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曦拿着一把犀牛角製成的梳子,一縷縷的梳着自己的頭髮,粟栗色的色澤,讓她每每看到,都是十分無語。
難怪她有段時間,覺得自己的頭髮顏色不是十分純正的黑色,還以爲是營養不良的呢,頗花費了些心思,卻原來是因爲頭髮險些露出了本色。
還是在宮中又一次見到鳳墨後,他拂過她的頭髮,不動聲色的又給她遮掩了下來,可惜,她那個時候沒有發覺,只以爲頭髮變黑,是因爲自己用的法子起了效果。
婉曦想到此處,一把將頭髮給甩到腦後,梳子也狠狠的拍在了桌面上。
水銀製成的梳妝鏡裡,她的面容和早先已經有了大大的不同,杏仁眼,瓜子臉,瓊鼻紅脣,儼然是換了一個人的模樣。
尤其是那琉璃色的眼珠,還有高高的鼻樑,白暫得近乎透明的膚色,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倚天屠龍記》中那位有着西域血脈的小昭姑娘。
還別說,她並沒有多疑,一問莫雲,才知道她的孃親竟然真的是西域來的舞姬,因爲容貌出色,很是被老皇帝寵愛了一番,只可惜剩下的她是個女孩,還被衆多後宮女子給害死了。
不然她也不會被皇后抱養,不能與鳳墨這樣親近,更不可能被莫雲看到,還失了一顆心。
拍了下臉頰,婉曦不讓自己再多想,換了一張臉就換了唄,反正這樣子,比之易容還要安全的多,單看她之前小半年的時間,都沒有露出馬腳來,就是件好事。
況且她現在這張臉,是無論如何也同柳如夢,溯王妃牽扯不上了,這樣子逃出去,即使是當面見到,伏溯也認不出來。
對着鏡中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婉曦隨意的將頭髮給綁成了一個馬尾,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她也不會梳理最簡單的那種流雲髻,所以,這兩天都是這樣來的。
她走出房門,在前院裡有個小小的花園,裡面臘梅等幾種梅花開得鮮豔,若是有雪壓枝頭,估計會更妙。
她之前就在裡面轉了兩圈,雖然真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可看的,但在無所事事的情況下,好歹能夠打發些時間。
再遠的地方,她就不管亂跑了,倒不是怕迷路,而是這莊園裡萬一有什麼機密被她看到了,到時候又是麻煩一大堆。
索性就要走了,婉曦高高興興的踏入梅園中,將一枝形狀盤旋着,有十來朵花開着的梅枝給撇下來,打算待會給插到花瓶裡,有幽香聞着,也是不錯。
拿着一支梅花,婉曦看了一眼遠方,其實這會兒她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主要是在馬上奔跑那麼久,又在地道中曲曲折折的走了一個多時辰,她實在是不知道這個莊子的位置,也不知道南北在何方。
她只是隨意的憑着感覺找了個方向,用口型做了個再見,即使對過去的自己,也是對伏溯。
走出花園,莫言已經在入口處那裡的月牙門邊等着了,她笑了笑,“是要上路了嗎?”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語,只嗯了一聲。
婉曦點點頭,“我們走吧。”在交錯的梅枝間看到莫言等在這裡的身影時,她就意識到了,也不算意外,畢竟鳳墨早就說
了,要起程的。
“我和哥哥單獨走。”莫言隨着婉曦回到房間,在門口站定。
等着婉曦收拾行禮,其實也沒有什麼收拾的,畢竟兩日的時間,她自己根本沒有帶什麼,同仁堂掙來的銀票,一直被她帶在身上,都沒有取出來。
婉曦瞭然,畢竟莫雲和莫言兩人都是和伏溯有過見面的,很容易被認出來,雖然易容和蠱蟲都能夠改容換面,但既然鳳墨並沒有安排兩人這樣,估計是有其他的思量,婉曦沒有阻止的理由。
她只是在沉默了一瞬之後,用拳頭捶了一下莫言的胸膛,“保重,一定要平安。”
莫言點點頭,幫她推開了房門,爾後就站在那裡,不再吭聲。
婉曦再見到鳳墨時,他已經又是換了一張臉,和楊墨予有些像,但卻不是,是做商人打扮的,一身狐裘,有着幾分貴公子的模樣。
除了他們二人,還有一對二三十人的商隊,十輛拉着貨物的車子,婉曦只是粗粗的看了一眼,並沒有深究。
馬車只備了一輛,婉曦在看到時,就有了要和鳳墨同乘的覺悟,她只和鳳墨打了招呼,就自覺的坐了進去。
而莫言給她帶過來後,就轉身回去了,他和莫雲是要另外走的。
婉曦坐在車中,裡面的構造和她在溯王府時那輛特意讓人打造的差不多,不知是什麼時候,這種樣式在京城裡流行了下來。
車廂裡溫溫暖暖的,又擺着幾樣精緻的點心,並燒開的熱水和茶具等,她相信格子裡應該會放有書本等打發時間的東西,不過鳳墨沒有上來前,她也懶得去動,省得萬一惹惱了人就不好說了。
婉曦閉眼坐在車上,都有些真的昏昏欲睡時,塞了棉花的車簾子被掀開,鳳墨帶着一股寒氣進來了。
他和婉曦對坐在另外一邊,坐穩後,馬車就起行了。
婉曦感覺着身下細微的晃盪,睜開了眼睛,朝着鳳墨笑了笑。
那日之後她和鳳墨又見了一次面,言語中她也小心的試探了下,卻並沒有試探出鳳墨的打算。
所以,她也不知道隨着鳳墨回去後,要面臨着什麼樣的處境。
也是因此,婉曦行事間更加小心,不想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得罪了鳳墨,讓他產生不利於她的想法就不好了。
“伏溯已經令人封鎖了京城附近的幾個行省,重點查找你,所以,如果不想被發現,你就安分點,一切有我安排。”鳳墨將手對錯一下,攏進寬大的衣袖裡,然後放在身前,慵懶的靠在了軟乎乎的墊子上。
伏溯可是在婉曦失蹤的當天上午就發現不對了,可惜,那時婉曦她們已經出了城,等伏溯的人將京城給查找一遍,擴大範圍之後,婉曦也從地道中到了莊子上。
當然,那代替婉曦三人的人在行到荒郊野外的老林子時,就棄了馬,然後各自散開,隱匿了身形,伏溯只是找到了馬匹而已。
不過京城與五個省份接壤,他大手筆的在無個省份找人,還沒有通過聖旨,只怕是與伏深的關係,要更加緊張了。
鳳墨心中思量估計着現在的局勢,面上卻是一點聲色都沒有露。
婉曦看着他的身子隨着馬車也是輕微的搖動着,就像是大海上隨波濤搖動的小船一般,只是他這不是被動的,而是主動的一般,或者是說,鳳墨的身子好似是黏在了馬車壁上一般,隨着車子搖晃,也就意味着他沒有受到絲毫的顛簸。
給了鳳墨一個羨慕的眼神,婉曦將那晃動給忽視掉,“恩,我知道了,我都成了這樣子,估計到大街上大喊一聲,我是楊婉曦,是溯王妃,估計也是沒人信的。”
“哈哈,就是開個玩笑的,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有拖後腿的小動作,再沒有人比我更想要離開的了。”婉曦被鳳墨那好似冬日裡的寒冰一樣的目光盯着,心中一顫,趕緊擺手示意她剛剛只是開個玩笑。
見鳳墨閉上了眼睛,婉曦暗呼出一口氣,切,她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用得着仗“勢”欺人嗎?目光毒辣就驕傲的啊,伏溯的眼神也一點都不弱好伐。
意識到自己竟然又想起了伏溯,婉曦臉色一僵,隨手拿起一塊糕點扔入口中,咀嚼着也堵住自己的嘴和心,不再胡思亂想。
王府中,伏溯從婉曦的枕頭下發現了一張紙條,那是婉曦咬破手指寫出來的字跡,沒辦法,誰讓她用毛筆一下子就會暴露呢,只能夠用這種法子了。
不過血跡寫成的字,映襯着她留下的內容,當真是讓人更加震撼。
婉曦在上面留下的並不是其他,而是短短的一句話,九個字,“你殺死的孩子是你的。”
這是她想了半天之後,才留下來的,她不知道伏溯看到這句話後會有什麼反應。
反正,那孩子確實是是被伏溯給殺死的,當然,婉曦不否認,這裡面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在,是她當時沒有在第一時間極力留下這個孩子,進入地牢之後,做的再多,也晚了。
但這個孩子是伏溯的,這點絕對是不容辯駁的,哪怕是讓伏溯有一點後悔呢,即使沒有,婉曦也要讓他知道,至少,得讓伏溯知道這個兒子的存在,即使他不承認。
伏溯盯着布條上的一串血字,目瞪欲裂,眼睛瞬間紅了一圈。
那個孩子是他的?!
其實那日發作過後,他就發現了不對,鳳墨在宮中,一直呆在後宮裡,和婉曦接觸的機會並不多。
婉曦前後算過來,也不過是進宮了三次而已,即使是第一次兩人見面就勾搭上了,那那個時間,好似也不足以兩個人在一起。
況且,他印象中,那晚婉曦的衣襬上雖然沾染一些塵土,但衣服和髮式很是整齊,不像是做了那種事的樣子。
但因爲那個孩子已經流掉,他沒有必要去細想,也拒絕去細想,因爲如果一經證實,那個結果,他不願意去承受。
可是,婉曦這句話,讓伏溯封鎖掉的那個閘門被啓開,越來越多的細節和破綻進入了腦中,伏溯一掌拍下,整個紫檀木所雕成的拔金大牀碎成了片,坍塌下來。
那個孩子是他的,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傷害了婉曦!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不停的縈繞着,那幾個血子活了一般,在他腦海中一圈圈轉悠着,伏溯的臉色冷凍的好似臘月的冰凌,根根樹立着。
(本章完)