,一醒來才發現身旁的女人已經不翼而飛,而四個護衛裡武功最深厚的謹言醒來的最早。
謹言坦誠,他們回到各自的屋內,喝了客棧小二送來的茶水之後,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謹言睜開眼的時候,第一個覺得不對勁,馬上來了主子的房間,這才發現牀上除了一個一絲不掛的王爺之外,再無任何人。
謹言感受到龍厲渾身散發出來的戾氣,平日裡這個主子雖然偶爾會展露陰沉的一面,但最近這些日子着實收斂許多,這回卻是怒氣猶如萬丈浪潮,洶涌而來,大有毀天滅地之感。
“暗衛已經全部到位,爺,只是不知王妃是被誰擄走的。”
龍厲繃着臉,望向窗外的陰暗天色,他粗略算了下,睡下去已過了兩個時辰,而就在這兩個時辰裡,有人潛入了客棧,給其他兩個屋子的侍衛和丫鬟送去了摻了無色無味迷藥的茶水,然後進了他們的房間,弄暈了沉睡中的自己,把秦長安悄無聲息的帶走了。
這對於龍厲而言,簡直就是莫大的侮辱!更別提他們剛剛結束一場歡愛,若不是他習慣了給秦長安擦拭身體,換上了乾淨的寢衣,那些混賬豈不是要把秦長安的身體都看光了!但即便對方沒有吃到她的豆腐,在他身邊把女人帶走,已經觸犯了他的禁忌。
他的雙拳緊握,因爲太過用力,指節發白,那雙眼陰鶩無光,宛若幽深古井,令人畏懼。“我們這一路都不曾表露身份,進了這個鎮子,你可有留意到有什麼可疑人物?”
謹言仔細想了下:“爺,屬下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正在此刻,李闖在外頭敲門,人進來之後,一看到主子的臉色,不由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上來,讓他馬上低下頭,將手裡的東西呈上去。
龍厲面無表情地瞪着他,看得出來李闖雖然清醒了,但腳步還有些虛浮無力,他抿了抿單薄的脣。“客棧的人都控制住了?”
李闖點點頭。“茶水的確被動過手腳,但拷問了掌櫃和小二,兩人全都說不知情,屬下懷疑有人潛入了廚房。”
謹言說道。“對方用的是逍遙散,這種迷藥不算特別,也不難買,但是下手很狠,一壺茶用了可以迷倒一頭牛的分量,我們幾個學武的雖然醒了,但一時之間,武功還未恢復到原本的程度。別提隔壁屋子的婢女,除了白銀有點知覺,其他人至少到明日中午纔會徹底清醒。”
聞言,龍厲的眼神一沉再沉,能把他身邊的四大高手全都迷昏了,果然是下了狠手,一般人只當迷藥只是讓人昏倒,而沒有後遺症。恰恰相反,有的迷藥分量一旦用的多了,輕則讓人神志不清,意志渙散,重則會害人性命,不但對護衛下了迷藥,連看起來不會妨礙他們的丫鬟也都中了招,可見對方是不希望中途出現任何障礙,對秦長安勢在必得。
可是,若想不到對方是誰,就算一窩蜂出去找,也只是無頭蒼蠅一樣的浪費時間。
龍厲行事張狂,表面逢迎、私底下看他不爽的仇敵自然不少,但是大多是京官,而他如今身在江南,一路上不曾走漏任何消息。
至於秦長安,她生在京城,長在京城,陸家的人緣關係也是特別乾淨,而且陸仲老家也不在江南,江南對她並沒有任何關係。
那麼,就只能是衝着他來的了。
他想到此處,打開李闖呈上來的一個白色布袋,布袋子只有他手掌一半大小,掂量一下沒什麼分量,但倒出來的卻是一縷青絲,約莫他的小手指長短。
龍厲看着這些頭髮,近乎危險地沉默着,直到李闖等不及地問道。
“爺,這是剛纔我在客棧門口看到的,用一把匕首墜在門上,應該是給我們的。但是,會不會是陷阱?”
他搖了搖頭,嗓音聽來不再清滑,而是透着侵入骨髓的冷意。“這是她的頭髮,我認得。”
別人的頭髮也許可以作假,但秦長安的不行。她髮色比常人淺淡,卻不枯燥有光澤,黑中透着琥珀色,是她。
龍厲一把握住這些髮絲,猛地站起身來,眼神陰測測的。“對方把王妃的頭髮送過來,卻沒有寫上任何地址或者需要的銀兩,可見這就不是單純的劫財。”
謹言和李闖對看一眼,他們一道經歷過好幾次刺殺事件,但若說這種劫人的勾當,還是頭一回遇到,主子的話很有道理,若對方是衝着錢來的,幾個時辰過去了,怎麼着也該送來獅子大開口的信件,但對方沒有,那似乎只剩下另外一個可能……
他們不想把事情想到那個方向去,但自古以來,那些賊人如果不是爲了財,就是爲了色而來。
王妃當然是個美人,還是個很容易讓男人過目不忘的美人,她的美勝在鮮活,活色生香,不是那些古板木訥的大家閨秀,否則怎麼會讓北漠四皇子盯上呢?
但王妃如今是個挺着大肚的孕婦,對方真的要劫色,會選中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嗎?!難道這鎮子上的女人死絕了?!
不過,昨日還遇到了一個不長眼的東西,對他們王妃無禮,嘴裡不乾不淨的,謹言直接用筷子插入他的喉管,讓他死在巷子裡……
這時候,三個男人的眼神都變了,只因他們想到了有第三種可能。
“你們馬上去找季國濤的屍體,還有,找到知府的人。”龍厲的腦子飛快運轉着,臉色依舊難看,嘴角抿着一抹殘酷。“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監視他的一言一行,看他跟哪些人接觸,馬上回來通報。”
如果對方是一個沒有那麼重要的人,龍厲可以直接把知府抓到面前,一頓嚴刑拷問,就算打爛他的嘴也要把話套出來,但正因爲被抓走的是他最在乎的女人,他反而不想打草驚蛇,免得季知府破罐子破摔,玉石俱焚,臨死還要找個墊背的。
胸臆間充斥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澀意,龍厲壓下眼神裡的狂暴和震怒,很快恢復冷靜,再度吩咐道。“李闖,等丫鬟們醒來了,讓她們纏着老夫人,王妃不在的事別露陷了。”
天亮之後,謹言回來了,他們已經找到季知府的住處,但是季國濤的屍體卻不見蹤影,而且,季府內並未設置靈堂,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甚至今日,季知府照樣去官府處理公務,府內的下人個個看起來正常,沒有任何人慌慌張張,看上去不像是在掩藏什麼秘密。
龍厲聽着謹言的稟告,雙手負在背後,玉身長立在窗口,外面天已經放亮,但派出去的暗衛至今沒有回來一人,可見還是沒找到秦長安的消息。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左手腕上的黃金手環,這是在北漠成爲秦長安後院人之後,長公主給他們的賀禮。自從她給他的那一日起,他就一直戴着,養尊處優的他什麼寶物沒見過,但那時他就已經隱隱生出非她不可的念頭……兩年多過去了,他不是平白無故得到秦長安的心,他自認他的感情雖然稀少,卻也可貴,而對於家人的認知、家庭的溫暖,他也是漸漸從秦長安這兒才體會到不同的感受。
那雙眼裡頭的陰鶩濃烈的無法驅散,明明窗外已經一片明亮,但屋內的龍厲彷彿還身處黑夜之中。
他可以無動於衷地連夜剷除所有不對盤的官宦之家,可以面帶微笑地看着正在受刑而血流成河的犯人,但他發現,他無法跟往日那麼平靜地看待秦長安失蹤一事。
搭在背後的雙手,手指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甚至連沉浸在一個人世界的龍厲自己也不曾發現。
他抿着脣不說話,直到許久之後,薄脣邊才溢出一句。“沒有人能在本王面前興風作浪。”
謹言聽出龍厲語氣裡的嗜血本性,急忙單膝下跪。“爺,慎行已經按照吩咐去了曹大人府上,人應該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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